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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愿景 ...

  •   那年暑假,辛渔买了回南理的车票。

      熟悉的相思树和金黄的花朵漫山遍野,扑面而来的生机让在路上颠簸了几个小时的辛渔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南理实验学校的校门就在面前,那无处不在的记忆再度攻击他的心,摩挲着那凸起的石碑,他一路往前走。

      辛渔坐在校园里最大的花坛边,就像无数个从前的日子。他的身后站着数年如一日的大榕树,可身边再没有那个人。

      风一吹,回忆却凝聚在一起。

      “辛航,从那之后,你回来过吗?”

      他17岁的年纪,却不知为什么成了71岁的模样。总是想很多事,事也总是和辛航有关,没有一刻停止去想。

      欢欣吵嚷的气氛似在眼前,而小卖部却没了,那里变成了一个自动贩卖机的栖息地,它给旁边的便利店让出了大部分的位置。

      辛渔十分恍惚,如果不是无数次在睡梦中回想起小卖部的模样,他几乎都要忘记那段被小卖部的老爷爷照顾的日子了。

      时过境迁,人是会变的。人的脑袋变得最快,其次是人心。

      辛渔也觉得自己变了,他不得不变。

      学校的安保好像也换了一批,是他不认识的了。

      “小卖部?你是不是说那个柳老头啊?他前几年就走了。”保安拿了个手持小风扇在吹,发出的噪声让辛渔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天。

      又热、又吵的夏天。

      “走去哪儿了?”辛渔好像看到了那个锈迹斑斑的有着四瓣绿色扇叶的电风扇在眼前闪过。

      他好像看到他又一次哭着拿起手提电话,被小老头用一块泡泡糖哄好的场面。

      他好像看到……他再也没法看到了。

      “去天上啦,用跑的呢。”

      保安拉起了校门口的卷闸门,它们只留下了一个狭窄的缝隙,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再也看不到那像他真正的家的小卖部了。

      -

      辛渔走进他曾经的家。

      一个家字四分五裂后,稳固的形状只剩下一个点,那是他妈妈。

      他在脑子里想了无数遍如何和他的妈妈说话,一些要掉眼泪的话,最终还是白想了。

      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他回来过吗?”

      “你见过他吗?”

      辛渔和他母亲同时说。母亲的眼角湿润,辛渔的心脏猛地一震。

      看来辛航,真的不会回来了。

      辛渔当然没有见过他,他连拨通那个号码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去见他呢?

      即使他知道了什么是喜欢,可是他没办法直面自己的喜欢。

      他查过什么是性,可是他没法抬头看他的妈妈,生怕他的眼神会露馅,会告诉他的母亲,他是一个想和他哥做那些不合常理的事的坏人。

      -

      辛渔和母亲安静地住了几天。他为母亲做了所有他会做的家常菜,换着花样做一遍,再换了花样做一遍,直到翻不出花来,炒菜的活儿回到了母亲身上。那也意味着,又一年的夏天要过完了。

      这个夏天,充满了无法开口的沉寂。

      辛渔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曾经买的信纸,那批发来的信纸直到现在都没能用完。台灯的晕影像一团模糊的墨痕,怎么写着写着,又要哭了。

      辛渔换了一张新的纸,可是立马就被泪水沾湿了,于是又换了一张,又换一张,不知道写了多久,终于写成了完整的一封信。

      “可是辛航你知道吗?飞鸟远行的时候,总有些人会无时无刻地牵挂着你。偶尔飞累了也回来歇歇吧。”

      ——辛渔给辛航的第一百八十一封信

      -

      时间实在是很难捉摸的东西,高三的日子,和初三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所有人都在拼死拼活,可是辛渔早就死了。于是也没有什么可拼的。

      他学好自己能学的,活好自己能活的。然后……最好能和辛航一起活他的生活。

      重点大学啊……他捧着自己的成绩单,看来是不成了,不过肯定能再近一些,再近一些吧。

      辛渔又没去打球,他把手臂团在一起,趴在课桌上。

      他时常想,一个人有些东西,到死都不会变。

      他到死都不会妥协,无论什么事,他都只向辛航妥协。

      -

      学校有个小山坡,在后山,没什么人去,他就喜欢找一些没人的地方自己待着。

      山坡的最高处能看到城里最高的建筑物,每到夜晚,繁星和霓虹闪烁,灯光无限交融,美不胜收。白天的风景也绝不无聊,他能在那儿待一个下午。

      南理的方向很好找,路过的飞鸟都不约而同会往那儿飞,飞向天空的彼方。可是辛航和别人不一样,他太笨了,他往反方向飞。

      辛渔有时候倒在草坪上,即使小心,总还是会压倒一丛又一丛的野草。

      他掏出一套冲刺卷,彼时花还粉的,黄昏时心微醺。

      -

      如果辛航不让他,无论是什么比赛,他都没有任何赢面,从小时候到现在,一点儿都没变。

      哪怕他终于到了东林来,这三年里他也没有一刻拥有告诉辛航他来了东林的勇气。

      这样到了高三下半。

      毕业季敲响成年的钟声,陈夏跑来给他庆祝生日。
      辛渔用手一直抵着他的胸口,甚至书都用上了。

      陈夏逗他也适可而止了,他把礼物放下。
      他说他找到真爱了,不会再来找他了。

      辛渔差点就举起双手双脚为他庆祝了。

      这比他过生日还要让他高兴。

      而且这种从来就是一个人度过的日子,除了辛航以外,居然还有人记得。

      辛渔心里酸酸的。

      陈夏给的礼物是一个手工的黏土橙子,上面有一条小小的飞鱼。不知道是谁的手工,还挺精致的。

      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小纸片——“这下真的要道别了”

      辛渔哽住了,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

      他捧着那个小橘子回了宿舍,明明是晚上五点了,宿舍里却还是黑灯瞎火的,他都要怀疑自己走错门了。

      “Surprise!!”高满拿着亮着闪光灯的手机从黑暗中窜出来,一张煞白的脸吓了辛渔一大跳。

      辛渔在自己桌子上坐了下来,把橙子搁在桌上:“你们搞什么呢?”

      宿舍五个人,一起推着一个储物小推车改的直男审美推车出来了,一个摇曳着烛火的蛋糕放在上面,显得很孤独。

      不过高满把它端了起来,又没那么可怜了。

      他们让他吹蜡烛,辛渔一口气在嘴边就快吹灭了,高满及时打住说还没许愿望呢,辛渔又任由他们摆布着走了一遍流程。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许完他想要的愿望,实在太多了。没想到岁数越长越大,想要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他原来那么贪婪。

      他想要辛航回来,他想要辛航的心,他想要辛航接受他的爱,他想要再一次那样近地去看他的眼睛,那种心对着心的距离。
      和小时候一样,可是和小时候又不一样。

      别人不一定,但是他知道辛航肯定会懂他。

      他还想要辛航在他耳边喘息,喊他的名字。

      -

      许完了愿,就是切蛋糕环节。

      几个室友催着他要他切比别人更大的,可是辛渔只是想着怎么能把一个圆形合理地分成七份。动用了这些年的数学知识后,他给切了出来。

      室友五个,辛航的,还有他自己的。

      不管怎样,辛航的得是最大的。

      “哎,怎么还留一块儿啊?”高满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辛渔只是说,他要留着第二天当早饭吃,高满遗憾地说,那辛渔成年后第一天的早饭他是注定没法蹭到了。

      几个室友都被他逗乐了,争着说请他吃就是了。

      那一晚辛渔陪着他们闹到凌晨,他们那么高兴,他又怎么拒绝好意。

      -

      春夏交接,学校办了个没什么用的活动。
      辛渔根本都没记全那个活动的名字,只知道需要全班参加,又要排节目又要买班服。

      班主任硬性要求每个班委都出一个节目,节目如果没选上全校演出,就放在班会上表演。

      辛渔心想这不是闲着没事干吗?

      不如找几个人打套武术得了,然后旁边站几个在那唱红歌的人。妥妥一个根正苗红。

      没想到他们这节目去了初选,还真的给选上了晚会表演。但是学校又不给配演出服,他们几个人穿着印着班级名的白T就上了台,辛渔无语都无语坏了,好歹穿校服那运动服也比这好。

      高满作为救命稻草,当然一早就被辛渔拉入伙,他一边安慰着辛渔,一边和他一起骂着老班的审美。

      甚至睡梦中说的梦话都是在骂人。辛渔作为他的上铺,无话可说。

      -

      表演很顺利,几个男生没出彩排时候左脚拌右脚的岔子,辛渔松了大大一口气,带头鞠躬准备下场的时候,他看到台下、角落里,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他对上了。

      辛……辛航!?

      他嘴边刚冒出了一个辛字,却想起自己还在台上。台上台下无数的眼睛都在疑惑地注视他迟迟不下场的行为。

      ……不见了。

      去哪儿了?!

      高满故意清了下嗓子,但是没用,于是在他背后戳了他一下,辛渔终于有了反应,他往台下飞奔而去。

      那天高满没能拉住他,他跑得太快了,比在运动会赛场上的时候还要快上好几倍,一抹白色很快就消失了。

      -

      辛渔没能追上辛航,教学楼外没有人,操场上只有风。他身边没有辛航。

      或许那不是辛航,只是和他很像,或许是他的眼睛出了差错。他的眼睛太想他了。

      辛渔落寞地回到班级,高满把他拉到一边。

      “你的妆……怎么花成这样?”高满看着像花猫一样的辛渔,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找了旁边正在补妆的女生借了卸妆水来。

      他们帮着辛渔把脸擦干净,然后发出了惊叹声,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明媚的辛渔的模样。高满即使是室友,也没有见过。

      辛渔双唇紧闭。如果他算好看的了,那他哥得惊为天人了吧。

      飞鸟已经变成了天上的人。

      而他却成了追逐流星的鸟。

      天上和人间,终究殊途。

      -

      那是又一个夏天。这次真的要告别自己的少年时代了。

      莺飞草长的日子已经过完,吵人的蝉鸣和潮湿的梅雨季来临。

      有不计其数的小虫子从他眼前飞过,卷起黑色的风。乌云低垂的,似乎落到头上。

      他的角度看过去,雨下来了,下的是小雨滴,但足以浇湿对面小伙伴刚烫的头发。

      “哥们儿,下雨了还不回教室吗?”

      辛渔觉得这人挺会说废话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和人装熟络。

      “哥们儿,你不也没回吗?”辛渔笑了笑,两人依旧面对面坐在敞篷的走廊两边装忧郁。

      -

      最终这场较劲无疾而终,上课铃响起,对面那哥们儿飞一样走了。

      辛渔倒是不急,下节体育课。

      他从石头上起来,只觉得屁股冻。

      嘀嘀咕咕地说着,他走向操场:“如果可以,我可以和你就这样坐着吗,多久都好……”

      上课铃响起,高中生活却打响了倒计时的钟声。

      时间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你以为能抓住一捧沙子,沙子却留在指缝之中,多的漏过去了,留下来的,却都是硌手又扎眼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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