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亲娘的爱》袅袅琴音

1、白发亲娘的爱

　　白发亲娘的爱

　　一

　　她出生在一个华北的小镇上，父母都是普通人，是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的，她是幺女，她的上边还有七个哥姐。母亲生她那年，已是四十八岁。从她记事起，父亲就已躬着背，母亲就已是满头的白发。也许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许，相对高龄的父母带给她的，是额外的不安全感，所以，她从小就懂事，勤劳。
　　她的外甥和外甥女比她都大，可是，□□时期的十多口之家，糊口绝对是个问题，她的母亲生她的时候是由于高龄产妇，所以，她没有喝过母亲的奶水，又赶上挨饿，每天跟着哥姐们抢菜粥喝，因为仅有的一点粮食还要省着给外甥和外甥女们吃。她的母亲由于终日劳作，比同龄人还要苍老。满头的白发，五十左右的年龄，就象年近七旬的老婆婆。
　　她也没有从母亲那里得到过格外的关爱，从来都是把好吃的，好玩的让给外甥和外甥女。因为，父母的身体和年龄已担负不了这样的一个大家庭的支出，很多支出是靠家里已婚的大姐来支撑，而她的孩子也必然是母亲最娇宠的对象。
　　记得，一直念完高中，她都没穿过一件新衣服，书包，本子，笔也都是哥姐们用过的，不能再破的学习用具了。
　　她最怕的就是每年3月1日的早晨，因为那是每个新年后的新学期首日。同学们都穿着各式各样的新衣服，新鞋袜。而她，低着的头，经常看到的是自己穿着的那双比自己脚还大出几码的破旧的鞋，本能的缩在椅子下面。
　　然而，早晨的上课铃响以后，那就是她的世界。课堂上她是公主，因为她的成绩总是第一。
　　所以，她也经常昂着头走路，对没有玩具、没有漂亮衣服，有的只是早来的成熟。可是，她知道，在她的心里，坚信将来这一切都会有。可是，至今她还记得有一张贴在家墙上的年画，上面有个穿着极漂亮的粉色裙子的小姑娘，那是她永久的一个梦。
　　但这梦里，不能再有母爱。因为，只有这个是不能自我奋斗的。想到这个字眼，她的泪水经常在眼里打转，她感觉自己是个聪明、漂亮、懂事的孩子，如何会生在这样一个贫困的家，有母亲却不可以享受母爱。从小就被哥姐们喊做“寄生虫”，因为，大家都认为她不该来，来的不是时候，偏偏她来了，在父母力不能支的年龄里，来做他们的“寄生虫”。听到这样不知是玩笑也好，戏称也罢，但从那一刻起，她真的好想长大。

　　二

　　成长好漫长，上了初中，她拚命的学习，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这个默不作声的小丫头的内心。看到她的好成绩，她的母亲也为她高兴。但是,她知道,虽然她考了全镇第一名,可母亲还是曾劝过让她弃学回家帮工。她的老师来做了几次工作，又把学费都帮她免了，才得以让她再次踏入校门，她不知偷偷的哭过多少次。那些个流泪的夜晚，她真的有些恨这个家，甚至这样的一个母亲。
　　她严格要求自己的学习成绩，因为，那里会是她所有的美丽的梦，包括那张年画带给她的幻想。
　　记得一次英语成绩考了第二，当时，老师是把几个不及格的同学叫到前面，让他们自己打自己的手板，她却也走到了他们中间，率先打起了自己的手板，眼泪横飞，越打越起劲，还是老师硬把她抱住了。
　　她要好好学，走的远远的，离开这个让她感到痛苦不堪的家，离开这个从小就被同学喊作是“爷爷奶奶”的老父老母。因为，他们没给过她一点值得她荣耀的东西，甚至是一点点成长的教育。
　　记得初二的时候，她第一次初潮，那也是她一生最难忘的尴尬事。
　　那天早晨，母亲照例要在天蒙蒙亮时去豆腐房帮工。她由于肚子疼，醒了，就对母亲说了。可母亲头都没回说：我要来不及了，那点小事，挺着点。可是来到学校，鲜红的血染透了她仅有的一条单裤，坐垫上，椅子上都是那刺目的血迹，她吓哭了。一个女老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哄好，当她穿着老师的运动裤再次走向班级时，她的心里在那一刻寂寞极了，感觉这个世上没有人能理解她当时的心情。
　　从此，她孤单的成长着，不再和母亲多说一句话。
　　面对成长，面对这个家，面对母亲，她委曲极了。
　　为什么精神上和物质上这么亏欠她，她反倒还被说成是个寄生虫？

　　三

　　考上了当地的重点高中，又是整个县城第二名的优异成绩。可是这都不耽误她再次差点缀学的厄运。最后，她保证自己解决学费。每年的两个假期，她都给人家看小孩，挣来的钱，足以维持自己的学费。生活上，她能省就省，和同学合吃一份饭票，那就意味着，她的高中生活中，每顿饭只吃了正常饭量的一半。然而，看到书本，她就开心呀，因为，她可以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学习，无限接近她的那个斑斓的梦。高中这三年，同学们回忆起来最多的是苦和枯。而男女同学的那些小小的情事，她更是不敢猜想，她的家庭，她的年迈的双亲，让她在这方面犹为自卑。然而带给她最多的回忆却是走在希望的田野上。只有一次往事是她这段学习生涯里的尴尬回忆。
　　记得那是个秋天的下午，第二节自习课刚结束,几个同学同时在门口喊她“你奶奶来看你了。”她正纳闷，就见母亲包着头巾，一身尘土，赤着的脚上还穿着复天的凉鞋，满脸憨笑的朝她走来，她正不知所措，见母亲还给给每个同学分柿饼，便奔也似的把她拉出门外。原来母亲和父亲推了一车自编的土筐来县城里卖。那也是母亲第一次到学校来。顺便还给她捎来家里压的柿饼。可就在上午，老师讲过的笨压柿饼方法---光着脚板在地上看着柿子在脚下成饼的同时，也从趾丫里钻出黄黄的、稠稠的柿子汤儿……想着临冲出教室时,同学纷纷把母亲分给她们的饼扔向垃圾桶,再看看,母亲黑黑的赤脚,脚趾就露在鞋的外面,那上面好象真的有黄黄的柿饼颜色。当时，她的眼泪就在眼里打转,真的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回到教室,她的耳边好久都是“你的奶奶来看你了。”那句话。为什么她会没一个让她感觉象母亲一样的妈妈？为什么，她是生长在这样一个家？倾刻间，那怕些许的怨怼，都会让她泪流满面。真想长双翅膀，飞向那高高的，跨过千山万水的远方……

　　四

　　高中毕业,她考上了大学。虽然凭她的成绩，她可以报重点大学，可是她的经济情况，只能报费用最低的师大。入学，她半工半读，做家教的收入自食其力有余，还可以给自己添些衣服和女孩子喜欢的饰物。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每个假期回家的时候，都给母亲点钱。她是懂事的女孩，同龄的孩子有的，她可以没有；同龄女孩还在母亲面前耍娇，她却在心里盘算如何再给母亲拿回点钱，添些什么。至于，母亲，她没有问过，她是否需要钱，是否这钱来得很不容易，她只是经常在回学校的途中，暗自伤悲。
　　其实，母亲哪里知道，她为了得到每个学年的奖学金，熬过多少个不眠的夜，而由于营养不良又几次险些晕倒在路上。看到寝室里同学床上的色彩斑斓的服装，还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听到每晚她们与家里通话时，那被当作幼稚儿般的呵护和牵挂，她只是默默的、默默的看书，她知道，这一切，都在她的梦里。
　　大学毕业，一个偶然的机会进了省城一家银行。工资、待遇想当不错。从小就低眉顺目，能够揣磨别人心事的她，很会站在领导角度考虑问题。工作敬业，聪明好学的她深得人心和赏识，很快被安置在重要的岗位，一个很有实权的活儿---主管贷款。
　　步入社会，各种服饰名牌，伴着她与生俱来的优雅，她的审美也经常让众多的同事羡慕得乍舌。一帆风顺的生活，她并没有忘记她的母亲和她的家。每年母亲生日那天都会收到一笔她寄的钱回去，足以让全家生活一年的钱。她感觉自己算是仁致义尽。每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母亲摸着她名贵的衣服，问起价来，她也总是只把价格的零头报给母亲。每次回家，自己的名牌衣服价格之所以总是几十倍的缩水说给家人听，她认为，自我享受是会生活的一种，会赚钱会消费。至于母亲，已是很可悲的一代人。
　　然而，她的心里却在说，我的人生我做主，我一定要对得起我自己，更不能象母亲那样做母亲。想到做母亲，她的眼眶湿了。她要想让自己将来的孩子在精神健康、物质丰谀的环境中成长。尽一个母亲能尽的最大力量，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别人的孩子拥有的，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孩子拥有，甚至更好。为了这一切，她会竭尽全力，有了这样的力量才配做母亲。现代版的丁克家庭，也是为孩子负责的家庭呢。

　　五

　　记得那是上班第五年的一个初春，她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一笔八十万元的贷款，行长的一个电话，完全是不符合正常手续的一笔，抵押物不明。但是，行长是不能不给面子的。自己是主管，责任全担在身上。虽然心里有些打鼓，想到行长平日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还是果断的盖了章，签了字。想想自己的位置，与上级往往也有互贿互利的关系。对行长惟命是从，唯恐大权旁落。对一个没有根基的年轻女子，她只能自已咬碎牙齿吞进肚里。
　　她总能想起一个笑话：局长和科长在一起出差，局长当众放屁被指责，局长扭头指向科长。科长却连声说：不是我，不是我。回去后，科长被局长掳下来，还说“你连屁大个事都不敢承担，还当什么官？”
　　没想到，就这笔八十万元的贷款还真的出事了。她从行长的脸上看出，对这事，她只能自认倒霉。为了保住工作，贷款到期的那段日子里，她尝到了筹钱的难处，平日的朋友都离她远去。眼看贷款到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她病倒了，她甚至想到了死，虽然内心是那样不甘。母亲听说了，领着一个小外男甥来到她家。母亲拿出个存析，那上边的钱是她近几年给母亲的，可是母亲没有动过。虽然对她来说，这笔钱还是差很远，可是，她第一次扑进母亲的怀里，哭出声，把事情的原原本本都向母亲详细说了。母亲象往常一样，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抚着她的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
　　第二天七点半左右，母亲就在小区的大门口，倒在了行长的车前。
　　她和行长住在一个小区，她甚至不知道母亲是如何知道行长也住在这里，又是如何知道这是行长的车的。
　　母样撞在了行长的车前。她跑过去，看到母亲的惨状，便晕倒在老人身边。
　　苍老的、无助的母爱，看似无力，然而却如潮水般汹涌了她的心灵。看着母亲以生命的代价对女儿爱的诉求，倾刻间，她全都懂了。一个老年母亲面对一路成长的她，会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在土坑上翻来覆去，对女儿，她曾是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无能为力，这颗爱女儿的心，始终是她生命的全部。今天，她终于以这种近乎凛冽的形式诠释。行长，把余下的钱帮她拿出来了，她终于从这事件中解脱。然而，母亲那躺在小区门口的样子，她再也不能忘记。
　　她辞了工作，远走南方。下海办学，是希望工程的大使。她知道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给予，什么是力量。
　　她要教会孩子从小就学会感知，感知那来自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