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逃往的地方》星羽玄

8、原来醋是酸的

　　十三少疑惑地看着五爷。
　　“怎么了？自己躲在这里哭呢吗？”又是那个让人生气的捉弄般的可恶的笑容。
　　“才，才不是。”十三少瞪大眼睛，生气地说道。
　　“那你这是什么。”五爷用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十三少的眼角。
　　“太阳太刺眼了。”十三少扭过头，避开了五爷的目光。
　　五爷的笑容让十三少感到不知所措，不知道五爷是不是真的相信了他的话，总之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但是那笑容着实让人觉得，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等着好好利用一下这个秘密一样。
　　“给，这是刚刚我让小二熬的酸梅汤，喝了会好过一些。等下我们到了京城的客栈之后，再好好的吃点东西。估计你现在也吃不下什么吧。”
　　十三少道过谢，接过五爷递过来的水壶。里面的水好像是冰过的，喝过之后，胃口舒服了好多。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呢。又是怎么知道他不舒服的呢。
　　他明明是避开了人群，偷偷地跑了出来。
　　而现在五爷找了过来，心头那个沉闷的感觉仿佛啪的一下，被击得粉碎。
　　“还要再休息一下吗，还是现在就出发去客栈？”五爷将十三少拉了起来。
　　“不用了。现在就出发吧。谢谢你的水，张师爷在哪，我现在去找他。”
　　“你找他干嘛。”
　　“去乘马赶路啊。”十三少奇怪地看着五爷。
　　“怎么，和张师爷一起同乘，比和我在一起更好吗。”五爷坏笑着看着十三少。
　　“倒，倒也不是，你不是要照顾那位公子吗？”十三少被五爷这样一问，突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只是他不希望被五爷看出来，因为那位公子，他的内心一团乱麻。
　　“哦，你说婉玉啊。他已经走了。刚刚我雇了辆马车，让张师爷护送他回去了。不过，他其实……”五爷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接着坏笑着说道，“你在在意吗？”
　　“我才没有！”十三少大声地说道。
　　“哦？”五爷依然是那副贱贱的坏笑。这让十三少很是恼火。
　　然而，好奇怪，虽然他觉得五爷坏笑的样子实在是很让人恼火。然而，心头那份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心里悄悄的变得愉悦了起来。
　　十三少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见到五爷，甚至面对五爷恶作剧的坏笑，不但没有生气，却变得开心起来，似乎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忘记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事情了。只是此时的心情，还有那环绕在他周围那淡淡的青草般的香气，紧紧地攥紧了他的心。

　　赶往客栈的路并不是很长，大概一个时辰的样子，他们就可以赶到了。
　　他第一次希望，路还可以延长，再延长。时间可以再慢一点。那个客栈不是落脚的地方，而是，整个旅程的终点。
　　当到达终点之后，他的所有一切便都会恢复“正常”。
　　而他，应当习惯这个“正常”。永远不要忘记，没有希望，便永远不会有绝望。

　　到了京城之后，十三少便跟着刘先生去拜访各个老主顾。所幸给大元帅做贺礼的酒也及时送到了。十三少跟着刘先生，将贺礼也送了去。
　　这几日几乎都是早出晚归。回到了房间，就累得只想睡觉。
　　十三少不太善于和人交往，那些生意场上的场面话，常常羞涩得说不出口。多亏着有刘先生。看着刘先生在主顾间游刃有余的样子，他不禁感叹，难怪父亲会如此重用刘先生。要和刘先生学习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然而，他真的能做到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伴随着疲劳袭来的还有无尽的低落。好像每一天，每一句话都在认证着他的失败。
　　不知不觉，他成了那个没用的大少爷。
　　仿佛有什么力量不断地将他拉进黑暗中。而他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可是，在最最黑暗的里面，却闪烁着五爷的面容。
　　到了客栈之后，他没有什么时间和五爷见面说话。只是偶尔会碰见了打声招呼。之后也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他想着，这样也好。总算可以断了他心里的念头。尽管，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真的让他好起来。
　　而他知道，他有一天会放弃这些想法。他始终是一个人，终将也会只有他一个人。

　　十三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了他的床头，他慢慢地醒过来。
　　想起刘先生说今天还要拜访一个主顾。他连忙起身洗漱。
　　都收拾妥当了，便到长廊上边看着院子里的风景，边等着刘先生。这几天他都是如此，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足够早的起床，而不至于因为他耽搁了去拜会老主顾的时间。
　　已经是深秋了。院子里的枫树叶片变得一片红彤彤的。空气里尽是凉爽的味道。吸入一口，仿佛整个胸口都跟着清爽起来。枫叶随着风飞舞着，别是一番滋味。院内似乎有什么人在。
　　十三少仔细看去。居然是五爷在练武。
　　京城的深秋甚是寒冷，十三少哪怕穿了三层衣服还是觉得冷得发抖。而五爷似乎完全没有感觉，赤膊着上身，在飞舞的枫叶间武动着。那一招一式，仿佛和红色的枫叶融为了一体。不知是五爷在飞落着的红色枫叶间武动着还是那飘散下来的落叶随着五爷上下翻飞的动作而飞舞起来。
　　五爷在飞舞着的落叶中若即若现，仿佛被包裹在那一层红晕之中。
　　十三少望得出神，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五爷在练武。五爷那健硕的身体，似乎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突然，五爷的目光和他的撞到了一起。
　　他慌乱着连忙跑回了房间。紧紧地关上了门。他拼命地捂着激烈的跳动着的胸口。
　　糟了，一定是看到了。五爷会发现是他吗。以五爷那犀利的眼神不可能不知道是他吧。他要怎么解释呢。也没有必要解释吧。他又不是要偷窥，不过是恰巧看到了。可是，他刚刚看着他的眼神会不会太露骨。十三少不安地想着。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吓得十三少情不自禁地跳了起来。他紧张地问道：“谁？”
　　“十三少爷，是我，刘怔然”
　　“啊，刘先生啊。”十三少连忙打开门。“刘先生，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怎么，你们今天要出门吗？”突然，同样出现在门口的五爷问道。
　　“五爷，有礼了，今日还要去见一个老主顾，不过，也不是怎么重要的主顾。有何事吗？”
　　“刘先生，有礼了，倒也没什么事，之前马车出了事故，十三少的衣服都丢在了马车上。这也是我们的责任，想着带十三少去添几件衣服。”
　　“五爷客气了。不必如此。不过，不知道十三少爷意下如何。”
　　“五爷，不必如此客气，我没关系，这二身衣服足够了。”十三少红着脸说道。他想到刚刚和五爷四目相撞，内心便不由得地紧张起来。
　　“十三少爷不必和我客气，那些衣服和书都丢了，也是我们的责任。你看你这衣服都破了，去见主顾也不好吧。”
　　十三少低头看着衣服的下摆，果然有一处很大的裂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扯到的。
　　“五爷想得极是周到，十三少爷，你还是跟着五爷去买些衣物吧。今天这位主顾也不怎么重要。这几天你也是辛苦了。”转而他又对五爷说道，“五爷，那就劳烦你了。”
　　十三少还想拒绝。刘先生已经告辞离开了。
　　等刘先生一走，五爷瞬间收起了一本正经，坏笑地看着十三少，“你且等我换身衣服，我们就走吧。”
　　“喂……”后面想要拒绝的话还没等十三少说出口，五爷已经走了。
　　一切好像都发生在一瞬间。好像刚刚他还在长廊上看着五爷在练武。突然之间，他已经被五爷拉着来到一家成衣铺里了。
　　似乎全程都没有让他有拒绝的机会和余地。

　　不愧是京城，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人看着应接不暇。有好多种布料，十三少连见都没有见过。显然，五爷是这里的老主顾，掌柜的和小徒弟都对五爷恭敬有加。
　　“掌柜的，前几日我交代你的，可置办好了。”
　　“当然，当然，早已经置办好了，且稍等一下，这就给您拿出来。”
　　说着掌柜的带着小徒弟下了去。不一会儿，拿着一大抱的衣服回来了。一件一件挂得整齐，摆在十三少的面前。
　　“来，一件一件试一试吧。这都是你的。”
　　“这，都是我的？”十三少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衣服。这些衣服与他平日穿的风格有些大相径庭。平时，他都是穿的尽可能深的颜色，极其低调。而这些衣服，却是清新活泼的浅色。
　　“这，有没有再深一些的颜色。”十三少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为什么要深一些的颜色，你这么标致的长相，皮肤白皙，穿这样鲜亮一点的颜色的衣服再好不过了。来，试试。”五爷说着拿过一件天蓝色的外褂，递到十三少的手上。
　　“是啊，是啊，五爷说的极是，这位公子长相俊美，穿上这件外褂一定会显得气质更加高贵的。”掌柜的也是跟着一起奉承道。
　　十三少不好推让，穿了起来。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是一个他从来没有看过的自己。仿佛被什么人从阴沉的暗影中拉进了阳光下，透着耀眼的明亮。
　　“果然，非常适合。”五爷满意的笑道。
　　“可……，我……，果然还是选深色的吧。”十三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耀眼却让人觉得不自在。
　　“为什么？你喜欢深色的衣服？还是你觉得深色的衣服让你不那么引人注目。”
　　十三少吃惊地转头看向五爷，他没有和五爷说过任何表露内心的话，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一语中的。
　　“怎么？说中了？”五爷笑着说道：“你就是你，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我觉得，你穿着很好看，这衣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得出来的，非常衬你的气质。年纪轻轻的，不要总是一副老头派。”
　　“可我……”十三少还想推脱，五爷已经拿来了新的衣服。
　　“来，这件也试试，我觉得这件也不错。”五爷拿着一件靛蓝色的衣服，这一件的印染一看就极具考究，出自有名的染坊之手。衣服的裁剪也是别出心裁，在长褂的外面搭配一件短外褂，靛蓝色的面料，镶嵌着白色的溜边。那祥云排扣也是极具考究的工艺。这一身衬着十三少的肤色，不知是衣服为十三少增色不少，还是十三少的美貌为衣服添了光芒。
　　虽然说，这件靛蓝色比之前的天蓝色要深了一些，但是那气场却比起那艳丽的颜色则更要招摇，似乎有出门便自带了一道光芒，不断地闪耀着。那光芒让他觉得慌张，仿佛将他置身于所有人的目光中那般慌张。
　　十三少想着要怎么拒绝，这功夫，五爷拿来一套洋西装。
　　“来，这套换上，这是老掌柜新推出的款式，这可是他家公子出国留学回来的成果。穿这身去见主顾，估计，那些主顾都不敢小瞧你了吧。”
　　十三少习惯性地接过了衣服，甚至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在揣摩着要怎么拒绝。
　　当十三少换了整齐，出来的时候。五爷也穿着一身洋西装走了过来。
　　五爷挺拔高大的身材，配上服帖笔挺的洋西装，干净利落，英气逼人。任何人看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老掌柜也是看着啧啧称赞。那称赞绝不是为了卖出一件衣服的恭维，而是一种近乎崇拜的感叹。估计，老掌柜要是有女儿的话，会恨不得把女儿嫁给五爷。
　　十三少看得出神，当他意识到五爷笑看着他，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笃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五爷。然而，他面前的镜子却将他和五爷的身影，映照得滴水不漏。
　　他想逃开，把衣服换下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五爷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将他的退路堵得分毫不剩。
　　“唔，不错嘛，果然，很适合你。”五爷笑着说道。那犹如青草一般清新的气息，轻轻的落在他的耳后。
　　十三少的内心不禁狂乱的跳动着。他不敢看向镜子中的两个人，却又忍不住瞄向镜子。五爷高出他半个头，身材高大笔挺，贴合身体的洋西装，将五爷的身材完美的勾勒出来。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胸膛，只要五爷展开双臂，就可以将他完好的包裹起来。
　　十三少吞了一下口水。他偷偷看着镜子中的两个人。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自己。尽管他身材纤细，不如五爷更有男子气概，但是，在这一身洋西装的衬托下，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几分英气。完全活脱脱的一个英俊的少年郎。
　　而与身后的五爷站在一处，仿佛彼此映衬着，突出了彼此特有的俊美。
　　他不是像女孩子一样，站在五爷的前面，而是，他就是他自己的样子，一个真正的美少年。他仿佛看见，五爷从身后拥抱着他，而他则靠在五爷的身上，那是真正的两个男子彼此依偎着，却没有任何的不和谐。
　　这样的两个男子彼此映衬的画面，会有人觉得美好吗？还是因为他喜欢男子，而产生奢侈的妄想。妄想有人也会觉得，这样也很美好。
　　“怎么，喜欢吗？”五爷突然压低声音，轻轻的在十三少的耳边说道。嘴角露出一抹坏笑。
　　“诶？啊，喜欢。”十三少回过神，躲开了镜子中五爷的眼睛，慌乱的说道。
　　“我吗？”五爷笑眯眯地看着镜子中的不知所措的十三少。
　　“啊？不是，衣服。”十三少不知道眼睛该看向何处，只是，只要避开五爷的视线就好。
　　“哦？是吗？那好了。”五爷转头对着掌柜的说道：“孙掌柜，这几身衣服都要了。劳烦帮忙送到吉祥客栈。”
　　“好嘞，五爷。那您这身要穿着吗？”
　　“穿着，这位俊俏公子的也要穿着。”说完，五爷看回镜中的十三少，笑着说道：“怎么样，我看很合身，也不用改了。”
　　“不，不了，我还是换下来吧。”十三少低着眼睛，始终不敢看向五爷。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乱成了一团。他是那么希望可以躲开五爷，却好像一次又一次不小心的把自己暴露在五爷面前。
　　他刚刚一定失态了，他知道，他不用看五爷的表情，他就知道。当那情不自禁的妄想冲入他的脑海的时候，他到底是什么表情。他不敢想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解释不清了。他只觉得，他如果再不逃开，就快在五爷面前曝光自己了。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行，哪怕五爷对男子也有着兴趣，而他，也绝不要向五爷袒露自己。绝对不会。
　　“干嘛不穿，我看你穿着很好看。”五爷尽情地，毫不遗漏地上下看着十三少。
　　“五爷不要开小生玩笑了。小生就选一两件普通的衣服就好，不劳五爷破费。”十三少拉开了和五爷的距离。
　　五爷眯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这倒是让他更加慌乱了，这短暂的停顿，却让他觉得好似永生永世那般长久。
　　停了半响，十三少接着说道：“小生谢过五爷了，只是，这一身实在是不方便。”他胡乱找了个借口。
　　“这一身可是比起长褂来更方便行动，回程骑马的时候，万一你吐了，收拾起来也方便”五爷坏笑道。
　　“我，”十三少有一种哑口无言的感觉。自己的痛处被五爷结结实实地掀了出来。
　　“多谢五爷挂心了，小生回去的时候也不会劳烦五爷，自己骑马回去便可。”十三少的语气了带着一丝温怒，脸上也冷了下来。
　　“哎呀，我忘记了，十三少爷可是很有骨气的。要我教你骑马吗。”五爷坏笑道。
　　“不必了，我去找张教头。”如果说，刚刚的他还因为看着俊朗英气的五爷而产生了遐想而怀有一丝慌乱和羞缅，现在则被五爷那嘲笑的语气击碎得荡然无存。整个人完全冷静了下来。甚至产生了几分懊恼，自己是中了是什么邪，竟然会对这个人产生遐想，居然忘记了，这个人到底有多邪恶。不管这个人看起来到底有多么英俊帅气，这个人可是个危险人物，该是禁止靠近的危险人物。
　　“张教头可没有我教的好。我可是会手把手教你的。”说着五爷从背后环过十三少，双手从十三少的双肩向下滑去，抚上十三少的手。眼神里满是坏笑地看着镜子中的十三少。
　　十三少僵硬地站在那里。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调戏了。
　　“不，不必了。”十三少甩开五爷的手，却一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