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救药（重生）》纪蝶

2、第 2 章(大修)

　　沈洵。

　　蓝云廷在心底不自觉地翻来覆去念着这个对他而言宛如魔咒般的名字。他曾无数次这样做过。仿佛这样，就能这个该死的名字连同名字的主人一同嚼碎，咽进腹中。

　　大火将一切都燃烧殆尽。可沈洵却借助这样的火，让他的名字、乃至他的影子在蓝云廷脑海中生了根，发了芽，宛如阴魂不散般，自此再也抹不去分毫。然而恐怕连沈洵自己也没有想到，那大火留住的不只是蓝云廷对他的记忆，还有蓝云廷对他的恨。

　　恨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减分毫，反而日益壮大。

　　蓝云廷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等惊醒时，他垂落在身侧的手竟已紧握成拳。冰凉的汗水从手心中渗出，蓝云廷的心莫名砰砰直跳起来，他抿唇，几乎想掉头就走。

　　可蓝云廷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在他伸手敲门不久后，眼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那张在无数个噩梦中反复出现的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蓝云廷面前，蓝云廷呼吸一滞，居然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云廷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可眼前的人对蓝云廷来说又是那么陌生。蓝云廷怔然，他的目光落在面前这张年轻而青涩的脸上，竟久久没能回过神来。两个世界好像在这一刻重叠在一起。蓝云廷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火海里的一切景象。一边，是沈洵站在窗边，站在火中，对着他笑。而另一边，是现在的沈洵。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皱的衬衫，俗气老土的黑色镜框让他看上去既老实又普通。好像没有半点出彩的地方。见到蓝云廷，沈洵惊讶过后就是局促，他低着头，柔软的黑发轻轻搭在微弯着的白皙脖颈上。

　　现在的沈洵真的和以后很不一样。蓝云廷又一次想。那个几乎被刻进他脑海深处的沈洵看人时从不低着头。以后的沈洵眉眼间总含着几分笑，现在戴着的黑框眼镜早就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被沈洵一同丢掉的或许还有他的良心。

　　蓝云廷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现在的沈洵看上去很纯粹，似乎什么都还不知道。

　　可是，他凭什么不知道？

　　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念从蓝云廷心里升起，蓝云廷忽地笑了。他的笑一点温度也没有，冷极了。

　　“沈洵，最近应该快开学了。”

　　蓝云廷慢条斯理地说出很久之前已经说过一遍的话。最开始见到他，沈洵惊讶过后，脸上还有些藏不住的小欢喜。只是随着蓝云廷这句话说出来以后，沈洵的欢喜就在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过了好一会，沈洵才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蓝云廷欣赏着沈洵的神色。他明白此刻的沈洵心中有多不情愿。蓝墨安之前邀请沈洵来到蓝家住，说的是住到学校开学为止。等学校开学了，沈洵就可以搬到学校宿舍去住了。

　　可现在，沈洵似乎一点也不想这么做。蓝云廷终于又在沈洵身上感受到了那份熟悉感。是了，沈洵贪婪、卑劣、恩将仇报……这才是沈洵。如果沈洵是一副纯粹得像白兔般的模样，蓝云廷心中的那股恨意又要安放在哪里？

　　“你记得先收拾好行李，过几天我就送你和墨安一起去学校。”

　　和疯子们呆久了，蓝云廷心里有某些东西似乎也变了。明明知道沈洵会因为他的话而难受，可蓝云廷偏偏还要把话说出来。他说得再清楚不过，让沈洵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见沈洵再度沉默，蓝云廷心底竟升起一股报复后的快感。

　　可惜沈洵看不懂蓝云廷的脸色。是真看不懂，还是假看不懂，这只有沈洵自己知道。毕竟日后的他最会审时度势，是名利场上无往不利的“交际花”。

　　“云廷哥。”沈洵叫住转身要走的蓝云廷。

　　蓝云廷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与蓝云廷视线对上不到片刻，沈洵就又低下头去。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邀请蓝云廷：“云廷哥，要不要进来坐坐？”

　　“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完，沈洵将门拉得更开了些，以便让蓝云廷进入。

　　可蓝云廷只是冷冷注视着沈洵。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看上去没有半点要进房间的意思。

　　诡异的沉寂让沈洵越来越尴尬，他咬了下唇，很快放弃了对蓝云廷的邀请，他退而求其次道：“云廷哥你忙的话……就稍微等我一下就好。”

　　说完，沈洵匆匆转身。似乎是怕蓝云廷连这一下都不愿意等，他折返的速度很快。不一会，沈洵又再度出现在蓝云廷面前，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袋。蓝云廷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隐约瞥见袋子里是一个包装得很精美的礼盒。

　　“云廷哥，之前你生日，我没钱送你礼物，现在我把礼物补上。祝你生日快乐。”

　　沈洵将袋子递给蓝云廷，脸上的神色期待又不安。

　　期待是希望蓝云廷能因此对他稍微心生好感，不安是担心蓝云廷是否会收下这份“廉价”的礼物。蓝云廷似乎越来越能洞悉沈洵的部分小心思了。

　　但说到生日。这样的日子对蓝云廷来说好像已经变得遥远又陌生。蓝云廷本就是一个对自己的生日不怎么上心的人，不过他父母在世时，还有人为他记得这一天。可惜等他父母死后，蓝云廷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勾心斗角和往上爬这两件事上，什么生日，对他来说再无关紧要。

　　唯独有那么一回。蓝云廷恍惚，记起了很久前的某一件小事。那时他的父母刚死不久，而蓝家名下的产业在宋时星的针对下急剧缩水。蓝云廷就像一只随时能够被宋时星用脚碾碎的可怜蚂蚁，每天打开手机，手机里所收到的短信都让他浑身冰凉。到了最后，甚至就连蓝云廷住的房子都要被拿去抵债。

　　蓝云廷像一只丧家之犬，无处可归。他四处求人帮助，可那些人要么是不愿意见他，怕得罪宋家；要么就是愿意见他，但只是为了讨好宋时星，见了面故意羞辱他。那时这世界上唯一愿意包容、接纳蓝云廷的仿佛只剩下了死亡。蓝云廷迷茫地在街道上徘徊，不知不觉，来到了家附近的商场门外。

　　他仿佛从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沦落成了路边的流浪汉，廉价的衣服由于四处奔波借钱而变得皱巴巴的，头发和脸也有好几日没有好好打理过。蓝云廷在商场门口坐了很久，那天很热，日光刺眼到让蓝云廷倍感晕眩，他的耳朵传来如针扎般的耳鸣。直到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唤声，蓝云廷才从这种眩晕中挣扎着稍稍清醒过来。

　　叫蓝云廷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看上去是读高中的年纪，青春靓丽。她把一份热腾腾的盒饭递给了蓝云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卖相很好的小蛋糕。她说：“有人叫我送给你的，他还让我祝你生日快乐。”

　　“对了，那个人让我叫你许个愿望，”女生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说话间还偷笑了一下，“他说生日这天许的愿望说不定很灵。”

　　后来的事蓝云廷就记不清了。送他蛋糕的人再没出现过，而蓝云廷也没有精力去探究那个人到底是谁。抵抗宋时星的施压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蓝云廷只记得，他没许过愿，他一点也不相信这些好听话。只是那一天结束之后，奇迹般的，蓝云廷已经不抱希望的事情忽然出现了转机，有人愿意借他一笔钱渡过危机。

　　“……”

　　蓝云廷从回忆中回过神，沈洵伸出的手已经在半空中尴尬地停留了许久。见蓝云廷根本没有要接过礼物的意思，沈洵终于将礼物袋收回。他不安地问道：“云廷哥，我、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你生气了？”

　　蓝云廷没有回答。他垂眸看着沈洵，沈洵看上去很难过。这正是蓝云廷想要的结果，仇人难受，他自然开心。本该如此。

　　沈洵既然这么问了，他就该回答沈洵“是”。然后让沈洵赶紧滚出他家。可惜蓝云廷似乎永远成不了这样能够直抒胸臆的人。他盯着沈洵难过的神色，最后还是伸出手，接受了沈洵给他的礼物。

　　“谢谢。”蓝云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忍下心里的烦躁，皮笑肉不笑地说。

　　沈洵半点没有看出蓝云廷笑意里的冷淡。见蓝云廷愿意接受他的礼物，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不用。”沈洵连忙摆手，尽管他努力微抿着唇，但唇边的笑还是怎么止都止不住。

　　沈洵还想抓住机会再跟蓝云廷多说几句话，但蓝云廷此刻却不想看见他这张脸。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结束了话题，蓝云廷转身就走。面对沈洵时，蓝云廷的心情总是格外复杂，复杂得像是一团找不到头的乱麻，解不开；又像是一汪深潭，只看得见表面，而再往下所隐藏着的一切，蓝云廷不敢深究。

　　比起面对沈洵，蓝云廷现在有更好解决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从刚才起，蓝云廷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了大量信息，正是因为这些信息，让蓝云廷全然理解了目前的状况。原来一切都不是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