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故事》清塘虾

47、荣桂城事发

　　六月里的大太阳，晒得地面滚烫，植物打蔫。荣桂城项目经理朱海阳和安全经理张强挂着满脸冷汗，走在几位身着警服的派出所民警之间。
　　但这两人却体会不到太阳的温度，他们战战兢兢想着未卜的前途，可能的刑罚，后悔当初怀着的侥幸心理，以及对对方的埋怨。
　　民警们出警迅速，朱张两人被带走不到一小时，甚至把替张强做假证明的广告公司老板、打工的小设计及做案工具——一台电脑都打包带进了派出所。
　　宋玦得到消息时已是两小时后。
　　朱张两人走得顺从，时间又刚好是众人午饭时，竟没人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还是广告公司那边露出的消息。
　　老板和设计被几名民警带走时，刚过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好多都看到，但因民警控制在旁，也没人敢打听什么，任由人和电脑被带走。
　　还是副总机灵，看着老板向他使眼色，眼睛不停盯着长山做好的物料，猜到此事多半与长山有关，在一行人离开后马上开始给项目上打电话。
　　项目上的人并不知道张强和朱海阳的行踪，对广告公司的来电也一头雾水，两方人各自忙活半天才弄明白事情始末。
　　眼看事情压不住也解决不了，这才开始联系总公司。
　　宋玦听着荣桂城的汇报，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张强过于急躁不必说，连朱海阳胆子也这么大，明目张胆到这个份上。
　　朱海阳是生产上出去的人，又是赵希的老下属，赵希自然要多为他说几句，无非是出于公心为了项目，工作又一向认真负责，到现在还是单身汉一个……杂七麻八的说了一大堆，重点无非一条，这事公司得管。
　　王继昌主管安全，虽然跟张强不熟，也是自己的下属犯了错，不冷不热的说了几句，这种事情很多项目都干过，荣桂城无非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而已，只能算倒霉。
　　宋玦捏捏鼻梁又搓搓脸，对着一办公室的人表示，朱张两人这么做是为赶工期，虽然犯错也错在方式不对，并没有私心。西南公司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捞人，两人出来以后怎么处理由总公司决断，目前先想办法处理事情。
　　兵分三路，赵希王继昌去派出所了解详细情况，宋玦夏琮玺彭怀先找荣桂城所在地区委主任，顾琴张元刘利平联系律师并向总公司汇报情况。
　　宋玦一行先碰了壁，秘书称主任出差不在市内，且这样的情况只能秉公办理，区委不会插手，然后就冷着脸送了客。
　　赵希一行也没能得到什么有效信息，民警客气接待，告知此案马上移交检查院，理清案情自然会对长山公布。
　　顾琴在张元的帮助下找到一间很有名的律师事务所，简单陈述案情后，律师直言需要细节才能得知案件的真实情况，目前所有的信息不足，且当事人目前只能见到律师，如聘请自己作为代理律师就可以尽快见到当事人了结详细情况。
　　顾张二人不敢擅自做主，询问刘利平意见，刘利平先是与相熟的供应商打听了一圈，才联系宋玦介绍此位律师很有名气。
　　宋玦也知道这个时候最需要了解的就是事情的详细情况，于是马上点头让顾张二人尽快与律师签订合同出委托书。
　　待到第三天，律师终于见到了两位当事人。
　　原来张强为赶工期，经过朱海阳同意，伪造了夜间施工许可证。他把环保局批复的已经过期的许可证直接PS更改了施工日期，再打印出来，就变成了新的许可证。作为检查单位的城管局其实是看不出个中差别的，毕竟那颗章是真的章没有做伪，更改的施工日期部分本来就是打印文字，只要使用同样字体和大小完全看不出更改痕迹，而更为根本的是，夜间施工许可证就是一张普通A4打印纸，到处都能找得到。
　　而一张普通打印纸张贴在阳光下，红章的边缘部分出现晕染模糊完全是正常现象，如果不到环保局查询具体的批复文件，任谁也不能断言那证件的真假。
　　要不是张强胆子大到天天都夜晚施工被城管局盯上，这事是很难被发现的。
　　后来警察根据张强和广告公司的程老板、设计等人的手机找到微信记录，以及设计使用的那台电脑中找到十多张过往不同日期的许可证。虽然城管队员和警察心里都清楚，这个数量估计只有他们真正制作使用的一半，但未找到切实证据，好在目前的证据也够几人定罪。
　　于是在律师申请了第二次会面后，四个人正式被起诉。
　　宋玦这段时间一直疲惫不堪，荣桂城项目一下少了两个主要领导，项目却不能停工，安全工作一样要认真做到位。西南公司的主要班子早就被瓜分一空，大家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没有多余的精力。他只能先把张元和顾婷调到项目上起居中调节作用。再去找了王继昌。
　　王继昌到西南来一直带着情绪，自从前妻再婚后他的境遇就一日不如一日。干了多年的商务工作，在竞争经理时败给比自己年轻五岁的后辈，连续两次年底评优都没评上，后来干脆被经理做思想工作丢来了西南开荒！
　　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被边缘化，有人希望自己离总公司远远的，最好一辈子都留在西南。他不甘心，又不得不接受安排，自从到了西南，他的态度一直可有可无，像是不愿放弃又赖在这里混日子。王继昌知道这样的状态不对，但他主观上又没什么调整的动力。
　　宋玦找来的时候他正在玩挖地雷，他猜到了几分宋玦的意图，但并不想接受。
　　“王经理，”宋玦开门见山，“我知道您其实不想来西南，也知道把您安排到这其实是大材小用。”
　　王继昌不说话盯着他看。
　　“但…… 若是您不想离开长山，就不考虑再创下一番事业吗？”宋玦问完仔细盯着他的眼睛。
　　王继昌眼里露出几分嘲讽，依然无动于衷。
　　宋玦笑了笑继续道：“我知道您需要时间，所以一直没来打扰，但……”宋玦垂了垂眉，“您有能力有魄力，无非是心理上不能接受，以后的出路，劝您还是好好想想。”说罢起身微笑，“这段时间人手紧张，下面的新人经验不足不太敢用，我跟欧阳宏先顶着荣桂城，如果实在不行，我只能跟总公司张口要人了。”
　　王继昌跟着起身，略一欠身表示不再挽留。
　　他明白宋玦的意思，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自己如果再不顶上，宋玦就会放弃自己，如他所说，他会从总公司要人，而这个人就是未来即将替代自己的人。
　　王继昌叹了口气，他知道作为西南老大，宋玦来提示自己一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否则他大可直接跟总公司要人。但内心里他又埋怨宋玦，既然知道情由，为什么不能再迁就自己一点，哪怕是再多给两个月时间。
　　大步流星离开的宋玦，顾不上体谅王继昌的郁闷矛盾，快四十的人了，对前途未来和感情纠葛还不能靠自己理清楚，外人还能帮上什么忙？他想得通最好，想不通也只能放弃。
　　夏琮玺从赵罡处打听到王继昌的事，得知王继昌待前妻特别上心，一直鞍前马后照顾殷勤，然而前妻一直不肯要孩子，甚至在发现意外怀孕后执意做了流产手术。王继昌不能理解妻子的执着，直到撞破她与基建设计师的婚外恋情，才明白自己一直只是她的台阶。彼时基建设计师也处于婚姻状态，王继昌一怒之下闹到了对方家里，恰巧基建设计师的妻子是一所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两下一折腾，基建设计师差不多是净身出户离了婚。
　　前妻想嫁给基建设计师的愿望原本很难实现，却没想到被王继昌一闹，女律师干脆的离了婚让出位置，但地位和财产却是二选一的选项，前妻只能嫁给一切从头再来的基建设计师。于是，无论是前妻还是基建设计师，两人对王继昌都怀有满腔恨意。
　　“王经理也是个可怜人。”夏琮玺评价。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啊！”宋玦回应他。
　　“他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就看不上他呢？”夏琮玺像是自言自语的问。
　　“感情不是买卖，没有等价交换这一说。”宋玦回答。
　　“那干嘛要嫁给他？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太不要脸了吧？！”夏琮玺瞪着宋玦，仿佛宋玦才是那个害王继昌的渣女。
　　宋玦被他突然凶狠的目光瞪得浑身一哆嗦，“因为她……贪心不足，吧！”
　　夏琮玺被宋玦这好似讨好的回答逗得一笑。
　　宋玦看他放松也跟着笑起来，“干嘛这么生气，你也碰到过这样的人？”
　　夏琮玺略显落寞的摇头，“真爱难遇，我还没碰上两情相悦的另一半，也有幸还没受过爱情的伤。但替王经理想想，如果换作是我，难保不会一蹶不振。”
　　宋玦想到他因为电影里的两个相爱主人公最终分开而难过的样子，多少也明白他是把自己代入到王继昌身上了。“你放心，”他开口道，“如果你有了真心相爱的对象，一定不会落到他这地步。”
　　“为什么？”
　　“因为你比他聪明，更比他敏感，对你是不是真心的，你清清楚楚，所以不会落到他这个地步。”宋玦解释。
　　“那万一，我爱上了一个博爱的人呢？段正淳那样的，他真心爱我，也真心爱着他的每个情人，我不还是很惨？”
　　宋玦想像那种场景，不由得起了点火气，“你放心，那我一定帮你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看他还能不能博爱！”
　　夏琮玺噗嗤一笑道：“好啊！说话要算数！”
　　宋玦接口道：“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