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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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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公主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过荀子慕不知道这一点,于时马车内,荀侍郎盯着穿着下人衣服的褚洛卿,嘴上若有若无地笑着。
马车内室,壁上挂着两虎相争图。坐榻旁的小案上,显眼一只华贵丝线绣制的荷包,细看也有些年月了。
褚洛卿的目光不觉被那荷包吸引,直到荀子慕递来的茶杯,挪走他的视线。
“尝一下,与公主府的应当是一样的。”荀子慕唇角一抹笑意,抬起眉说道。
褚洛卿心里暗笑一声,遂恭敬地接过,浅尝一口,随手放在案上了。
“你擅造荀府。”荀子慕道,“不怕公主知道?”
褚洛卿道:“我做的事,对殿下总归是有利的。”
“说说是什么有利的事?”荀子慕盯着他看,“居然还要瞒着她。”
“在下,观大人的马车姹紫嫣红。”褚洛卿抬眼环视道,“乱花迷眼。”
于时,跟在马车外的侍从稍稍转了转双目。
前日公主府收到密信,过了他的手。被救下来的褚家女眷,如今在卫家的看管之下。可当日,公主就放走了木槿并丝毫也未提及褚家的事情。后来又派两个暗卫到南方去。他想,殿下是管不了了。
他与公主的关系,是一条船上,互相掌握对方的秘密,彼此已不忌惮,却也难免有勉强的时候。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毕竟是臣子的位置,岂能恳求天家会为自己竭尽全力。
“姹紫嫣红。”荀子慕一笑,抬手抚了抚那只荷包,“你瞧,殿下儿时常做这样的玩意儿。有时想想,毕竟我还是殿下的亲人,却难为你,一无所有之后仍要侍奉公主府。可奴仆对主子,能有多少信任?何况......”
褚洛卿手放在两膝上,面容无动,眼底的笑意也不变,荀子慕也就收住,不再说了。只听到褚洛卿淡淡说道:“适才回味,大人的茶果然不错,的确与公主府的不差。只是大人有是好,却说公主府也有,不免落人口实。大人不把在下当外人,可在下也得提醒几句。”
那茶其实是去年搜查东宫时,顺手带走的。荀子慕眉心一暗,手不自然地就从荷包上挪开了。
褚洛卿见此,也不想太让他丢了颜面,抬了抬眉看向别处,也就过去,紧接着就谈及一个对方可能关心的事情:“大人去华楼,想也不只是寻欢作乐的。荀家几位大人都派去迎接五皇子,您闲时也难免忙碌。”
荀子慕道:“看来你也听说了。”
褚洛卿回过头,接道:“那个张黎,从前先帝就很看重,可惜多年在军中总是犯错,耽误了几年。不曾想如今陛下也看重他。但他家道中落,上不了台面,朝堂大臣们,恐怕也为陛下选贤举能之事烦忧多日了。”
“这事你还不了解?”荀子慕轻笑道,“不独我荀家对张黎慎之又慎,就连卫轩朝也挑他的错处,难得与我们沆瀣一气的。”
下人们都往东边去,一排侍女就从曲廊下经过。荀子慕想刚刚一路上,身旁就一侍从一马夫,不够去报信的。且公主府的事又不好交给华楼小厮。于是,他见到远处的侍女们,就招呼过来,让她们其中一个去取上好的茶来,顺便让贴身侍从多加嘱咐,要去哪儿,见什么人,带什么话。
荀子慕心里欣喜想着,甭管褚洛卿是不是真心对公主坦荡,他也得抓住机会踹上一脚。不过,他叫来那些侍女,近看竟是身量不齐的。年幼的跟在年长的后面,那年幼的竟是十岁左右的模样,褚洛卿眼底稍有些惊诧地瞧了一眼。
“怎么。”荀子慕语气里有些发虚地问道,“羡慕我家奴婢能干?”
“自然,荀府不养闲人,这么年轻就能做前头侍女的事。”褚洛卿客气地说了这么句场面话。
“想是季节多变,害病的多了。”荀子慕抬起脸转头虚浮道,“一两功夫就整顿清楚的事,谁家没有呢。”
曲廊朝东边暖阳处延伸,西边一间暗屋,后面种植竹林,隔着细帘,二人彼此对坐。
褚洛卿转首看到,壁上挂着金银线装饰的绢帛书画,微微浮亮光,细看其上印章,又非常不同。可他也只是想了想。
递上茶水的侍从退下,荀子慕开口问:“莫不是殿下派你暗访来刺探荀家如今的情况?”
“周家女入宫,周家郎升官,卫家却一如昨日。”褚洛卿答道,“殿下本就期盼贵府能抓着好时机。”
荀子慕说:“当今陛下之母出自荀氏,墙上此画也是先太后所赐。”
可这满园竹林,也不是为了先太后。此话没有说出,褚洛卿只敬茶道:“既然大人有志如此,不如顺手帮在下一个忙。”
“帮公主可以。”荀子慕抬首稍拒,“私忙,就罢了。”
褚洛卿遂直接道:“若是为了卫家事,大人还觉得是私忙吗?”
慕怜的眼神从孙鹿缇身上缓缓落下。
她只认为容和公主在诓她。诓得她以为姐姐被害死,遂心甘情愿地复仇,好为公主办事。
她故意说,卫轩朝只为了和贵妃较劲才要尚主的。
而卫轩朝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日,他拒娶褚家女,佯装大醉一月不出门。他为讨妹妹欢心,会单挑山中猛兽。如此偏执之人,自然也做得出这等荒唐事。慕怜笃定公主对卫轩朝知之甚少,当场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孙鹿缇对她的解释并不满,脸上却微微笑道:“既是个不讲理的,本宫也好拒绝,想必陛下于情于理也难做决断。”
卫家已与皇室结亲,若再与公主联姻,且负军功,将受朝廷众人忌惮。
慕怜道:“即便卫家负军功,也不该如此挑衅陛下。殿下若想卫家败,不如趁众世家嫉恨卫家之时,让卫轩朝得意尚主,是为羞辱陛下与娘娘。”
“倘若殿下真不愿与这小人结亲。”慕怜又道,“奴婢愿在此人入府之后,寻机杀他,做畏罪自杀之状。”
听完此话,南风眉头紧皱,却未发一言,只是注视着孙鹿缇的反应。
孙鹿缇的容色未动,心中却暗叹此人用心良多。她道:“一来,陛下不会为卫轩朝对贵妃的心思而降罪于他,反倒让人揣测天家丑事。二来,卫轩朝既不会有畏罪自杀之况,他的死也和公主府脱不了干系,反倒给本宫带来灭顶之灾。”
“你的心思,无非自己已难逃监视,想法子搅乱公主府,涣散本宫的视线。”孙鹿缇道,“好让你,带着你的阿姐远走高飞。”
荀子慕对褚洛卿答道:“你说的寒门将领张黎,众世家已深劝他回家种地了,陛下多么喜爱,也拗不过他喜欢山水田园的风光。至于梁家,陛下近日很欣赏掌管禁苑的梁睿,他也是玉山公主府推荐之人,我实在想不清楚,你让我们举荐寒门又举荐梁家的,对殿下有什么好处?”
“今时对陛下有好处,对殿下就有好处。”褚洛卿答道,抬起手要品茶。
“不可。”荀子慕却打断他,“这对世家没有好处。”
“眼下南方的事还没完。”褚洛卿反过来拿起茶勺,从壶里舀出茶水来,分别倒在其余的空杯子里,“不如趁此机会分了这壶茶,别叫一人独占而空。”
“举荐那人能有什么好处?”荀子慕不屑道,“门第天然有别,岂叫无名寒门与高门大户同处一殿?梁家尚能利用,那张黎是什么卑贱之流?若褚家还在,你与你父亲,可还会做此等自轻自贱的事?侮辱门楣的是我,又不是你。”
褚洛卿将茶勺放下,对他说道:“据我所知,梁家除了梁睿,无论文事武事已无能人。满朝廷,你找出一个能与卫家子弟抗衡的。”
荀子慕于时却瞬地抬起眼来:“既然梁家无用,你推举他们作甚?”
“唉。”褚洛卿故作一声叹道,“原以为贵府大人们受陛下之托,负责迎回五皇子的事,你要比我知情呢。”
荀子慕的眸子滑到了下方,不觉握紧了杯子。
“当今陛下疼爱先太子,自然也会疼爱先帝别的儿子。不过千里迢迢回来,谁能作保一路平安。”褚洛卿说,“率先对梁家好一点,也是给自己一条后路。”
荀子慕滑下去的眸子小心地移回去,盯着褚洛卿看。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