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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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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风席卷过心脏,传到爱人的耳朵里,它说,欢迎光临,我的未来。”
——《小森林》
江阳市八月份的酷暑,连吹过的风都带着燥热。天刚破晓,谢季林提着行李上了出租车。
手机里传来叮铃铃的响声,他看眼屏幕,是母亲大人打来的。
妈妈:“林林,上车了吗?”
谢季林:“嗯,上车了”
妈妈:“那就好,刚开学在学校一定要慢慢适应,有什么事就和妈妈打电话,要是不舒服就马上去医务室,实在不行妈从你萧叔叔那拿了药给你送过去——”
谢季林打断,有些担忧地开口:“妈,您就别操心了,昨儿不还感冒了吗?家里就剩您一个人了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电话那头李潞安不住地咳嗽几声,缓了缓才说,“行,听咱林林的。路上一定小心,到了给妈妈发消息,知道吗?”
谢季林听见她咳嗽,心头一紧,却也不说什么,只是答应下来。
谢季林爸爸早逝,家中就只剩下母子2人,中考填报志愿时他报了扶光中学,本来想着离家近,办走读的话还可以帮李潞安看看自己的面馆。没成想考上了,学校却把高中部搬到偏远一点的地方去了,还强制要求全员住校。
李潞安一开始也和班主任联系过要转走读,但现在公交车都还没通行,出租车又趁火打劫,一趟收20元,母子俩打消了转走读的念头,还是决定住校。
谢季林觉得妈妈是担心过度才生了病,怕她更担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挂断电话,让她好好休息。
到学校的路实在漫长,中途也有同校的学生提着行李从家中走出来。
谢季林看见窗外路边有个男生在招车,估摸着总算要有个同行的人。
车子仿佛听见他的心声,靠边停下了。
他这才注意到男生后面跟着的另一个人,那人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拿着一个猫咪状的积木,身姿挺拔,哪怕穿着简约的孔雀蓝T恤衫和黑色牛仔裤也挡不住他的气宇轩昂。
暖黄的日光总是偏爱这类人,那人眼睛狭长,显得有些深邃。走近车门,招车的男生正在和司机说话,谢季林凭借着自己超强的视力看见了身后人又长又直的睫毛。
谢季林的睫毛虽然也很长,但却是翘的,再加上眼睛溜圆,长得比较秀气,但那人却不同,眉眼间的俊朗再加上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长得十分优越大气。
招车的就别提了,普普通通一个眼镜男,骨相不行,皮相还够看。
两个人紧接着就上了车,眼镜男坐在副驾驶上,那人就拉开门挤进后座。谢季林赶忙腾出一块空间来,随后把头埋进书包里窥视。
这时,眼镜男开口了,“诶,顾哥,你把这个积木拿去学校干啥?莫非……你交了女朋友没告诉我?!”
谢季林竖着耳朵听,亲眼看见身旁的人抬起手给了前面人一拳,那人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在车里响起,“放屁,我小舅拼的,让我给带过去。”
张惟吃痛,岔开话题,又转头冲埋着头的谢季林爽朗地笑道:“小兄弟也是扶光的?以前没见过,新生?哦对,我也是新生,以前扶光初中部的,小兄弟不是吧,以前哪个学校的?”
谢季林脑子嗡嗡响,有点社恐的他压根不想理人,但还是开口应道:“安乐中学。”
张惟:“我叫张惟,你旁边那位叫顾渊,特牛一学霸。”他又问:“小兄弟你呢?”
谢季林耳廓微微泛红:“我叫谢季林。”
“这积木有啥问题吗?”张惟看他一直盯着积木,心里奇怪。
谢季林这才抬头看了眼张惟,点点头,作为一个手工爱好者,他早就发现这只猫的右耳拼错了,不过是几块颜色不对,几种颜色又很相近,一般不会有人在意。
只是对于一个从小就对颜色很较真的艺术生来说,这个错误是致命的。
谢季林手一痒,想指一指出错的部位,抬手往积木摸去。
然而……
触碰的瞬间,右耳处的积木突然分崩离析,在寂静的车内发出突突的噪音,谢季林自认没用多大力气,但事实是,积木散了,他弄的。
张惟吓了一跳,伸长脖子大喊:“呀!积木都跑没啦!”
积木块在狭窄的空间里发了疯地乱跑,他和顾渊默契地低下头捡。谢季林慌乱间几乎摸到什么就捡什么。
就差一个了,还差一个,他瞄准了目标,伸手探过去。
突然……
砰的一声,额角传来一股温热,不一会,他感觉那股温热消失了,紧接着就是疼痛,额头酸酸胀胀的。
谢季林还没做出反应,就听见对面的人轻声道歉:“对不起。”
……谢季林迅速起身,把捡到的积木揣进顾渊的怀里,愣愣注视着顾渊的眼睛。
两人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尴尬的磁场,过了很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季林虚虚地挪开眼,把视线落到散乱的积木上。冤有头债有主,人们都要弥补自己的失误,想到这,他打算问顾渊要走积木,等拼好了再还给他。
他伸出手,开口道:“积木我拼——”
就在这时,他才感觉到手中有块硬物,低头去看,手心上赫然躺着块硬币!
……
车子早就在这场闹剧中途停下来,张惟把行李从后备箱拎出,站在窗外敲了两声,视线在顾渊冷骏的后脑勺和谢季林手中的硬币上打转,戏谑道:“两位这是……”
谢季林感觉自己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被撞击过的额头都在发麻,他心里嘀咕,这也太社死了……
事已至此,他僵着脸把硬币塞到顾渊的怀里,颤声道:“对不起!”
没等对面开口,他麻利地推开车门。
出来后,他长呼一口气,仿佛身处警局,而自己是个嫌疑犯,不,他就是这场案件的凶手。
他逃出来了,畏罪潜逃,劫后余生。
但是……
他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把硬币塞给人家算什么事啊?!非但没给人拼回去,没准还被误以为是拿钱消灾的功利小人
……他头痛地想。
钱要不够能不能再补?警官我知错了,祝我不要再碰见他们……
谢季林走了不一会,猛的一顿,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和相识多年的网课老师季沐面基。
两人是在不知名网站上相识的,“爱美的小季”是一名冷门博主,虽然没什么热度,但画作却十分精美,借此收获了许多真爱粉,其中也包括谢季林。
谢季林是个网络社牛,在季老师流量低迷的时候不断表达敬仰之情,还在评论区发过好多小学生画作。
许是被他穷追不舍的爱慕打动,两人最后加上好友,建立起长达十年的私下教学。
可以说,季沐就是他的美术启蒙老师。
不过……其实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彼此的真实面目,教学时也只是用后置摄像头对准画纸。
在中考前的一年,两人就断了联,美其名曰为了谢季林的学业,其实是因为自己找了份美术老师的工作,自顾不暇,最后撂下一句“你考进扶光,我把你教进央美”便扬长而去。
等到中考结束,季沐又联系谢季林,表达一下思徒之情,顺带还要求徒弟画幅画给自己当见面礼。
软磨硬泡下,谢季林只好答应。
后来唯一没有暑假作业的那个假期,他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去想画什么,因为太久没操笔,没有灵感。在最后一个周,他才终于完成了这幅杰作——《扶光》
想到这,终于算是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从书包里取出已经裱好的画,推开美术教室的门。
印象中老师有提过一嘴,自己是留长发的,如今一见,确实如此。
教室里摆满了美术生留下的画作,一个长发披肩,驼峰鼻,浓眉大眼的男子坐在其间,全神贯注地帮人改画。
见他头也不抬,像是没察觉进了人。谢季林试探着出声:“是……季老师吗?”
季沐没往门边看,以为是哪位学生落了东西,面无表情道:“丢了什么东西自己拿,下回别这么粗心。”
“……”谢季林走进去,坐在季沐的边上,沉默地看画。
季沐感觉到人在跟前,笔头指着画,顺其自然地说:“你看这个同学画的画,太急躁,出来的效果简直不堪入目。”
“不过倒是让我想起我那个小徒弟,也是躁,天儿一热就躁,天儿一冷也躁,逼着他改,改了整整三年才改过来。”
谢季林盯着那幅素描,线条不流畅就算了,连人体结构都画不明白,这都能联想到自己?!
“不过这小子学画画是有天赋的,虽然缺心眼了点,但在一些细节上看得比我都细。”
季沐停下笔,想起些什么,“哦,对,今天他开学说要来看我,我忘了跟他说我在哪间教室了。”
他一边用干净的左手掏手机,一边咧嘴笑,“嘿,你说这小子,不仅画画厉害,中考没艺考还给硬考进来了,不愧是我得意门生啊!”
“嗡嗡嗡”,谢季林裤兜里传来震动声,他拿出来,不由失笑,举起手机朝一脸认真打电话的季沐眼前晃了晃,“师父,我在这呢。”
“……”季沐怔愣地看了几秒,反应过来,啪的一下打在谢季林肩膀上,压不下嘴角的笑意,上下打量起眼前的男孩。
“你小子原来这么漂亮,啧,还是个小卷毛,不错。”
“……师父,男孩子要叫帅气”
“帅是帅,但还有个词更贴切——清秀。”季沐将画笔举起来,眯着眼假装勾勒谢季林的轮廓。
谢季林五官端正,眼神明亮,像是打碎了月色的星辰,面部轮廓柔和,是天生的冷白皮,就像是栀子花,洁白如雪又散着一缕清香。
他抿了抿红润的嘴唇,眉头微蹙,似乎很不喜欢季沐的举动。把画甩到季沐手里,脸转了过去,给人留下一个倔强的后脑勺。
这张脸简直太具欺骗性,居然让季沐误以为谢季林真的乖巧又温柔,忘了他还是那个凶巴巴的小男孩。
啧,这下难哄了。
场面一度僵化,季沐开始卖力地称赞手里那幅画,谢季林把脑袋扭回来,问:“这幅画你打算拿来干嘛?我不信你会拿回家,你家里只收藏名人的画。”
季沐答:“我徒弟好不容易给师父画幅画,当然是拿出去到处炫耀了。”
他像怕人听见般低语:“有些人画到高三都没你现在画得好,没激情没热爱,光为了应付高考。我要让他们瞧瞧,热爱到底重不重要。”
谢季林沉默了,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心虚,不住地想,师父……能给徒儿个机会重新画不?我再画个好看点的。
季沐当然知道他没认真画,一到夏天就心浮气躁的,所以故意拿话呛他,暗示他浮躁压过了热爱,并且对此表示十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