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刀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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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招新考试了，三个月过得好快。
“嗯，课业差不多都结束了。我真的没那个当太空单兵的潜质，联上精神网络也感觉头好晕好想吐。我打过针了，就是精神网络的问题，每次在机甲舱里都头晕。勉强学了一点基础操作，估计这门考试过不了。
“昨天在配餐里吃到一款这里的特色冰淇淋，加了好多巧克力，你可能会喜欢，买了一点给你快递过去了，明天记得签收。
“好好吃饭，不要老是减肥。
“明天考完试再给你打通讯。”
半夜三更，一名明天即将考试的预备军校生正在录制第二段留言。
有些些科学现象你不得不相信，比如不吹干头发睡觉会头痛。路德维希倒进被窝里不到一刻钟，头皮泛起蚂蚁噬咬般的阵痛，一会儿又像被人猛扯头发。他迷迷糊糊地半睁眼睛，搔搔头皮，脑子也醒了。
他坐起来发呆，吃了两颗褪黑素，一双眼睛仍大如铜铃，在黑暗里盛了两泓墨色的海水。半点睡意全无，他就又录了一段不知什么东西存下，玩了几局游戏，勉强困了，才披被躺下。
结果不尽然，换成与天花板大眼瞪小眼。
这一行为像是所有大考前心里惴惴不安的差生才会做出的蠢事，可路德维希只感到宁静，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只充斥了他一个人的体温与呼吸。他开始思考，把随遇而安的思绪抓回来，重新塞进大脑里。
叶尼塞额要求军校生至少服役二十年，包括在校期间，所以严格意义上是服役十六年。这对于一个人均寿命长达两百一十岁的时代而言不算苛刻。
路德维希却后知后觉回过神：哦，居然有二十年。
下一代质子被送来时他才能返回第三星区的帕姆拉星，可那是很久远的时候了，说不定他会变成一个更加粗简的糙男人，喜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那种。
路德维希严肃地考虑了这个问题，觉得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极小，干脆不考虑了。
路德维希，卡尔玛·米索，一个连增肌都要计算精确能量消耗的人，是不可能长成谢尔夫那样一条胳膊抵普通人两条腿的壮汉的。
他静静地胡思乱想许久，眼皮终于开始打架。于是心安理得地阖眼了。
叮叮叮——
天际蒙蒙亮，只是没照透布料厚实的窗帘。
第一场理论笔试。第一道大题考的是人类在太空作战中发明“潜游”阵型的重要历史意义和作用，并解析其原理。
第二场近身格斗测试。路德维希两招撂倒对手，背折对方一条胳膊，用膝骨抵压住对手脊骨，淡淡问了一句认不认输。对手咬牙坚持了十来秒，嗷了一嗓子认输。
据说那是大二学长，第一次被未来学弟当沙包暴打，起身时整个人都恍惚了。
第三场适应力测试。前面几项都正常完成了流程，唯有模拟太空环境驾驶机甲这一项，路德维希在机甲舱里摇了白旗。两个医护机器人翻开舱盖，把捂着嘴差点吐舱里的白旗少爷抬出考场。
这么多届考生，晕机甲的头一回听说。学长学姐们面上不显，眼神却在拼命往外边挪，恨不得马上蜂涌而出一探究竟，想知道这位娇贵的学弟是何方神圣。
第四场、第五场……反正除了机甲，路德维希觉得都挺轻松。这世上不会有比差点吐在机甲舱里更让人焦虑的考试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路德维希在候考厅随便挑了
张长椅坐下，放空自我。他脸色煞白，堪比打了焉的小白菜，嘴边有气无力地叼着一支体力补充剂。人倒是坐得板直，就是双目无神，一副马上要魂归西天的模样。
他的考试还没完，还有一科至关重要的。专属于指挥官的考试。
偌大的候考厅，只有零零散散二十多人或站着或坐下，大部分人在低声交谈。他们尽量把声音压低，仍低不过空旷大厅的回音。路德维希甚至无需专心竖起耳朵，那些声音就倒豆子般跳进耳廊。
——野兽觉醒嘛？最近新出的那个。
——建模一般……我是说创意不错！
——圣格勒哪里都禁设酒吧，待会儿打车去隔壁新内瓦喝一杯？
——滚！我又不认识你！
……看来不管哪里的人，考试前该悠闲的还是会悠闲。
和他一样单人静坐的只有一个人，那人也不像他阴气沉沉，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一看就是报效祖国的好男儿！
等他去上了趟厕所回来，不多不少二百一十号人正好到齐。星舰指挥系每届只有大约一千人入学，按前面的科目分排名分为五个考场。路德维希所在的大厅是一号厅，按前面的科目分排名，他排在二十一。
大门闪烁两下，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大厅内所有休息设施沉入地下，地面上只剩下二百一十个米粒大小的人类。紧接着，地下升起一阵微鸣，地板裂开规格整齐的口子，相同的黑色设备依次裸露在众人面前。
所有人都熟悉那套黑色设备，那是星舰驾驶摸拟器，但又与市面上的游戏设备不尽相同。它没有花里胡哨的商标，也没有标明出厂商。它就是纯黑的，外表形似轻便外骨骼，近乎人的身高。从远处看，它和一具骷髅差别不大。
广播在此刻响起，是一位老教授声如洪钟的简告：“请各位按照编号佩戴摸拟设备，考试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注意！十五分钟后，没有佩戴摸拟设备的考生视作弃考！”
没有重复。一名指挥官需要记住的简告，无需他人重复。
一号厅无人犹豫，犹豫的人不在一号厅。
直到熟悉的线缆设备上身，路德维希仍然没有实感。他是一个异常奇怪的人，能分辨何为喜怒哀乐，但这些情绪总在他身上落不到实处，如同凫鸭入水，出水抖抖羽毛，水过无痕。
他能感知到旁边的人多少有点紧张，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可他好奇极了：你们为什么紧张？
他忽然发现他就是这样奇怪的人。维多利亚被恶意挑中送去首都星，他或许怒火涛天，可下一秒就在思考更换人选的可能性，中间没有丝毫过渡，比机器更加冷酷三分；他要独身前去首都星了，一个人生地不熟还人心测的泥潭沼泽，贝丽夫人不肯拔给他半分路费，他就那样从容不迫地登上民用舰班，仿佛根本感受不到贝丽夫人的恶意；首都政府费尽心思给他谋求去处，他只想着随便就行。
呀，好一个怪人。
他这么冷漠地戴上耳塞，隔绝外界噪音。
眼前一阵急剧下滑，世界变黑了，身体感到恐怖的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在一个峰值后迅速变凉沉积脚底。大脑被冻得打了个哆嗦，随后感觉到有清晰的金属贴上手心与脚心，冻得抖出一个念头：系统供暖不足。
耳边传来一声咆哮，耳膜几乎被震裂。路德维希睁开双眼，面前是一副巨大的悬浮星区简图，红点布满陨石区外的每一个角落。而那声咆哮是在绝望地怒吼：“将军！敌方歼星舰数量破百！型号为K4-819！他们藏在陨石带下方！！！”
路德维希大致明白了：这是一场帝国军遭遇埋伏的小规模战役。
呼救无效、与世外界失联……指挥官仅拥有一艘千万吨级的巡逻战舰与三十来架随行巡逻舰，舰上军官士兵人数堪堪过千，而对面是声势浩荡的百艘新型歼星舰，人数与武器力量悬殊。
指尖颤了一下，路德维希抬头，警报红光再次大绽，显示最近的歼星舰距离巡逻舰主体仅剩五千千米，预计攻击到达倒计时为十秒。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控制面板，“全舰进入加速状态！目的地，埃德蒙陨石带！”
全舰哗然。可指挥官命令已达，他们不得不迅速进入恒定系统适应加速状态。
千万吨级巡逻舰外壳能量场防护性极高，冲进陨石带躲开追击未必不是个好选择。那救援呢？巡逻舰尚可以依仗吨位抗受陨石撞击，救援舰只可没有这样的吨位！
方才怒吼的男声再度来：“报告指挥官！我们是否在逃避追击舰只？！”
路德维希平静回答：“指挥官回复：我们正在反击！”
K4-819歼星舰特点是体积小，武器挂载位众多，移动速度快且运动轨迹多变，防御能量场强大。缺点是舵室狭小，只能容纳一人行动，且无法进行空间跃迁。
加速状态中的巡逻舰形如耀白的流星，甫一离开原位航道，一道激光瞬间切开星舰拖电下的尾迹，纱雾般化作零碎光辉扩散开。
极其标准狠辣的刺透。
但路德维希看都没看一眼身后咬紧不放的敌军，而是在迅速浏览该巡逻舰上的内容储备。巡逻舰的主要任务不必多说，因此挂载的武器位十分有限，占据更多空间的是科研设备与采集设备。好在千万吨位的星舰都必然装备不动舱用于储放少量用作反击的反物质，然而物质分割手序太过复杂，这少量的反物质是星舰在穷途末路之际与敌人同归于尽才应该派上用场的，是个一次性消耗品。
路德维希不管，他只关注到那所谓的少量反物质足有五克之多，随便往哪颗人居行星上乱扔都能轻易毁灭一座大型城市的巨大杀伤性武器。
但反物质的使用有极大限制，譬如在太空战场中目标零散，它的彻底毁灭也无法一次性击中多个目标，并不实用。
路德维希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是决定一千多人生死留存的星舰指挥官，摆脱追兵显然不现实，依靠现有武器消灭一百多架歼星舰也全无可能。唯一有作用的就是反物质，利用反物质进行彻底清除。
目标太多，就把它们变成一个目标！
前方光辉黯淡，道路上只有漫无目的飘浮的各异陨石。它们张舞着漆黑巨口，一口吞下迎面撞来的耀白流星。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刀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