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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入王府深似海(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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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阳王府的后院,处处皆是雕梁画栋,珍奇异草点缀其间,一旁还有奇石环绕的小池。
两位侍女缓步而行,其中一位腰间系着一根红绳,俏皮可爱,但与戴绿珠头饰的另一位相比,略显逊色。只听她说:“绿梨姐姐,这才饭后不到一时辰,世子怎么又叫了一碗羹汤?拿着我手累。”
“你少说点。”绿梨冷淡地回应。
那侍女像是没留意到绿梨的冷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也不是我说,这世子近年来食欲大增,脾性也是,现在都爱随便发火责罚,之前温文有礼的世子都不知道哪儿去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叫你少说点了,你还说。世子之事,怎能轮到你议论,小心隔墙有耳。”绿梨望着呱噪不止的侍女,皱起了眉。
“我......”
还未等那侍女说完,她没看着路摔了一跤,手中的食案随她一起径直摔在地上。咣当一声,原本装着美味佳肴的汤盅被摔个粉碎,吓得侍女哽咽不止。
绿梨连忙扶起她,担心地问:“红榴,伤着哪了?!”
“没有,”红榴看着地上的碎片,委屈道:“绿梨姐姐,怎么办?”
绿梨皱眉道:“还能怎么办,世子现在就要吃。我在这收拾,你快去膳房取新的汤羹罢,还来得及。”
“好!”说罢,红榴便提起裙快步离去,生怕慢了一秒就要被世子责罚。
绿梨在原地悄悄地拾起碎渣,用手绢包裹,然后将其藏于一草间的隐秘处。若被发现了,她们肯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不久,有人回来了,她仔细一看,发现这并不是刚刚和她一起的红榴。
“你是谁?红榴呢?”
只见那侍女环视一周,看了一眼那不远处树上一个个黄点,手扶食案,微微蹲身,朝绿梨轻声说道:“绿梨姐姐好,我是杏桃。红榴姐姐到膳房时好像有些不适昏昏欲睡,我扶着她卧在膳房旁的小间休息,替她来送汤羹了。”
虽说是穿着同一套侍女衣衫,但这杏桃唇红齿白,灵气逼人,一点儿都不像是做侍女的料。绿梨看着眼前这陌生的面孔,疑惑道:“我在这王府做了这么多年,怎么没见过你?”
杏桃不慌不忙地回道:“我是近日随秦威大人才入的王府,一直在膳房那边随些嬷嬷学习,还未敢侍候世子。绿梨姐姐是世子面前的红人,未见过我也是正常。”
绿梨盯着杏桃,想起近日那秦威来了之后府里确实是突然多出的不少人,这杏桃怕也是当时一起进来的罢。于是,她松口道:“那好吧,咱们赶紧将汤拿去,别让世子等久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绿梨又说:“待会紧跟着我。”
杏桃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巧地点头答应:“好的,绿梨姐姐。”
渐渐地,杏桃随着绿梨走到一处院落前,她好奇地从院门口处往里看去,却看到一群黑压压的魔物在里面。
魔物们有着像人一样的四肢头颅,可亦有如雄鹰一般的翅膀,血盆大口一般的嘴露出獠牙,头生犄角,五官崎岖,面目狰狞。不只是相貌不同,比起凡人他们体型庞大,约莫一丈高半丈宽。一个个手持透黑大刀,身穿乌黑的盔甲,盔甲下的身躯被像是黑色火焰一样的皮肤包裹住,几乎要与盔甲融为一体。他们有些在走道旁站着,有些在屋檐处坐着,虽然姿势都极其随意,但个个目露凶光,像是蠢蠢欲动的捕食者充满了压迫力。
越往里走,杏桃便越感觉那些魔物一直在盯着她。她心里害怕极了,左顾右盼,紧跟着绿梨。
“到了。”
绿梨在一屋前停下脚步。杏桃因过于慌张,没留神撞到了她的背,稍微磕碰了些许,幸好汤没撒。
绿梨看着杏桃那如惊弓之鸟不成器的模样,担心她在世子面前惹事祸及她,便叹气道:“把汤给我,你在先回去罢。”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一般,杏桃轻轻呼一口气,眉开眼笑,连忙将食案递给绿梨,“谢谢绿梨姐姐。”
“嗯。”绿梨接过食案。
待看到杏桃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影消失在院门后,绿梨深吸口气,推开屋门,朝屋里走去。
“世子,汤羹来了。”
屋内空无一人,绿梨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世子?”
不一会儿,一身身穿鸦青色蒲纹胡绸直裰的宿无从屏风处缓缓走出,眼尾瞟向绿梨,神情极为不耐。
他道:“放下便走罢。”
绿梨看向那屏风下的缝隙,垂下眼眸,俯身作揖:“是,世子。”说罢,她一直俯着身后退,直到将屋门关上。
“大人,这汤羹可真香啊。”
闻着香气,秦威从屏风后走到桌旁,拿起一旁的碗勺,正欲舀汤,“还是大人懂属下,知属下饥饿,准备好了吃食。”
“放下。”
宿无背过身,微侧头,淡淡地说着,话语间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蝶隐也差不多办完事该回来了罢?”
秦威这才意识到这碗汤羹原来不是给他的,顿时尴尬。他连忙放下汤勺,点头哈腰道:“是的,大人。蝶隐副使一直办事干净利落,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就在秦威话毕时,一只银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缓缓飞入屋内,化作一团银雾。
银雾中,一少女缓缓走出。少女纱衣透而艳却毫不媚俗,搭上她小巧玲珑的身姿,显得清新脱俗。若不是少女额间的魔印若隐若现,以及眼角处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疤,必会将其误以为堕入凡尘的仙女。
秦威一向视蝶隐为眼中钉,趁机调侃道:“仅用两日,蝶隐副使便能事成而返,怪不得能让左使大人如此重视,连吃食都准备好了。”
蝶隐没有理会,掠过秦威径直朝宿无面前走去,柔声道:“大人,事情都办好了。”
看着蝶隐乖顺的模样,宿无满意地点了点头,“有你去办,本使从未担心过。“接着,他将蝶隐轻轻扶至桌边椅上,吩咐道:“一路奔波怕是没有好好吃,本使记得你以前尤其喜爱此汤,便好好享用罢。”
闻着扑面而来的香气,蝶隐受宠若惊,看向宿无的目光温柔似水,眼里含丝,轻声道:“蝶隐谢过大人。”
看着面前俩人你侬我侬的模样,秦威只恨他不是女人,无法像蝶隐一般使用美人计。
但他又仔细一想,蝶隐脸上那丑陋的疤痕又怎么算得上是美人呢?应当是左使常年无美人在旁,所以才对那丑女青睐有加罢。若是他给左使安排了一个真正的美人,讨得左使的欢喜,说不定今天之事,左使会从宽发落,甚至可以顺势顶替副使的职位。
想到这,秦威不禁笑逐颜开,惹得宿无侧目。
宿无冷冷地说:“你还笑得出来?看来你对你今日的失职,并无悔意。”
轻轻的一句话带着冰冷沉重的压迫感,使得秦威条件反射般的立马单膝跪下,战战兢兢道:“大,大人,今日失职实属是属下管理不当才让外人钻了空子。”
“秦威,当初你请求我将兵器锻造场交给你管理,我是看中了你在右使手下多年的经验才委以此重任的。可如今,看来你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说着,宿无渐渐走近秦威,眼神狠戾,猛地一脚踹向秦威。
措不及防的秦威被这一脚吓得下意识连连后退,竟撞在那屏风上,将屏风撞到。
屏风一倒,蝶隐惊愕,她这才发现,那屏风后竟还有一人。只见他手脚被捆绑得严严实实,口被麻布紧紧塞住,无法动弹言语,怪不得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定睛一看,那男子虽灰头土脸的,但看得出眉清目秀,俊朗非凡的模样,即便被束缚,仍然挺拔如山间翠竹。蝶隐不禁沉思,像书生一般如此羸弱之人,到底是犯了什么事会让左使如此头疼,要亲自审问。
“你敢躲开?”宿无的冰冷声音传入秦威耳中,他不禁战栗了一下,急忙跪伏在地。
“大人息怒!属下只是下意识、下意识反应。”说着,秦威挺直了腰,拍了拍胸膛,“大人你再踹一遍,我绝不躲。”
只听宿无冷哼一声,转身坐下,用手撑着脸颊,目光落在静静喝着汤的蝶隐身上,刚刚因秦威激起的怒气渐渐散去。他问蝶隐道:“蝶隐,那和田玉可给宣阳王了?”
蝶隐垂下眼帘,将汤勺放下,缓缓回答:“是的,大人。”
为了找一玉块就派副使亲自去取?虽说这和田玉是稀世宝玉,但堂堂一魔族左使与副使为一人间王爷劳心劳力,寻东找西,秦威实在不解这是为何。
于是,秦威问道:“大人,属下不解。大人你这忙前忙后数年,为那宣阳王找那稀世罕见的和田玉是为什么呢?”
对于秦威如此直接的询问,宿无也不恼,只是轻蔑道:“谁说是为了他,那是为了咱们妖魔二族的复兴大业,本使只是要助他夺得皇位罢了。就连兵器锻造场,也是为咱们魔族备战而设,与宣阳王又有何干?”
听到这番话,秦威大感震惊。他本来只是以为这兵器锻造场只是因为私制才会要如此隐秘,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阴谋。
接着,他又问道:“人间的皇权夺舍与我们妖魔二族有何干呢?要让大人如此费尽心思,帮那昏庸无能的宣阳王当皇帝。”
宿无正色道:“经过数百年前的一役,本使明白了一个道理——妖魔是不能与神仙硬碰硬的。咱们二族天生被神族与仙族所克制,况且只要他们有万物神在,她一招万物生便能将妖魔鬼三族打得魂飞魄散。”
之前被万物生击中的痛感,宿无记忆尤新。他瞬间感觉心脏处疼痛不止,脸色狰狞,不禁抓向胸口,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之色。
蝶隐注意到宿无的异样,皱起细眉,紧张地连忙放下汤勺凑过去,用手抚在宿无胸前的手上。只见她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薄唇微抿,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惹人怜惜。
“但如果咱们打破了这个妖魔与神仙对峙的平衡,让天平向我们倾斜,我们就能占尽先机。”像是缓和了过来,宿无朝蝶隐摆了摆手,示意他已无事后,又说道:“自盘古开天以来,神仙二族便有一天规——凡是有神与仙之职的都不可伤害凡人,反则会遭受天罚。天罚可对神仙二族造成涤骨之痛,其痛轻则能让他们短暂失去攻击能力,重则能让他们生不如死,神力与仙骨尽毁。若是能让人族大军作为咱们的盾,到时神族与仙族又怎敢对咱们反击?”
“幸好有蝶隐给本使找的这一身好躯体。”宿无捉过蝶隐的手握紧,满脸柔情道:“当本使有意识后,正巧可以借此身躯名正言顺地与宣阳王合作,助魔族统一大业。”
秦威迟疑道:“但这人间不已有一真命天子坐镇了吗?大人为何不直接与皇帝合作......”
“如今人间皇帝是绝不会与我们妖魔二族为谋的,助宣阳王强夺皇位是那唯一的办法。况且那宣阳王现在唯本使是从,日后也好掌控。不然你以为本使会花那么多心思为他做这么多事?”想起皇帝身边那位护短的国师,宿无目光森冷异常。
相比之下,他可不觉得那国师会让皇帝听命于妖魔,置皇帝与人族于危险之中。
“左使真是高明啊!”秦威不禁赞叹道宿无的多谋善虑。有如此有能力的左使在,复兴妖魔二族之日指日可待。
见秦威慷慨激昂的神情,宿无问道:“怎么?六重紫没与你说过这些么?”
听到这,秦威脑海中缓缓浮现出那紫衣的骚气身影。他回道:“右使从未提及。”
宿无嗤笑数声:“也是,六重紫那家伙极其痛恨凡人,才不屑于与凡人为伍。他本就不同意本左使的计谋,自然不会告诉你这一切。”
忽然,屋外传来树枝被压断声,声音虽细小,但还是被蝶隐捕捉到了。同时,宿无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顿时眼神阴鸷,随着蝶隐的目光朝窗台望去。
屋内人皆看向窗外,而那窗台外一旁一盲角阴影处隐约露出一曼妙的少女身影,正是刚刚离开院子的杏桃。
——又或者说,是身穿侍女服的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