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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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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乌云压顶。
清心寺后排的一间小屋内,崔晚柠气息奄奄地躺在木床上,嘴角一抹鲜红的血渍。
崔朝雪跪在榻前泣不成声,她双手颤抖着帮姐姐拭去唇边的血渍:“姐姐,你莫急,药马上就熬好了,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崔晚柠脸色灰败、气若游丝,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朝雪,没用了,没用了。”她拼尽全力抓住妹妹的手,“只是,只是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呕出一口血,声音颤抖,“我一心一意对谢纲,孝顺长辈,操持家事。结果呢,他却违背当初绝不纳妾的承诺,要将外室女抬成平妻。成婚三年来,他处心积虑,每每让我喝下避子汤,致使我身体亏空,永不能有孕。”
崔晚柠似乎有说不尽的冤屈,她撑着一口气,非要把想说的说完。
“现在又借我无孕为借口,要我在同意娶平妻和被休弃之间二选一。所图不过是我那百十来抬的嫁妆。更可恨的是,那外室女卫婕楚竟恬不知耻地对我说,三年前她和谢纲便在一起了,娶我,只是方便照顾谢纲的病母罢了。”
“谢纲母亲瘫痪在床,三年来,是我不辞劳苦、无微不至地贴身侍候,才使她逐渐恢复。他们都知道卫婕楚的存在,却独独瞒了我……”
她脸上的血泪交汇到一处,红得渗人,她目眦欲裂:“我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就那样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地倒回榻上,握住朝雪的手忽地一松,软软地垂到床侧。
崔朝雪一怔,手指颤抖着横到姐姐鼻端,感觉不到气息,她不死心,又去探姐姐的脉博。
“姐姐!”
她发出凄厉的呼喊,抱着姐姐的身体,恸哭不止!
原以为姐姐寻死觅活要嫁去的广安侯府会是个幸福之地,结果却成了埋葬姐姐的地方。
崔朝雪越想越难过,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滴。
姐姐死不瞑目。
伤害姐姐的谢家人,都该死!
当初谢纲娶姐姐时,曾信誓旦旦,此生不负姐姐,绝不纳妾。
姐姐感动至极。
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
谢纲竟在成婚前便与那卫婕楚有了首尾,花着姐姐的嫁妆,心安理得地养着他的外室女,还狠心给姐姐喂不孕药。蒙在鼓里的姐姐端屎端尿地侍候婆母,尽心尽力三年,换来的却是他们要娶平妻。
他们谢家真是狼心狗肺,不足为人!
将姐姐埋葬在后山的一处。
崔朝雪一身白衣跪在姐姐坟前,面容憔悴但眼神坚定,“姐姐,我一定给你报仇雪恨!”
秦叔神色悲悯:“朝雪,晚柠已去,你得节哀。”
崔朝雪盯着鼓起的坟包,“秦叔,谢家早不休妻晚不休妻,为何现在要以不孕为借口休妻?无非是因为我父母意外亡故,看我崔家无人,故意欺侮姐姐。”
“父母走了,姐姐也走了,你更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秦叔是崔老爷的随从,年过五十之后,崔老爷放他离开,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本就擅医,各处游历之后,医术更趋精湛。闻听崔家出事,他匆匆赶回,虽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
崔朝雪面目冷凝,“秦叔,我心意已决。从此刻起,我不是朝雪,我是晚柠。”
秦叔一愣。
崔家是隆县大户,但双生女之事却少有人知。
当初崔夫人生产,有江湖人士称双生子不祥,最好分开养。
崔老爷不信,可又不敢不信。,
他不能拿两个孩子的性命作赌,只好狠下心将朝雪送到邻县一处,安排了贴心的奴仆和随从。他和崔夫人每月会去上两趟。只把崔晚柠养在身边。
是以外人只知崔家有崔晚柠,却不知崔家还有崔朝雪。
崔晚柠五岁时方知有个妹妹,便经常去往邻县与妹妹玩耍,两姐妹相处愉快。
父母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只是朝雪单独养在外头,性子便自由一些,不受拘束。到了婚嫁年龄,丝毫不想嫁人。口口声声要么不嫁,要嫁必嫁自己喜欢的。
父母感觉从小亏欠她,便由着她的性子来。
直至他们去世,她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秦叔不太赞同:“那谢家就是个火坑,谢纲能从开始就欺骗晚柠,便说明他非良善之辈。谢老夫人更是,晚柠在床前不辞辛劳地侍候三年,她不仅不感激,还和儿子一起欺瞒,可恶可悲。晚柠已经去了,我们可以另想办法,不非得你以身涉险。”
他担心谢家害了晚柠,再害了朝雪。
“有姐姐的丫头知晴帮我,谢纲又不知我的存在,且我和姐姐长相如出一辙,肯定没问题。”
知晴跪下:“小姐,您和大小姐可谓是一模一样,谢大人和谢老夫人肯定辨识不出来。”
崔朝雪问:“姐姐这次出来,是要待多久?”
“谢大人和谢老夫人临行前把大小姐叫到前厅,商议娶平妻之事,大小姐不同意,谢大人便说,若是不行,便会以三年无孕行休妻之事,到时候大小姐一分嫁妆也甭想带走。大小姐生气,借口要上庙里祈福便出来了。路上遇到那外室女卫婕楚,她嚣张至极,说大小姐永不可能怀孕,要么乖乖配合,要么只有做下堂妻的份儿。”
“大小姐来了寺庙之后找大师诊脉,正如那外室女所说,因长期服用烈性的不孕药,此生恐难有孕。大小姐气急攻心,便,便不行了。”
说到最后,知晴眼泪哗哗直流,“谢家太没良心了,府上多年亏空,一直靠大小姐的嫁妆维持着。老夫人瘫痪在床,大小姐端屎端尿地侍候,不惜花重金买药给其补身子,老夫人才能慢慢恢复。他们不知感恩,还,还欺负大小姐,大小姐太委屈了。”
秦叔气得牙根紧咬:“实在是可恨!”
崔朝雪眼睛里一片薄凉,“秦叔,这样的渣男贱女,不亲手整治一番实在是不甘心。”
秦叔知道无法阻止,只好叮嘱:“你,你一定要小心。”
崔朝雪没有马上回侯府,在庙里住了七八日之后,她让知晴派人回侯府知会一声,理由是谢夫人要在庙里诚心求子,过些日子再归。
那谢纲一门心思全在那卫婕楚身上,根本不在意妻子的死活,让人传话,“夫人想在庙里待多久都行。”
崔朝雪听罢,气愤不已,“听听,这是为人夫该说的话吗?秦叔,我恨不能现在就回去撕了他。”
“跟恶人斗不急在一时,咱们先想好万全之策再行事。”
崔朝雪心气不顺,抬步往外走:“秦叔,我到外面溜达一圈。”
秦叔瞧眼外头黑漆漆的天儿:“这么晚了,你一个弱女子……”
他实在是不放心。
“有竹雪和知晴,不怕的。”
竹雪是她的贴身丫头,加上知晴,两个人陪着她,自然不怕。
秦叔,“随从凡七、凡九住在半山腰一处隐密的木屋里,我这就去喊他俩。”
凡七、凡九武功高强,哪怕是行军打仗的将军,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俩。
崔朝雪由着秦叔去了,竹雪提着灯笼,主仆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密林当中。
山路崎岖,偏僻难行。
崔朝雪像是与自己为难,哪儿不好走偏往哪里去。
似乎只有这样,她自己的心里才会好受些。
凡七、凡九顺着光亮找过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竹雪和知晴累得气喘吁吁,越走落的距离越远。
竹雪提着灯笼,急道:“小姐,您慢点儿。”
她们都快赶不上了。
崔朝雪恍若未闻,还是继续往前走。
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她人不受控地向前扑去。
竹雪眼疾手快,扔了灯笼去扶。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崔朝雪姿势不雅地趴在那里,竹雪两只手伸着,刚刚触到她的胳膊。
晚归晚,人还是要扶起来的。
竹雪使力,“小姐慢点儿。”
情况突然,知晴和凡七、凡九迅速围拢过来。
灯笼则歪在一边的草丛里,微弱的光亮照耀着众人脸上各异的表情。
竹雪、知晴慌张,凡七、凡九担忧。
崔朝雪表情却很平静。
她右手往下摁了摁,眉头微蹙,“什么东西?”
凡七眼神极速扫向崔朝雪身下,立时发现了不对劲,“小姐,好像是个人。”
崔朝雪嗖地弹起。
她就觉得倒下后触感不太对头。
怎么说呢?
好像是硬的,可硬中又带着一丝绵软……
凡九已经捡拾起一旁的灯笼高举着靠过来。
在看清地面真躺着一人时,几人表情都有些懵滞。
竹雪捂住嘴,“真,真是人。”
确切地说,是一名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脸朝下趴在那里。
崔朝雪一点儿不怕,慢慢绕到男子头侧,从容不迫地吩咐:“凡七,把他翻过来。”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竹雪吓得小脸泛白,“小姐,是不是有点儿危险?”
深更半夜的,浑身是血的男子趴在这里,不知是死是活。
定是周围发生了他们所不知道的险事。
他们不应该赶紧跑吗?
还待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知晴瞧向自家小姐的眼神也有点儿惶恐。
快跑吧?!
崔朝雪眼神直直地盯着地面上的男子。
凡七听了她的话,蹲下身子,手放到男子肩头,略一使力。
凡九的灯笼及时地凑近,光亮恰恰好地照到男子的脸上。
挺鼻薄唇,鬓若刀裁。
一双眼睛紧紧闭着。
崔朝雪静静盯着这张脸看了一会儿。
竹雪和知晴都纳闷,自家小姐是不是魔怔了,盯着个血人看什么?
果然人太伤心了就容易做出异于平常的举动。
凡七手指横到男子鼻端,接着一路往下轻轻碰触男人身体,凡九的灯笼也一路跟随。
稍事探查后,凡七起身,“小姐,此人胳膊断了,其余只是擦伤。人没死,气息有些微弱。”
竹雪吸了口气,“这深山密林里,怎么会……”
凡七眼神扫向四周,凡九则侧着耳朵听四周动静。
除了风声,似乎并无其他异常。
崔朝雪盯着男人紧闭的眉眼,沉默。
凡九想了想,试探地建议:“京城纷乱,止不定这位公子得罪了哪家达官贵人,被人侍机暗算。咱们不明情况,是不是……”
不要随意插手为好?
凡七听罢点了点头,非常认同凡九的观点。
他们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贸然插手,恐生变故。
生死由命,把一切交给天意。
崔朝雪思忖良久,慢条斯理地吩咐:“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