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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讨厌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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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顾知月没说出口。
周明风也没回答任何,神色压抑地坐到书桌前,和他分开。
“滋滋滋——”
电流声作响,地上被拆开一半的电视机亮起雪花,浮现出一行黑字。
——任务一已完成,是否要现在开始任务二?“是”请按1,“稍后再问”请按0。
“按‘是’咯?”顾知月拿起遥控。
“先歇会儿吧。”周明风起身,“我去个厕所。”
“哦。”这么多屎。
洗手间内,周明风坐上马桶盖,两手用力抱住剧痛的头,仿佛要把它捏爆。
他闭起眼,在脑海中呼唤着某人。
“系统,你抽什么风。”周明风怒道,“我刚哪里有做同性恋行为?”
“小伙子,你好好想想,老夫不可能无缘无故罚你。”这声音一听就觉得是身上味道很重的老头,声线嘶哑低沉,讲话爱两字一停顿,磨死个人。
“赶紧关了惩罚。”周明风解释道,“我关心好兄弟怎么就成同性恋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他被带坏?”
“你那兄弟本来就是坏的,还能被谁带歪?”老头拉长声音道,“倒是你,赶紧和这人断绝关系吧,这二椅子迟早害你,你看他身上穿的,没点阳刚之气,阴气这么重,招霉运!
“而且你猜错原因了——谁让你对那二椅子说喜欢的?真是难教。”
“我不喜欢他,那是假的。”周明风深吸口气,捏起拳对着自己太阳穴来了一击,顿时脑海震荡,系统断连两秒,头痛逐渐减轻。
“惩罚是为了让你记住错,下次不要再犯。”系统清清嗓子,“刚才你兄弟说的高中和他抱在一起的事,应该是老夫当时看漏眼忘了惩罚你,就不追究了。
“但你要记住,老夫是在帮你持续走上一条正道,你命中对你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个基佬兄弟,若是不远离他,他会带你走上歪路。”
“滚。”
系统声音消失,周明风接着按摩会儿穴位。
他脑中的这位老头是男同行为监督纠正系统,已经陪伴他十几年时光。
系统出现的起因是周明风下了补习班回家,在隐蔽小巷口撞见两男的发生关系,肉贴肉,激情四射,给还是小孩的周明风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那晚周明风吓得睡不着觉,想不通那两人在干嘛,为什么会那么恶心。好不容易睡着,系统侵入他的大脑,打着帮他解决心理阴影的名义开始安慰他,进而监督他不能成为男同。
一旦做出可疑行为,系统有权利强制执行惩罚。
刚开始系统一年到头就冒出来一两次打个照面,直到高中才出现频繁,不断纠正他的行为,谨防他变男同。
有阵子周明风怀疑这系统是他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去精神科找医生看过,但他却说不出任何一个能描述系统的关键词。
一两分钟后,头痛缓和不少,他洗了把脸再出去,拿遥控选了“是”。
任务二:请说出对方两个讨厌的点。
奖励:无。
惩罚:和上个任务一样。
电视自动关闭,顾知月道:“这题你擅长啊。”
他尾音上扬,语气刻薄,周明风心里偷偷白他一眼:“那就我先说——你和那些奇怪的同性恋玩一起后整个人都变了。”
“我没变,我本来就这样。”
“啧,”周明风坐直道,“高三的时候,你有段时间放学都不等我,就为了跑去你那圈子的交友会。”
顾知月怔住:“你怎么知道交友会的?我没告诉过你。”
高三那年,顾知月无意发现了个男同性恋交友会,全市各地不同年龄段的男同性恋都聚在一起交流,那是他第一次找到个能够宣泄自我的地方,加入后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一周会去参加聚会两三次。
“有天我跟着你过去了。”周明风喝了口酒,面有愠色,“你那个交友会的人根本就有问题。”
某日风和日丽,周明风本想趁着天气好,放学和他去吃刨冰。结果铃声一响,顾知月飞速收拾书包,和他说:“我今天不和你走了,还有事情。”
“什么事情?”周明风打量他,才察觉顾知月发尾留到脖子了,以前都定期剃的。
“补习。”顾知月拿发圈绑住头发,“你今晚不是有钢琴课吗?”
“本来想和你吃完冰再去的,算了我自己吃吧。”周明风不在意般低下头,慢悠悠地收书。
而顾知月拉上书包链就跑了,都没和他说再见。
等人跑了二十秒,周明风飞速追上去,骑着电动车悄悄跟着他出校门,见顾知月踩点上了辆公交车,他便一路追着公交车,摸到了交友会地址。
交友会租了个体育馆,里头挂着舞厅迷幻灯球,鼓点强劲的欧美流行乐响彻场馆。
里面的人造型夸张,好几个穿着超短裙,画着上挑到太阳穴的眼线的男性摇着臀晃到他面前。
场馆内昏暗,周明风避开热情的舞者,暗自躲到角落,扫视全场找到躲在另个角落的顾知月,他把校服外套绑到腰上,和另外几个彩色头发,身着紧身皮裤的男人抱在一起。
他们跟着乐曲摇摆身体,聊八卦时会凑得近点儿,听到喜欢的歌时会放声尖叫,顾知月明明才刚成年就学人喝酒,碰到酒精就爱抽风,摇得像不倒翁极速版,发圈都甩掉了。
周明风没见过这样的顾知月,印象中的好兄弟一直留着短毛,话比较少,不太和人讲心事,总是很支持他,陪他写歌陪他打游戏,周明风生病了还会给他带药。
在他心中,顾知月举止得体温柔,曾幻想过自己要是个女的就嫁给他。
然而好兄弟此刻碎成了渣,被一个不认识的灵魂取代了。
他吓得躲去厕所冷静了十几分钟,鼓起勇气想着去把顾知月拉走,不料人不在了。
身边走来两个大叔,三十来岁顶着肚腩,过来问他:“哎,帅哥,今晚聚会去不去?”
“什么聚会?”
大叔亮起手机屏幕,周明风看到“目前已有40人”,“xxx号别墅”和“互相交流”几个字眼就不看了。
大叔:“就今晚,来不?很快就开始,有的人都去了。”
周明风打了个寒颤,拒绝话都没说,扭头满场子找顾知月。
但人是真的不在这儿了。
回家后他坐在客厅等到半夜,门外走廊终于传来开门声。
周明风也不敢开门,就打开猫眼往外瞧,确定是顾知月回来,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他好兄弟去群p了。
此后每天放学,周明风都想尽办法要顾知月和他一起走,但他发现顾知月有时候送他回家还会再出去,完全被那群妖人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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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去过那种聚会。”顾知月听得下巴要掉,“你不会问我啊?”
“难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恐同。”顾知月翻起白眼,“都怪你啊。”
“那,那你也可以和我说啊。”
“你会和已经杀人的杀人犯说你别杀人吗?”
“我哪有那么极端。”周明风说不过他,抢过他杯子,倒酒给自己喝,“是你不信任我。”
顾知月干脆开瓶新的酒,解释道:“我那时候只是和新交的朋友去逛街唱k了,纯唱,没别的。”
“什么K一个星期要去好几次?”
“你管呢,你又不能陪我演MV,也不会起哄鼓掌跳舞。”他说,“去唱k还要指导我怎么发声,一个音唱不准还要现场纠正,搞得好像在上乐理课啊周老师。正常人谁要这么玩?”
闻言周明风张开嘴马上又闭上了,强制一转话题:“除了这个,你开始做指甲也是他们教坏的。”
“我两百块做的指甲扇你都是便宜你。”
“呵,我身价都一百万了,你扇我脸都算捞金。”
“周明风你红了了不起,”顾知月起身,酒劲上来后就有发泄的冲动,他碰掉酒瓶扑到周明风身上,骂道,“其实你新专辑特别难听,但我还给你刷了一百张销量。”
周明风脸骤然通红:“刚发的时候你还说好听。”
“都是为了让你开心啊。”顾知月手放他脖子上,假装在掐他,看着自己十指贴近本甲色的粉指甲,“我做那么无聊的美甲款式,也是因为你说我之前做的都难看。
“怎么我能包容你写那么难听的歌,你就包容不了我的几根手指上个色,贴几颗钻?
“你以前还说过我涂指甲好看的,你捉弄我感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周明风看他眼眶水盈盈的,皱着眉抽两张纸递过去。
顾知月擦完泪就把纸团扔他脸上,道:“高二艺术节,我们一起表演,我是公主,你是个卖唱的。”
“我真不记得。”周明风努力回想,隐隐感觉头又作痛,仿佛脑中有哪块涂黑的地方,正被橡皮擦一点点擦掉,露出本来样貌。
随后顾知月俯身搂住人,缓缓讲述那日故事,周明风全身顿时如被心脏除颤器电了两下般抖,但顾知月就硬搂,管他觉不觉得恶心死呢。
高二下学期艺术节,班级准备表演舞台剧,剧中带有爱情元素,为了避免早恋嫌疑,选了两男的演情侣。
剧中公主会逛街路过在街边卖唱小哥,很欣赏他,于是将他带进了皇宫,让卖唱小哥入宫写歌,成为皇室音乐家,公主爱上他,和他生了俩孩子,然后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周明风对表演一向有热情,做了男一,然后求着顾知月陪他演。顾知月便先假装直男扭扭捏捏不想演女人那套,等他求够五分钟便答应。
能和暗恋的直男假装谈恋爱最赞啦。
女生借了他高跟鞋和穿戴甲,帮他化妆,抹了亮晶晶的口红。
化完妆,戴上假发,顾知月故意走去问他:“好看不?”
周明风惊喜地打量他两眼,肉麻地说:“我老婆当然好看啊。”
弄得化妆间里的人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弄得两人都脸红,顾知月到现在回想起那一刻都压不下上扬的嘴角。
等表演结束,管理道具的女生要先走,于是顾知月身上穿戴的东西都先还了,但他没带自己鞋子来操场,操场地又粗糙,裸脚走几步就能把脚底磨伤。
而周明风却主动蹲下,说:“我背你回去。”
“你确定吗?”顾知月想了想体重秤的数字,有一百二十多斤呢,同时也有点害羞,“能背得动吗你。”
“能,我想回去喝水。”周明风反手拍拍他腿,催促着,顾知月便趴上他背,两手环着他脖子。
学校大,教学楼离操场比较远,周明风没走最近的路回去,而是下了楼梯,走两边开满了紫荆花的大道。
凉风呼啦啦穿梭而过,成片紫荆花簌簌而落,飘到他们头发上、地上。
远处舞台音乐声朦胧,这里除了蝉,就只有他俩。
顾知月不用再费心演直男,加上心情好,整个人放松下来。
他握起爪,伸到周明风眼前,问他:“指甲好不好看?”
“你手白,好看。”周明风莞尔,认真端量每根手指头,“很适合你,中指那朵花挺特别的。”
“我也觉得那根最好看。”顾知月听见他的回答,难免不了激动,他就知道周明风不是那种没素质的直男,他自己往上挪挪屁股,抱紧周明风,“你今天也特别帅。”
“明明一直都帅。”
顾知月笑起来,眼看着这条路要走完了,犹豫半晌,撑起身子,亲了下他耳朵。
耳尖上留下浅浅口红印,周明风感觉到动作,回头问:“你干嘛了?”
“刚颠了下,不小心碰到你耳朵。”
“刚颠没颠我还不知道吗?”
“就是颠了。”顾知月嘴硬,“位置不一样,感觉也不一样。”
“可别让我回去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比如呢?”
“你的鼻屎。”
如果不是这句话,那天顾知月差点就表白了。
也好险有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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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真的没想起这件事。”周明风抱着顾知月,四肢不正常地酸疼,背上冒了冷汗,正忍受着系统的惩罚。
记忆直到顾知月讲完故事才浮现,在此之前,对他来说这件事压根不存在。
由于汇演会有男男互动,周明风表演前去厕所给自己来了一拳,把系统打晕了才去化妆间化妆。
没有系统管着的那晚很轻松,不用再思考这行为到底gay不gay,表演完系统也没有出声,他舒舒服服回家睡觉,第二天正常上学。
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回忆过这段记忆,过了那晚后,也再没有听谁提起过汇演的事。
按理说,兄弟女装这件事很有纪念意义啊。
“知月,我不会对你撒谎。”周明风想抬手拍拍顾知月背,指尖却如被针扎般刺痛,“那时我和你说的也都是真话。”
“那你现在为什么会讨厌我做指甲?”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不记得,你什么都不记得。”顾知月收紧手臂,简直想把他勒死在怀里,“汇演之后的周六,你约我出来买书,我特地换了新的指甲。
“可是你却说我好恶心。
“才过了两个晚上,你就改口了。”
他答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既然我说过喜欢,为什么后来又拿这点伤害他。
我是为什么会觉得恶心?
周明风刮了层脑子下来都找不到答案,心里空空的,仿佛这是谁强加给他的设定。
“他就是恶心,你觉得恶心是正常的。”老头飘出来,加重他的痛苦,“还抱着他做什么?哭唧唧的娘死了。”
“你给我闭嘴。”
“哼,这是为你好。”老头眯起眼道,“这人身上有异样的东西,你还是别离他近好。”
肯定又是说他阴气重,有霉运什么的,周明风不想听:“快把惩罚除了。”痛死了啊。
老头不管他,眼不知望着何处,接着不明不白道:“待老夫试一试他那东西。”
旋即房间剧烈摇晃起来,墙体开裂,柜上红酒接二连三掉到地上摔碎。
周明风就着这姿势翻身,托着顾知月躲到角落坐下,拿枕头护住头。
顾知月腰被紧紧箍住,他下意识往后面缩,心里连忙喊:“宝桃,发生了什么?”
然而宝桃迟迟不应答,地震越来越强烈,酒店吊灯猛地摔下,如上百个碗被打碎了般壮烈,一瞬灭了所有光,房间摇了有五分钟才停。
宝桃冒出来,回答道:“刚才系统被未知敌人攻击了一下,目前已经解决了,请继续进行任务。”
房间变得破烂不堪,好在恢复了平静,顾知月低头看了下护在腰上轻颤的手,道:“好像要继续任务。”
“好,你说吧。”周明风深吸口气,后背布满冷汗,惩罚怎么停不下来。
“讨厌你恐同。”顾知月说,“讨厌你不尊重我的个性。”
随即他听见很轻的一声“嗯”,他皱起眉回头:“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你怎么了?”
只见周明风抱住头,咬牙切齿得忍耐着,顾知月连忙转身,以为刚才地震有什么东西砸到他了。
他慌张地凑过去,伸手拨开他的手,指尖才碰到手背,周明风忽然猛地推开他。
“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