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朝鹤瞑

1、悲

　　校园里传来了阵阵的笑声，最显眼的是那几个少年，追追打打的从教学楼的楼梯飞了下来。刚好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满校园，让整个园内布满了金碧辉煌，教学楼像铺满了金子的大殿堂。
　　“今天没有晚自习，太棒了！要不…咱去吃顿好的？我攒了一周的零花钱，今天我请客！”
　　“南清哥出手绰气！”宋城鼓掌附和。
　　这位嚷嚷着要请客的兄弟，正是班里出了名的“判官”许南清。只要同学有大大小小的纠纷，找他，绝对最后包双方满意，至今零差评～
　　“我就不去了，虽然今天没有晚自习，但是还有书要背，我先回去了。你们吃吧。”
　　“哟～你 可 真 是-爱-学-如-命-啊！”
　　“神金。”
　　这学霸是江言，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存在，更是老师口中的“尖子生。
　　这时，队伍中有一个带着细黑框眼镜，头上还顶着一点自来卷的人提出了疑问，没错他就是宋城。
　　“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之中少了一个人？”
　　“对哦，夏胤然去哪了？”
　　许南清经过点醒，也意识到了消失了一个人。刚想转过身回头去找，就发现江言已经站在了夏胤然的旁边。离自己和宋城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我靠，江言你幽灵啊！怎么瞬移过去的？！胤然，你怎么落下这么远，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我没有，就是感觉不对劲。”
　　“我先回家了，你们…”
　　话只说到一半，便独自快步的向向家走去。
　　“喂！你怎么这么急啊？话别说到一半啊！”
　　许南清向夏胤然大声喊去，但他好像跟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的加快了脚步。
　　江言看着他的背影，深情复杂。随口他转过头对那二人说了一句
　　“我也先走了。”
　　“哎呀，这算什么嘛！都走了。我跟鬼吃吗？”
　　“南清哥，我也是人啊！”
　　“算了，咱俩都回家吧，两个人不热闹。”
　　“那好吧，明天见！”
　　这四个人各自往着家的方向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夏胤然一直将手放在了衣兜里，死死的攥着那一盒烟。这是他中午在闲暇时间买的，老板看他是学生险些没卖给他，好在他告诉了老板是给爷爷的生日礼物。这才获得了这宝贵的香烟。每走一步胤然都把它拿出来看一看，再用袖口擦一擦，恐怕烟盒上落满了灰。为了买这一盒烟，他从暑假就开始攒，一天两元钱，攒了一个月。虽然这钱可能对别人来说不对，但对他与爷爷来说，很多了。
　　逐渐进了小区大门，他的脚步就越发的快起来，到最后甚至都跑了起来。夏胤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像有数万只蚂蚁在爬，让他无法平静下来。离自己家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诅咒。这时到了家门口的夏胤然已经满头大汗，但这并不能使他放慢脚步。飞快了进了小屋，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装腿已经不听话的软了下来，使他重重的跪在了门框上。
　　夏胤然看到了他的爷爷，正安详平静的躺在了破床上，悄无生息。
　　在床头的桌子上，他看到有一张纸条，傍边还有一个被打翻了的杯子，杯里的水洒出来溅到了纸条的一角，其余的应该都流到了地缝中去。他飞快的爬过去看了上面的字迹，一眼认出了这是爷爷亲手写的。应该是他爷爷不那么灵巧了，不小心在写的时候碰翻了杯子。
　　夏胤然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手掌上，支撑他站住脚能清楚的看到纸条上的文字。
　　“小夏啊，照顾好自己，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了。”
　　简短的一句话，不知道他的爷爷是废了多大的劲才写完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对胤然的不舍，可那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死亡难以预测，人世间的一切都要狠心的割舍啊。
　　夏胤然看到这句话，内心的情绪再也挤压不住了，像打破了一道屏障，如洪水冲涌而出。他爬到爷爷冰冷的尸体上，带着哭腔的喊道。
　　“爷爷…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求你了看看我好不好…？”
　　“我今天刚给你买的烟，你最喜欢这个牌子了。”
　　“我省钱买来了，今天是您的生日，我本想送您当做生日礼物。”
　　夏胤然摊在了地上，连滚带爬的向破木床的方向。他现在只想快一点，再快点的来到爷爷的身边。
　　他扑通一下跌在爷爷的身边，悲痛欲绝。

　　“爷爷，我只剩自己了。”
　　“爷爷，别走。”
　　胤然双眼无神的看到了床头还未吃完的药，眼眶瞬间的红了，他再也控制不住，一滴又大又圆的泪珠顺着脸颊地到了下巴上。
　　他再也忍不住了，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他无时无刻都被痛苦所缠绕！还记得五岁那年，他的父母永远的离开了他，从此，家里只有了爷爷和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你要这么对我！”
　　“我是放火抢劫了，还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的痛苦都要强加在我一人身上！为什么别人可以拥有幸福的家庭，凭什么他们可以想吃什么馅的包子就吃什么馅的，我还要在为我中午的饭发愁！”
　　“我本来就什么也没有，为什么连我唯一的依靠都要夺取！！！”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有人回答他，就像小时候哭着看着父母的尸体他们却没有丝毫反应一样。
　　他，彻底崩溃了，没想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如千金。
　　夏胤然拿起床头的安眠药，将瓶子里剩下的安眠药全吞掉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嗓子像灼烧一样，好像有小刀在慢慢的划裂开。紧接着他就感觉到眩晕，恶心，胃像被剪开了一样痛。
　　他不在乎，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
　　他慢慢的爬上了床，躺在了爷爷的旁边。无声的数滴眼泪悄然的落下，躺在了那破毯子上。
　　爷爷，对不起，没有你，我的人生已经不抱希望了。
　　我这个人，彻底垮掉了吧。
　　我真的很想看到你收到烟时的喜悦，自从我父母出事后，您就再也没抽过那个牌子了。如果我的父母没有死，而是平安的回家了，那一切都不会这样吧。
　　您在我小时候，一直告诉我要坚强，不怕困难，这样才有资格做男子汉。可我现在还是达不到您的期望了，我是一个胆小鬼，我想退出这个人生的游戏了。
　　夏胤然眼神灰暗的躺在了爷爷的身边，陷入了凌乱的回忆中：
　　“还记得小时候，躺在床上刚要睡觉的我得知父母出了车祸，在下着暴雨的晚上只穿了睡衣就跑了出去。当时雨下得太大了，我那薄薄的睡衣瞬间被雨水湿透，仅仅的贴在了我的身上。豆大的雨滴迷住了我的眼睛，使我迷失了方向，只看到街上只有一座路灯在一闪一闪的亮着。”
　　“我竟然把那路灯当做了天使，妈妈以前给我讲过的童话里有写。当一个人失魂落魄的时候，会有属于他的天使来下凡拯救。那时天真的我把这当真了，真的跪地乞求。恳请我的神明能救救我的父母，但可惜，这位神明却始终不动于衷，我以为是我不够诚心诚意，于是我就不停的磕头，希望他能回应我。直到我把头磕出了血，那血滴混合着雨水滴躺在了我的眼里，再伴随着眼泪一起流向了被雨水冲刷的地面。”
　　“当时的我还发着高烧，就这么在冰冷无人的街道祈求着。最后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又或许是因为太过伤心，我晕倒再了那路灯之下，冰冷的雨水洗刷着我，顿时头晕目眩，迷离之际好像看到了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就朝着前方漫步的走着，我想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呼唤他们，可是我的嗓子像火烧一般，犹如被人灌了滚烫的铁水一样疼痛，发不出一点声音。逐渐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父母，消失在滂沱的大雨中。他们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看卑微的我。雨越下越大，无情的将我的意识带走了。我不知道那会爷爷急的拖着他本就不好的腿脚，一个人用最快的速度想要将我找到。他后来说他冒着雨在一个路灯下发现了跪倒在地上的我，身体弯曲着，特别心疼。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跪拜的一直是快要坏掉的路灯，根本就不是什么童话里的天使。”
　　“再后来，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一切又回到了最开始，我躺在家里的床上，我以为我穿越了，但爷爷告诉我是他背我回来的…我吵着我要见我的爸爸妈妈，他拗不过我，将我带到了殡仪馆。”
　　“我只记得我看到的，只有两具冰冷的尸体。明明走之前还叮嘱我要乖乖听爷爷的话，怎么在转眼一看，都变得这么安静了？”
　　“我好想向前去摸一摸妈妈的脸颊，我想要她对我笑一笑。我也好想去锤一锤爸爸的胸口，想要他再牵一牵我的手。”
　　“从此，我不再相信天使能拯救我，因为庇护我的那个家早就破碎了。”
　　夏胤然痛苦的从回忆中挣扎出来，他看着和他的爸爸妈妈一样冰冷的尸体。
　　“今天我想好好给您庆生的。”
　　“为何生日却变成了忌日。”
　　“我有些看不清了。”
　　“好困…”
　　“晚安，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