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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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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木槿低下眼,缓缓道,“事关先帝,你我都不敢妄言。”
褚洛卿半低的眼眸凝转,瞩了她须臾。
既是不能妄言之事,又为何劳烦他为孙冉进言?既然木槿帮了梁太嫔搭线,又为何使公主生他的气,不喝下梁太嫔赠与的良药?
褚洛卿着实有些看不懂她。他道:“看来褚某,近日还是不要去叨扰公主的好。”
木槿忽地抬眼,说:“殿下不是生你的气。”
“木槿姑娘,殿下连我送的汤药都不喝了。”
褚洛卿抬眼,观察木槿的神色。他不信那是什么良药。适才,他本想找个由头支开木槿,再让殿下慎重那汤药。
可顺了木槿的意,为孙冉进言,反倒让殿下找了个由头,掀了汤药还驱走他。
木槿道:“你放心,以后我服侍公主喝药就好。我自是信你的,殿下心里,也是信你的。”
褚洛卿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他又抬眼,遥见木槿身后,房宇森森的公主府。
“我记得公主府开府,只是三年前。可木槿姑娘陪伴殿下,应有好多年了吧。”
褚洛卿回低额。木槿对他道:“若服侍之人真心以待,不需多少年,也能得公主信任。”
他轻叹,点了点头,松开手臂,倾额笑道:“既有你为殿下进言,就多谢了。”
他许久没见到湖君了。
许多猫养在松风苑,当日出去寻找乱跑湖君的侍女也在,她对他说,木槿姑娘时常会替公主来看看这些宫廷弃猫。因玉山公主不喜欢猫,宫廷里的猫无处可去。
褚洛卿抚摸湖君时,瞧了一眼此位侍女。侍女注意到他的注视,却比平常更不自然。
他想起当日轻巧地套了话,便诱得她谎说公主未给湖君取名,差点让她无台阶下。
也不知这事,此侍女有没有讲给木槿听。
孙鹿缇对木槿说,她要去探望陈公子。
木槿素来知公主心情不好时,总要助人以散解愁闷,便随她去了。
陈晖的屋室后面就是叠水榭,便于公主要听琴时出来恭候。
门外白光从孙鹿缇的衣角处漏进去,室内略有些昏暗,她见陈晖背对,凝瞩身前的屏风。
屏风上,西山积翠,仿若仙境。
陈晖见到屏风上的身影覆住,转过行了一礼道:“殿下,身体可好些?”
“不太好。”孙鹿缇答,她抬脚进来,“陈公子,好吗?”
陈晖请她坐于屏风左旁的席子上,答道:“兄长病重,在下彻夜担心。”
孙鹿缇跽坐,抬眼望他。陈晖长得清秀,才能也不错,可身世不好。他是豫章陈家的庶子,生母只是奴婢。
“你的兄长们太能干。”孙鹿缇对他道,“也难为你彻夜担心了。”
她静静地注视陈晖,想他知道这话是何意。
陈晖回答:“大哥的病是积年所得,在下的三哥的确是用心良苦。”
孙鹿缇知道,陈家家道中落,可子孙依旧不见长,兄弟阋墙之事污浊不堪。陈家现如今的家主是原来的陈大公子,却被三公子长年下药迫害。
“陈家三公子虽也是庶出,却野心勃勃,颇有手段。”孙鹿缇道,“可他官职低,能给陈家保下多久的荣华富贵?”
陈晖道:“殿下近来遭遇险事,受陛下猜忌,还是不要再被在下拖累了。”
孙鹿缇道:“可荀大人,近日颇受陛下重视。荀家皇亲国戚的荣华,却不是说断就断的,公子说是吗?”
一抹亮光从陈晖眸子里闪过去,对上孙鹿缇的注视。孙鹿缇却不是个喜欢他人注视的人,她转过目光,将其投放在那屏风上:“那儿是豫章的西山?”
“殿下好眼力。”陈晖连忙道。
“不,本宫不识得。”孙鹿缇对他笑笑,“是工匠说的。”
孙鹿缇离开了陈晖的住处,在长廊处遇见同样刚出来的褚洛卿。
“好雅兴。”孙鹿缇说,“看来本宫去哪儿,你都要时时跟着,即便是本宫驱赶,你都能充耳不闻。”
褚洛卿道:“烦请殿下明示,在下究竟哪里做错?”
若是怀疑他为皇帝办事,她缘何近日才发作疏离。亦或是,有人告密,那夜他被人带走,送进了宫中,她遂恼怒却未发作。
可眼下,他还不能即刻向她告发木槿之事,一来,木槿是她多年心腹,需要谨慎处置。二来,他尚不知木槿缘何背叛公主,或许另有内情。
于时,有人传消息来,说卫轩朝大人欲拜见公主,还请公主梳妆打扮,到华楼见他。
来的人又看了看褚洛卿,适才公主发怒,一下半个公主府都知这褚洛卿惹了公主生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你说。”孙鹿缇命令道。
“卫轩朝大人,还想见见殿下身边的褚洛卿。”传话的侍女低头答道。
孙鹿缇瞥了一眼他,他倒是低下头,说自己找个理由,称病不出就是。
出门时已是夕阳了。
天边的云却是墨绿色的,仅剩周遭淡淡的粉光。卫轩朝突然来见她,倒是反常。荀子慕见她,还可是表兄探望。而与卫轩朝相见,就是公主私会外臣,多有不妥。故而她又乔装打扮去华楼。她放下帘子,目光移向对面的车壁。
褚洛卿束起了头发,扮作寻常公子的模样,低额不语地坐着。
她还是许他出来了。“你毁了他上元的局,他要见你。”她解释道。
褚洛卿半抬眼,目光没看她,却小心落在她膝上的衣裙。
“殿下,已确信劫持之人是卫家?”他问道。
孙鹿缇道:“南风查明,慕怜不是皇帝的人,她是卫家的。”
闻此,褚洛卿眸中含利剑:“那殿下,还答应私见?若他再行害,殿下进,为他所害。殿下退,就是私见外臣。况且现在,卫家人在南方平乱。”
“卫家若识相,就不会在这时候倚仗功劳胡乱行事。”孙鹿缇答道。
“既如此,殿下。”褚洛卿眨了眨眼,睹了她一眼道,“仍怀疑在下吗?”
孙鹿缇冷笑道:“眼下本宫怀疑与否,你的家人,本宫眼下都救不了了,不是吗?”
褚洛卿想了想,说:“殿下认为,皇帝能救在下的家人,还是梁太嫔能救?”
于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孙鹿缇的手扶住桌角,褚洛卿按住车壁,待车稳下后,悄悄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去。
孙鹿缇说:“不管是眼下,还是将来,你若为了家人,背叛本宫。”
褚洛卿抬眼,觉此话像是适才颠了马车的一块砾石。
“本宫不怪你。”她轻轻道。
可她,一定会防着他。
褚洛卿知道她的意思。
桌案上的茶水徐徐斟满了。
那侍从起身退后,只见孙鹿缇戴着面纱,明丽的双眼盯着对面之人看。
他们已进了华楼,在一间密室里。卫轩朝跽坐在她的对面,身后是适才奉茶是侍从,模样看着年轻,从前孙鹿缇没见过。褚洛卿则站在孙鹿缇的身后,双手交握静待。
卫轩朝眼角带笑,静静地瞧着公主的模样。她的确长得像琅琅,性情却要比琅琅清冷老成一些。也不知私下底是何种模样,毕竟十九岁便是这样的性情,未免有些冷淡。
褚洛卿抬眼看卫大人,眼底似有什么东西掠过寒潭。倒不是为模样长相的缘故,而是想起,劫掠殿下之人即在眼前。当日抓捕韦义,此人怜香惜玉之情,今看不免显得微薄。
卫轩朝笑道:“公主殿下愿见臣,臣感激不尽。”
“卫大人,我不是公主。”孙鹿缇笑了笑答,“也没有公主,私下见过你。”
“小姐如此谨慎,怎么去年此时,西高楼前,竟能随意杀陛下特赦之人泄愤?”卫轩朝说,然后看向孙鹿缇身后。
褚洛卿眼帘垂着,微露出的眼底是黯淡的。
孙鹿缇抬手拾起茶杯,引得他看回自己,说:“当日以为兄长被杀,怎能不恨呢?”
“既如此仇恨,还能与仇家之子彼此信任。”卫轩朝道,“还是陛下信得过自己的亲侄女。”
“陛下不是信我。”孙鹿缇说,“陛下是信,我会为了太子背后的势力一搏。可太子通敌已成事实,我也只能安分守己了。”
卫轩朝道:“安分守己?如若不是小妹见了六榕寺中人,我也会信你们,安分守己了。”
孙鹿缇叹了叹气,道:“大人今日叫我来,究竟想说什么呢?”
卫轩朝道:“我和小妹都承诺过,不会杀了太子的孩子。相反,我们会好好保护他。”
“我猜,当日卫妃要助皇帝时,你与皇帝也是这么承诺的吧?”孙鹿缇嗤笑道,“你们承诺,不会杀了太子。可太子——”
“还是去了。”她将茶杯重重放在他面前,眼神中自有愤恨。
卫轩朝眼眸凝住。他身后,那个贴身的侍从微微抬起了额头,手指蜷缩了一下。
孙鹿缇道:“谷氏所生的孩子,就是农夫之子,不是太子的。她和她的孩子,也死在狱中。你们不必再找,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卫轩朝知她说得好,自上元的事一闹,孙骁已怀疑他们包藏祸心。况且,当日要助孙骁篡位时,他本就要求,孙骁辅国,琅琅的儿子做皇帝。可孙骁自己当了皇帝。
他一直记恨,皇帝霸占了自己的妹妹。恐怕皇帝,也时时刻刻记着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