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没有异能》肆珺

4、第三章

　　早晨醒来时，屋堂外的门灯还亮着，祖母一夜未归，岁宸盯着铁门看了半晌，熄了灯。

　　春寒渐消，屋外的桃花比之昨天更加盛烂，落英缤纷，铺满了整个地面。
　　岁宸坐在客厅，望着花瓣片片，安安静静地，间或可闻山北鸟鸣虫吟。

　　村落安静像尘封于黑夜之中。

　　待阳光从门框探进内堂，岁宸方才起身，从压水井里打了一桶水，给园中果蔬都浇了一遍，掰了几颗青菜，洗净去了厨房。
　　泉水煮沸，面条刚碰到锅壁，铁门忽有了动静。

　　岁宸心中一喜，待听到不成调子的歌声，脸上的笑骤然消失，当即将厨房门给关了上并放下了帘子。

　　林路进了屋，张望着四下无人，唤了几声又没人回应，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客厅里打转。

　　厨房里，面已半熟，香气顺着门缝钻出，被客厅里林路敏锐捕捉。

　　林路寻着香气，开了门，原本准备控诉岁宸故意不搭理自己，待看到锅中肉香四溢的牛肉面，立刻变了脸，腆着脸，娇羞道：“我也想吃。”

　　“不给，没做你的份。”岁宸搅动着汤面，关了火。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却从碗柜里取出了两只大瓷碗。

　　面汤入碗，满满当当。

　　林路洗了锅，端着碗，走得小心翼翼，眼看着即将抵达餐桌，突然脚下意外横生，地面忽地晃动起来，伴随着玻璃瓷器哗啦啦地向两边倾倒，震动越来越激烈。

　　意识到不对劲，岁宸立刻放下碗，面汤撒了一地也全然不顾，撒腿往外跑去：“快走！”

　　林路惋惜望着地面，连声应着，却依旧龟速前行，汤汁在碗里晃动飞溅灼红了手背，林路依旧不肯放手，极力稳住重心，保护着碗里最后一点儿剩余。

　　岁宸跑到了铁门外，站在田埂上，见林路半天没跟来，回头一看，看他端着个破碗，姗姗来迟，气得险些失语。“都地震了，还端着个破碗，撑死你得了！”
　　“那也挺幸福的。”林路嘿嘿一笑。

　　铁门吱吱作响，频率愈来愈烈，林路丝毫不畏惧，蹲下身子，悠闲坐在田埂上，嘶溜起面条。
　　岁宸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看向北方。

　　紫竺山正在剧烈摇晃，飞鸟扑棱，成群飞出山林。
　　而震源似乎来自于北边。

　　震动等级不高，地面完好，并无裂痕。
　　不似地缘活动，也不像是异种侵袭。

　　震荡减缓，岁宸试着走了两步，较为顺利，拍了拍林路：“走，去北边。”

　　“啊？现在吗？”林路舔舐干净面汤，犹豫道：“奶奶不是让我们别乱跑吗？我们暂时还是哪也先别去了吧……”

　　“那你帮忙看一下家。”岁宸盯着林路看了几秒，把钥匙丢给了他，转身往主干道上走去。

　　“哎，等等我！”

　　一路上，人影罕见，门窗紧闭。
　　越靠近北区，震感越强。

　　穿过两区中央的花园，岁宸远远地便能瞧见道路尽头人群泱泱，但因隔得太远，无法具体看清。岁宸眯着眼睛想瞧个究竟，突然，一辆电车横在了两人面前，阻绝了视线，挡住了向前的路。

　　烟尘四起，林路拉着岁宸的胳膊往后退了退。

　　隔风罩缓缓打开，主驾驶室上走下来一名状似学者装扮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神情漠然看着两人，眉头微蹙：“你们怎么跑这来了？”

　　男人名为赵梓旭，曾是一名机甲师，后因东南战役落败，被逐出伍，流落村中。
　　入户村落以来的十几年内贡献巨大，为人又谦逊和蔼，在村中颇受爱戴。现已是村中七名决议员之一，主管着村中防御系统和人员安置。
　　岁宸虽同他接触得不多，但总体印象还是不错的。

　　林路缩着脑袋，往一旁站了站，似乎有些害怕眼前之人。
　　岁宸反拉住林路的胳膊，解释道：“地动异常，祖母出门久未归，不放心，北区喧闹，我们寻着声音，便来了。”

　　听着岁宸的回答，赵梓旭若有所思，扫了一眼林路，又看向岁宸，神情缓和了几分：“地动异常原因尚未查明，正在排查。李议员也参与其中，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奶奶昨日便出了门。”岁宸皱了皱眉。
　　“这……”赵梓旭顿了一下，补充道：“紧急会议包括地动，但不仅限于此。”

　　于情于理，解释得通。

　　然而，岁宸紧蹙的眉梢却并未得到舒展，他盯着赵梓旭追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方便告知吗？”
　　“当然，你们有权知晓。一日前，西北寒潮侵袭，水汽携能量团越过沧岭一带，蜀山一脉异变值骤增，紫竺山作为其分支也受了不少影响。根据检测站点反馈的雷达图来看，山阴面已被不少二级变异生物盘踞。”

　　二级变异生物，等级不算高，并没有什么威胁，只是，紫竺山地区的污染值不足以孕育出超一级变异物种，这些生物多半是区外而来。

　　岁宸沉吟了片刻，又问：“禁区一阶过滤网出问题了吗？”

　　禁区一阶梯位于沧岭淮江一带，自北部流域沦陷之后，整个地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沧岭断层岩壁拔地而起，如一面巨大的屏障阻隔了自西而来的血雾砂石。

　　淮江断裂，地下岩层自北向南分离，在东西之间隔成了一道天堑。

　　人类借助两道天然地理优势，很快建立起了第一道灾变屏障，以淮江为界，以北往西地区皆划为禁地。

　　赵梓旭叹了口气，疲惫的捏了捏太阳穴，摇了摇头：“尚未有结论。”

　　禁区一阶过滤网绵延万里，驻守的机甲异能部队人员有限，纵使借助机辅，若要逐一排查，至少需花费三四天。

　　“北区这边三层过滤网暂未开启，未至龄者最好暂时不要来这边。走吧，我送你们回去。”说着，赵梓旭打开了电车后座的风屏。

　　林路一下子便窜了进去。

　　岁宸则是站在原地，没有动：“您还没回答我第三个疑问。”

　　“什么？”赵梓旭微微一愣。

　　“北区喧闹。”岁宸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为什么要将所有人都召集至北区呢？”

　　“我以为这仅是个修饰词。”赵梓旭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车后的人群：“他们也在开会，村中能源紧张，已不足以支撑同时开启两区防护网。因此，我们同基地达成协议，准备向基地输送部分人口，作为交换，空闲出的土地资源用来耕种基地所需粮食。他们正在商讨哪些人将迁移至基地。”

　　“紧急会议也包括这一项吗？”

　　“嗯，也包括。”

　　“我们有选择权吗？”岁宸指了指自己和林路。

　　“抱歉，没有，未成年者需要顺随监护人的选择。”

　　“那奶奶她的选择是？”

　　“迁移至基地。”

　　“……是么？”岁宸沉默了片刻，嗤笑出了声，他抬起头，金眸直直地盯着赵梓旭：“赵议员，您似乎不太会撒谎。”
　　“北区喧闹，不过是我撒的一个谎，而您全然没有发现，并顺着我的漏洞说了下去。”
　　“村中人的确皆是聚集在了北区，但人群却异常安静，嘈杂之声轰鸣，但皆是地动所致。
　　不过，在这期间，漏洞最大的是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
　　祖母她——同意迁移至基地。”

　　“的确漏洞百出。”赵梓旭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没想到岁宸会紧追不舍地问这么多问题，并且从一开始就预设好了。“不过。”赵梓旭收了笑意，挥了挥手：“为了你两的安全考虑，我是不会再让你们向北多行一步。”

　　话语间，赵梓旭身侧多了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对着赵梓旭毕恭毕敬唤了一声：“赵副官。”

　　是异能者！

　　岁宸眼皮微微一跳。
　　不同于李贺这种野路子的异能者，眼前这两位士兵接受过专业训练，对异能的开发利用堪称百分之百。
　　动无影，静无声。
　　自己与林路毫无招架之力。

　　什么被逐出队伍，恐怕自始至终就是个谎言。
　　潜伏村中多年，装得一副柔弱书生样，倒是为难他了。

　　“看好他们，别伤着，别让他们靠近人群。”赵梓旭吩咐完，又看向岁宸，缓缓抬手，岁宸下意识闪躲开，掌心落在岁宸的肩膀上，赵梓旭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许多事一时难以解释，你所见的……也并非完全是事实。李议员包括村中其他人，都很安全，你无须担心。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岁宸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被两名士兵架进了电车。

　　面向人群的风罩紧紧闭合，被调成了单面玻璃，从内看不清外面的景象。
　　朝向花园一处的风罩虽是大敞，不过，门外站立着能洞察四方的异能者，两人现在就如笼中鸟一般，插翅难逃。

　　“赵议员，他是基地派来的卧底？”林路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

　　“不一定。”岁宸摇了摇头。

　　自东南战役后，所有基地都被剥夺了拥兵权，基地虽拥有行政司法单位，却没有军队。
　　各大军营皆独立于基地之外，隐匿于各禁地边缘，直接由上京统率。

　　“也是。”林路托着下巴：“感觉他也不像个坏人，但着实想不通他为何要阻拦我们。”

　　“嗯。”岁宸没什么精神。

　　“也不知道奶奶现在怎么样了。”林路神情也恹恹的：“他们应该不至于为难一个花甲老人。”

　　“希望吧……”岁宸没再说话，望着窗外，心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