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忘北

8、有空上去看看吗

　　周倚山觉得自己就像个工具人，过来就是开个门。陈理明沉浸在工作的世界里，四处走四处看，看完就蹲下来在平板上涂涂画画。
　　周倚山走进后厨，找出两个玻璃杯，洗干净，在饮水机里接了两杯水放在陈理明旁边的桌面上，随后很自觉地拉开椅子坐下。
　　陈理明和前两天比起来显得更像个活人。前两天吃饭的时候穿得挺正式，显得穿休闲装的周倚山不太端正。今天却是反过来了，周倚山衬衫马甲外套样样齐全，反倒是陈理明休闲了起来，一件圆领T恤，外面一件水洗牛仔衬衫，袖子挽到小臂上，下身一条杏色休闲西裤。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看来设计方案确实费脑子。
　　周倚山喝完一杯水，酒精让他喉咙干涸。他直愣愣地看着陈理明的背影发呆，无意识地舔嘴唇。陈理明头顶有一撮头发被抓得翘了起来，在暖黄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毛茸茸、暖呼呼的。周倚山就猜，陈老师的头发这么不听话，那陈老师本人是不是也像头发这样不服输呢？好像又有瓶颈，陈理明停了笔，干脆坐在了地板上，左手一下一下地揪着头发，把头发又揪出别的样式。
　　周倚山沉了一晚上的心突然就轻了，脸上也带着一些笑意。他觉得今晚那些老头子就是在放屁，怎么会走不通呢？有人这么认真帮他搭着梯子，周倚山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放弃去摘那颗星星。
　　陈理明落下最后一笔，保存好文件，回过头来正对上周倚山的目光。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周倚山好像在笑，但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陈理明就着灯光看着周倚山。今天的小周先生穿得很正式，刚刚经过的时候身上还有酒气，可能是刚从什么饭局回来。领带已经扯开了，扣子解开了两颗，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旁边的椅背上，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很符合他的二代身份。
　　有资本真好啊。陈理明想。
　　周倚山看着陈理明的眼神从放空到聚焦再到走神，忍俊不禁道：“陈老师，弄完了？”
　　陈理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大晚上跑过来，老板给自己开门自己也没搭理人家，自顾自在忙，别人还在一旁等着他发呆，对方没发火都是对方脾气好了。他扶着膝盖站起来，拉开周倚山身边的椅子，导出图片，将平板推到周倚山面前说：“周先生，我大致画了一下概念图，请您看一下这个风格是否可以接受。”
　　图片是陈理明画了一整天的餐厅设计图，他把自己理想中的餐厅的样子画了出来。周倚山看着这些线条和色彩，手指忍不住去触碰，目光忍不住去环顾现在的餐厅，试图将它想象成图片里的样子。
　　陈理明随着周倚山的视线，一点点介绍，如数家珍，仿佛这个设计已经落地，他正带着周倚山在参观。
　　“我看之前拍的实景图，这里是一排卡座，”陈理明忍不住走出来，走到对应的位置比划，“这里是因为这一排承重柱才设计成卡座的吧。所以我就想这里能不能做成半开放的小隔间，增强座位的私密性，还可以在隔间里设计系列主题，比如广府文化主题或者诚隆的发展……我不确定这里的空间，看照片总找不到实感，所以就想来店里看看。太冲动了，结果打扰您了。”说完，陈理明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倚山发现，陈理明缓过神来了，戴上了社交面具，不遗余力地展现着自己的专业性。他笑道：“没事啊，我也是陪我爸的老朋友吃完饭，想回来看看再回家，没想到正巧遇到陈老师你。”
　　“周先生真的很重视这家店。”陈理明感慨道。
　　“当然，这是我的第一家店。”周倚山捧着陈理明的平板，认真地看着设计图，“而且陈老师也很拼命，大晚上还专门跑一趟。”
　　陈理明看着周倚山，他没看到阴阳怪气，只读到了真诚的赞美。他笑着露出一点真情实感：“那当然，这也是我第一次挑大梁。”
　　周倚山回头和陈理明对视。他想，原来这个人不是为他搭梯子摘星星，而是要和他一起摘星星。
　　他向陈理明走去，指着原本卡座的位置，说：“我原本真的不喜欢这片卡座。你看，它的座位是固定的，小时候我爸让我在这写作业，我觉得桌子离我好远。结果现在，我坐下来伸不直腿。真的很讨厌。”
　　陈理明觉得周倚山醉了，上回没表达出来的个人情绪在此刻暴露得透彻。他顺着周倚山的话说：“这种卡座确实不方便，如果是改造成我刚刚说的那种方案，我们就可以换成普通椅子，想怎么调整位置，都可以。”
　　“还有这个背靠背的座位，”周倚山直接走过陈理明，走到卡座边上，拍了拍这个靠背，“有时候我在这写作业，坐背后的小孩一直在撞……所以你的想法，非常好。”
　　陈理明笑了出声，记仇成这样？还以为会被夸的是理念或者审美，没想到是这种细枝末节。不过，这也确实是实用的想法。原来喝醉的小周老板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陈理明觉得大晚上跑过来好像也不亏。
　　“你是不是觉得我喝醉了。”周倚山突然回头，把偷笑的陈理明抓了个正着。
　　这，难道没醉？陈理明有点怀疑。
　　周倚山揉揉额头，说：“我今晚喝得确实不少，但我不是在说醉话。陈老师，我是真的觉得你的设计很好。我知道为什么我很不喜欢你们的第一稿了。不是你们的错，是我在准备材料的时候脑子不清晰，我想要的很多，很杂，我的表达又很差——你知道的，我在国外待了好长时间。但是我只见了你一次，你就明白我要什么了。陈老师，你真的很厉害。”
　　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仿佛找到了突破口，慢慢地释放。而扎出突破口的针，就是陈理明的设计图。
　　周倚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自真心地笑：“陈老师，谢谢你。”
　　陈理明被这笑容闪瞎了眼。他眨眨眼睛，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克制住了鼻酸的感觉。整理好表情后，他抬头说道：“不客气，很高兴您喜欢我的设计。”
　　周倚山把平板递还给陈理明，趁机向前迈了一步，离他更近一些。陈理明下意识抬头，两个人的目光就撞在了一起。
　　两个人谁都没有退开一步。
　　“陈老师，”周倚山深深看着陈理明的眼睛，“你说这里的隔间可以讲讲诚隆的故事？”
　　陈理明迎着他的目光，眼波流转，答道：“是。”
　　周倚山将视线向下移了些，喉结不着痕迹地滑动了一下。等他再抬眸与陈理明对视，只听见他问：“我家有一套老照片，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陈老师有空去看一看吗？”
　　陈理明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抬一抬头仿佛就能吻上周倚山的下巴。他不想退后，因此也不敢有大动作，只能轻声问：“现在？”
　　周倚山笑了，低下头，鼻尖离陈理明的鼻尖再近了些：“现在。”

作者有话说

　　感谢捧场（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