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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时 ...

  •   初见谢烜赫时,黎书意八岁,他十岁。彼时昭王携家小从封地赶来孟章参加太后的国丧,便顺道来将军府拜访。

      那一日,为了迎接贵客,府中做了万全的准备,黎书意对客人尤为好奇,因为在见到昭王之前,她便时常听父亲提及这位好友。

      临近中午,她在府门口见到了昭王的车驾,繁贵富丽的黑楠木马车停下,最先下车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眉眼立体,鼻梁挺直,整个人平和而端庄。

      接着是一名带帷帽的女子,她身上一袭蓝衣,姿态飘逸,翩若轻云出岫。

      最后,一个身量与兄长差不多的小男孩跳下马车,他五官精致,长得粉妆玉琢,就像是她房里搁着的搪瓷娃娃一样,看见他的第一眼,黎书意便心生好感,想要接近。

      随父母兄长将客人迎进门后,一行人往院子里面走,到了内院,王妃褪下了帷帽露出真容,只见她眉横丹凤,玉面淡拂,宛若姑射仙人。

      大人们在水榭坐下,四人脸上都洋溢着重逢的喜悦,接着便热烈交谈起来,留他们三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

      谢烜赫话少,多是兄长挑起话题,两人说的都是什么功夫、兵器之类的,她不了解,便在旁边安静听着。

      后来,兄长说要给谢烜赫看看父亲请人为他锻造的弓箭,然后便转身向自己房里跑去。

      看着站在池边的小男孩,黎书意企图搭话,纠结片刻后,她大着胆子接近,可手还未触到小男孩的背,他忽然转过身来,她一个没站稳,最后便跌进了旁边的池塘里。

      她不会水,惊慌之下在池塘里一边扑腾一边大叫,幸而近边有小厮跟随,当即下水将她救起。

      想着这事怪不着谢烜赫,她没当回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她继续接近,当时谢烜赫就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她好奇,便探头过去。

      “这玉好漂亮!”话才说完,见谢烜赫将玉快速收了起来,还扭过头不理她。

      两次主动示好都碰了壁,黎书意便不再自讨苦吃了,她朋友多,并不缺这一个。

      晚上,两家人聚在一起用饭,黎书意喜欢热闹,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她笑得眉眼弯弯,等长辈们动筷后,她急忙拿起了筷子。

      “这次,会在孟章待多久?”席上,父亲问昭王。

      “三个月。”

      “唉……”父亲闻言叹息,“这些年要见你一面不容易。”

      “没办法的事。”昭王淡然回道。

      席上沉默了片息,忽然,父亲看着安静埋头吃饭的谢烜赫,含笑开口道:“瞧这孩子,多沉静懂事,哪像我家的,一个赛一个调皮。”

      “你女儿如此机灵可爱,你还不满意?”昭王说着向黎书意看来。

      听见夸自己,她心里顿时绽开一朵花,说不出的得意,不过为了显得知书达理,她只好假作矜持,继续举止优雅地吃饭。

      这时,又闻昭王道:“话说,当年她出生的时候,我们两家可说过的,等孩子们长大了,就让他们定亲,再过几年,他们年岁也差不多了,可以定下来了。”

      定亲,这两个字令她手上的动作顿住,她知道好友林静仪早几年前便定亲了,还曾询问过母亲那是何意,母亲说定亲就是两家人做了约定,等双方小孩长大后便成亲结为夫妻,从此相伴一生。

      她听后仍旧懵懂,又追问成亲结为夫妻是什么意思,母亲笑说,就是两个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一起走完人生的漫长岁月。

      想起那些话,她偷偷朝对面看过去,正巧对面的小男孩也抬起头瞧过来,两人的视线便撞在一起。

      看着那张冰块一样的脸,她心道她才不要和这样的人生活一辈子呢,那样得多无趣啊。

      之后的三个月,昭王偶来府中做客,谢烜赫也跟着来过几回,不过黎书意和他的关系毫无进展,再后来他们一家三口返回陵光了。

      再见时,已过去五年。

      按照西景的律法,三品以上的侯爵和官家子弟年满十五后需要入弘学馆学习。

      谢烜赫携侍从来孟章的那日,是黎书意陪兄长去迎接的。

      虽然这些年自己与他没什么交集,但是兄长却与他一直保持联络,兄长还随父亲去过陵光几次,两人时有书信往来,交情甚笃。

      在城门口附近的十里楼干坐了大半个时辰,她终于见着了少年时期的谢烜赫。

      他身材挺拔,穿一身鹊羽色锦袍,如墨长发以绸带系之,肤色冷白似玉,上挑的凤眸幽深如潭,纤薄的粉唇微微抿着。

      面前之人的容貌与记忆里的小男孩逐渐对上,只脸部线条变得更分明了,眉宇间萦绕着凌厉清冷的气息,显得愈发不好接近了。

      落座之后他与兄长闲聊起来,黎书意难以介入两人的话题,便百无聊赖地坐着。

      过了一会,侍卫绿沉来报,说是太子殿下来了。

      兄长是太子的伴读,谢烜赫是太子的堂弟,坐下以后三人倒也聊得热络。

      而黎书意,当时她与太子刚定情不久,正是话说不完的时候。

      再见之后,对于这位世交之子和兄长之友,黎书意原是抱着交好的打算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或许他俩八字不合,谢烜赫看不惯她招摇的做派,她亦不喜他的高傲冷漠,两人关系便越渐差了。

      黎书意本以为这种互看不顺眼的情况会持续到谢烜赫离开孟章的,可是没想到近来她却时常惦念他。

      “吁!”耳边传来车夫勒马的声音,紧接着黎书意的身子跟随马车轻微地朝前一晃,飘远的思绪就这么被打断,她睁开了眼睛。

      待马车安稳停下后,兰亭起身挑开车帘,然后朝她伸手,她躬身下车,踏着马凳双脚慢慢落到地面上。

      在这条南北纵横巷道的左侧,矗立着一座宽阔高大的府邸,几乎占了半条街,这里是昭王府。

      黎书意面对大门而站,王府的府门厚重,顶覆琉璃瓦,脊安吻兽,两侧分列两尊栩栩如生的石狮,朱红大门上鎏金门钉排列整齐,只是门上贴着封条,昭示着路人不得入内。

      因常久无人打理,朱门上落了一层薄灰,掩盖了它原本鲜亮的颜色,看起来有几分陈旧,院墙的瓦上青苔和杂草丛生,有几只鸟正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唤,当真满目凄凉。

      而在半年前,这里常有勋贵子弟到访,她不由想起了造成这种转变的原因,想起了那几日的腥风血雨。

      今年年初,从陵光传来一份密信,据线人所言,在乌金发起起义的头领王宁实际上是昭王的人,他之所以鼓动农民揭竿,是为了给昭王的谋反大业开路。

      经查证,最终证实了王宁的确曾出现在昭王府几次,于是圣上立刻派陵光的监察御史韩俊和折冲都尉吕昇上府搜查,并命禁军统领冯硕缉拿刚回孟章准备上学的昭王世子。

      当禁军抵达帝都昭王府时,谢烜赫已经得到了风声,早半个时辰前便逃了,冯硕找人不见,当即派人在全城范围内展开搜寻,当夜城中鸡犬不宁。

      隔天清晨,传出最新情报,说是在城郊荒山发现了世子的踪迹,禁军先射中其坐骑,再杀死其侍卫,而谢烜赫本人,他在逃亡途中因反抗不慎在打斗过程中坠崖了。

      为了确认身份,冯硕当即便派人下崖展开搜寻,历时半日最终找到了一具脑浆崩裂死状惨烈的尸骸,虽面目全非,但根据身形、穿着和信物比对,确是谢烜赫无疑。

      望着面前正在一点点变破败的王府,黎书意不禁一阵鼻酸,她虽然讨厌谢烜赫,可从没想过他的下场会是这样的……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本该在朝堂在沙场一展身手,而不是在最美好的年纪上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受牵连而死。

      是的,对于昭王叛乱之事,黎书意始终持怀疑态度,昭王乐善好施,知人善用,在西景素有美名。

      况且,自先帝驾崩之后,他便自请回封地,从此偏安一隅,他施政宽柔相济,在他的治理下,陵光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一个无欲争权的人又怎会毫无征兆地起兵谋反呢。

      “二娘子,我们该走了。”

      感伤之际,耳畔传来兰亭的提醒,黎书意从悲伤中抽离。

      尽管昭王之乱已过去将近半年,然而全民依旧谈之色变,避之不及,唯恐会牵累自己,而将军府是最该避嫌的,毕竟众人皆知,大将军黎横天和昭王乃是莫逆之交。

      “走吧。”最后望了一眼冷清的府邸,黎书意到底转了身。

      她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很不妥,然而受噩梦侵扰,她实在忍不住,所以才想着来看看。

      说毕,她不再耽搁,走到马车前踩着马凳踏上了车。

      在软垫上坐好,不多时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因着这条街太过安静了,车轮滚动发出的辘辘声显得特别清楚。

      风吹起车窗帘,透过缝隙黎书意看着无人的深巷,恍惚间,视线里掠过一片深色衣袂,她待要细看,眨眼却发现空无一物,她疑惑,心想大约是自己看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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