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甲学院资优生》贰零柒

3、chapter03

　　暴雨后的第二天，即使蔻罗佩坐落在内陆，这座灰蒙蒙的小城的天空仍蓝得像一片海。

　　清晨七点的曦光已经像琥珀一样包裹住整座沃里斯城堡，在蔻罗佩很少能赶上这么清爽的天气，所以德卢卡醒来时，一度以为这会是能交好运的一天。

　　“丰收节快乐，少爷。”为他收拾房间的女仆似乎也被金黄的阳光鼓舞起来，大着胆子主动和他搭话。

　　哦？今天已经是丰收节了么。

　　德卢卡站在落地镜前犹豫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戴上母亲最喜欢的麦穗胸针，那还是他十七岁时收到的一份生日礼物，但因为被德卢卡认定颜色过于艳俗，始终没什么机会出场。

　　就当哄母亲开心吧，反正今年的丰收节那个男人依旧不会想起来回家团聚。

　　德卢卡走在城堡冗长的走廊里。路过挂在墙上的那面熟悉的油画，以及油画里熟悉的面孔，他在心里静静地说：嗨，节日快乐啊，对回家这件事过敏的混球父亲。

　　他甚至已经忘记上次见到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了。

　　管家照常静立在餐厅的入口，德卢卡正要打声招呼，这个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却飞快地递了个眼色过来。

　　“德卢卡，”管家极尽所能地压低了声音说，“公爵回来了。”

　　德卢卡几乎是冲进了餐厅。

　　和井然有序呈上早餐的仆人比起来，他就像个误入的客人一样局促与尴尬。

　　空寂了不知多久的主位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而这个人此刻正得体地喝着香槟。

　　“你今天起晚了。我记得曾经跟你强调过，即使是假期也不允许你过了六点仍躺在床上。”萨马拉·沃里斯不紧不慢地说。德卢卡永远都记得，他童年时期的家庭礼仪教师曾万分崇敬说，他父亲的言谈举止就是教科书级别的贵族标准。

　　也许贵族标准就是，对许久未见的儿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天不该起晚。

　　“哎呀，今天过节，不要还搞得那么严肃。”母亲及时打了个圆场，她正哼着歌将果酱抹到面包片上。德卢卡上一次听到她哼歌，还是在两年前他们一起去乡下的农场，体验了一整天农民生活的那次。她熟练地为奶牛挤着牛奶时，也是这样快乐。

　　萨马拉温和地笑着握了握妻子靠近自己的左手，轻声说：“好的。”

　　德卢卡立刻扭头朝着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萨马拉早有准备般地扬声道。

　　“德卢卡，先来吃口早饭呀，”母亲也急忙说，“吃完再去玩。”

　　“见到父母招呼不打一声，一言不发回头就走，这都是谁教你的规矩！？”

　　德卢卡发誓，他绝对有胆子在这个时刻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但面对斜前方拼命朝自己使眼色、并用微小的手势劝他回头的管家，德卢卡最终还是咬着牙转过身子。

　　“坐下！”

　　德卢卡绷着脸照做。

　　“我前几天刚得到军校的通知，”萨马拉继续换上他惯用的那种慢条斯理的语气，“学院告诉我，新学期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个搭档，是么？”

　　德卢卡不肯吭声，低着头盯着盘子里摆放漂亮的早餐，盯着甜品上的樱桃一点点陷进淡奶油里面。

　　“他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个伙伴一起学习是件好事呀。”母亲努力缓和着气氛。

　　“亲爱的，这不用你来操心。”萨马拉说，仍用那副温柔丈夫的腔调。

　　贵族标准。德卢卡心里突然又蹦出来这几个字。

　　“我在问你话。”萨马拉说。

　　“是。”

　　“你的搭档，我也略有了解。”萨马拉故意停顿了一秒，“是个平民？”

　　“……是。”

　　“真的么！”母亲开心地问，“我们儿子会和平民出身的孩子一起生活么？”

　　萨马拉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有装腔作势的成分，他把管家招呼过来，吩咐道：“带薇拉下去休息吧。”

　　“可是——”母亲终于提出抗|议。

　　“亲爱的，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今天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花费在你的花园里。先替我去拜访下你养的那些蔷薇，好么？”

　　母亲不满地说：“你知道我几乎从不干涉你管教儿子，但今天可是丰收节，亲爱的。在这里，没有一家人会在丰收节还对孩子们板着脸训话。更何况德卢卡从来都没让我|操过心。”

　　“我知道。我不会的。”

　　母亲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带着这句敷衍的承诺站起身。在离开餐厅前，她特意来到德卢卡身边亲了亲他的脸颊，轻声说：“节日快乐，我的孩子。”

　　“节日快乐，妈妈。”

　　“我很喜欢你今天的胸针。”她说着，抚了抚那个麦穗，“我喜欢你戴这些明艳的小玩意儿，这个年纪就该这样。”

　　德卢卡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你喜欢就好，妈妈。”

　　薇拉离开后，餐厅仿佛又坠入冰窟。

　　“阿诺德·洛佩兹，是叫这个名字吧？”

　　德卢卡看了父亲一眼，并不搭腔。

　　“你什么打算？”萨马拉意义不明地问。

　　“我不懂您想说什么。”

　　“你真的打算和那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特招生做一整年的战斗搭档？”

　　“这是学院的安排，”德卢卡坦诚地回答，“我作为军校生，必须服从。”

　　“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也不提倡你和那种人有过多的接触。和同一阶层的人交往，这才是你该做的。”

　　“您就为了能和我说这种话，所以才先把母亲支走么？”德卢卡突然问。

　　意料之中地，萨马拉仿佛被戳到痛点一般震怒，他重重拍打桌子，大声说：“这是你以一个儿子的身份应该说的话么！？”

　　德卢卡梗着脖子。他才不打算因为自己说了实话而道歉。

　　但萨马拉的怒火也以极快的速度熄灭，他重新变回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刚才失态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不过有一点你还算说得不错，军人需要服从。我不会动用什么关系把这个小子替换掉，是因为他还不配。但你必须自律，和这种人的接触点到为止，不要投入过多，懂么？”

　　“您知道我从小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底层垃圾。”德卢卡嘲讽地对他笑起来。

　　“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儿子，”萨马拉冷脸道，“所以我才更要提醒你这一点。”

　　德卢卡有些赌气地偏过头去，不看他。

　　“谨记我对你交代的这些事情。”萨马拉擦了擦嘴角，将餐巾轻轻甩到餐盘上，他最后强调：“明天开学，我的要求依旧没变，所有和排名与成绩有关的列表，我都只想在第一行看到沃里斯这个姓。”

　　“如您所愿。”

　　德卢卡话虽如此说，却在父亲离开时连看都不想看这个男人一眼。

　　收拾餐桌的仆人们就像空气一样在屋子中游走，显然已经对沃里斯父子间的相处模式习以为常。

　　在这令人窒息的习以为常中，德卢卡静静|坐回到椅子上。

　　“我知道你心里委屈，”管家为他挪走眼前的餐具，并适时地开解，“但公爵毕竟难得回来一次，他这么做也是因为对你期待很高，毕竟你可是他唯一的孩子。”

　　德卢卡却突兀地问：“他还跟以前一样，每周都会和母亲联络一次么？”

　　管家听到这个话题明显高兴起来，立刻说：“有时不止一次。今年公爵明显没那么忙碌，可能真像新闻台那群耍嘴皮子的人说得那样，反叛军和星盗打得热火朝天，反而没精力骚扰我们联邦了。”

　　“这是乐观主义者的论调，你知道我父亲那种人会怎么想么？他会因此猜测军部对他不再器重，女王打算安排他让权，退居二线。”

　　细心的女仆又送上来一份餐后甜点，她可不会忘记这位小少爷心情变差就会嗜甜的习惯。

　　德卢卡用小勺搅拌着慕斯上的奶油，低着头说：“或许他巴不得我现在就立刻从军校毕业、去前线打几场胜仗、讨一讨将军们的欢心，为接替他做好准备。”

　　“怎么会……”

　　“你不必在我面前假装，文森特。我不相信以你的智慧，会看不出来女王一直对沃里斯家族感到不满。以父亲的敏感程度，他大约会认为军校安排我和一个平民做搭档，是相当不妙的信号吧。”

　　“女王不会那么做的，”管家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以她与公爵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沃里斯家族为联邦做出的贡献也不会允许她那么做……”

　　“总之，未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了，文森特，无论是我还是父亲。”

　　德卢卡说着，拍了拍老管家的肩膀，“如果父亲问起我，就让他去模拟训练场找我。不出意外的话，我会在那里待上一整天，晚饭也不必等我了。”

　　“可是，公爵千里迢迢赶回来，他会希望和您吃一顿晚餐的。”

　　“明天就是开学日，他会理解的。”

　　已经走出餐厅的德卢卡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不，应该说，他会支持的。”

　　他说着，自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