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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 岳父,请喝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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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年迈过门槛,屋里人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声声厉喝夹杂着昏暗的光线,她的五官渐渐放大,置身虚无。
“你到底是谁?”
“你是哪路幽魂,还我年姐儿。”
池年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大脑飞速运转,苍白的脸色藏匿在昏昏沉沉的暗光里。
她心底琢磨不清,既心神不宁担惊受怕又坦然接受面带从容。
难道被发现了吗?她是会被当作妖孽被抓起来吗?还是更可怕的烈火烧身,直至魂飞烟灭?
神婆动作未停,手脚铃铛清脆叮当连绵作响,听在池年耳中,犹如幽魂索命,恶鬼缠身。
“天地玄黄,金光骤降,驱鬼辟邪,咄,还不速速招来!违天地之规则,必下穷凶恶极之地!”
冷笑一声,“油锅烹煎,寒冰入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燥热的空气冷冻结冰,池年瞬间跌入寒气逼人的水潭,水草缠绕双脚任凭她百般挣扎。
她冷汗淋漓眼神空洞,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身子僵直。却迅速镇定,暗暗默念,心中有党遇事不慌。
池年恢复镇定,行事无畏,绽颜一笑如花苞初开,雨过天晴洗净铅华,那一霎甚美。她反倒凑近装神弄鬼的神婆,忽略那黑狗血刺鼻的气味,激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轻轻地答复:“真假自有天意,还望苍天厚土看破虚妄,让我本魂归一。”
“真假自有天意!”池年用彼之道还诸彼身。这话玄之又玄,仔细寻觅却又能咂摸出非同寻常的味道。
冷静自持的女子,迷信的话语都让跳大神的姜神婆深思熟虑。
姜神婆名望甚高,从不口出诳语。家中祖传三代都是干沟通天地传话真神的事务,以此发家。
村里人是见过她真本事的,前两年一小儿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无论是熬制中药硬灌,还是吃神灰摸蝎子以毒攻毒这些土方子通通不管用。还是那当家的死马当活马医请了姜神婆来一通请菩萨送神,咦,竟有奇效,小儿啼哭顿消,疾病顿除,比神仙的丹药还灵着呢。
姜神婆不信邪的用糊了一手黑狗血的右手往池年额头摸了一个血淋哗啦的黑手印。她死死的盯住池年面上的所有微表情,神情可怖,不由自主地联想:这女娘最初观她神魂虚浮,现神魂凝实,沉若处子,双眸明亮有神,许是误判或是忧思过重之因?
看着看着,油彩着色的的黑白冷脸渐渐放下疑虑,转威胁恐吓为满脸堆笑。姜婆子有几把刷子,惯常使得就是这套假把式,古人要在现代就知道就是拿捏心里反应。
那小儿也不过是犯了癔症被姜神婆一吓,恰好对了症。
这时候周叔从外头放下一捆高高的柴火,累的不行进屋灌口冷水,消消乏意。
进屋猛的被里头的视觉冲击,周叔退步疑惑的打量打量院落,他也没进错院子呀。
周叔再次进屋环顾四周,呵,都是老熟人。姜神婆笑的如此开怀,池父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好的女娃子脸上一个丑了吧唧的手印。
他个大老粗忍不住唤老伴,“婆娘,咋着个事。”
周婶在屋里闷闷不乐,外头虎虎生风,玄乎其神的口令,吵得她头痛欲裂,心情不好身体不适压根不想关心,再者就那神婆她可不迷信。
“喊什么喊,喊魂呢?”周婶板着脸不快的应声,从屋里出来,和周老汉站到一起。
池年额头的血气顺着脸颊滴下,滴滴答答的打落在地,仰起头与姜神婆对视,又倏地一笑,可把周婶和周老汉吓了一跳,这闺女怎地、怎地一点不怕。
池年如何不怕,她脚趾冰凉,血液凝固,她很怕,她怕被当做厉鬼,她怕再次无家可归。
淡淡的皂角香抚平她的惊虑,她把笑容压下,嘴角绷直看着池父,从容说道:“爹,我回来了。”
她说回来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刚刚与伙同那疯疯癫癫的婆子声声逼问自家闺女的池父,说的老脸一红,羞愧难当。
神婆最后又问一句,“占她人之身,德行有亏,无常索命,你可悔?”
池年一脸真诚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悔?她岂敢悔?行差踏错等待她的是温情无声还是丢掉性命?
姜神婆终于确定答案,疑虑尽无。这次打量的神情,却似看着瑕不掩瑜的玉石,她哈哈大笑,赞叹称道:“好好好,根骨奇佳,面相天堂饱满,气质卓绝,乃人中龙凤,幼时磨难重重,青年腾云化物,直上九天!”
这评价不可谓不高,惊得众人瞠目结舌,周婶郁郁不乐的神态也变得有些谄媚。
池父欲言又止,夏氏与他成亲不到七月就产下池年,其身世也听夏氏说起过,只说南方尸孚遍野,她与家人离散为了活命跟着流民来到开封地界,脚靠皇都,如再流离失所也是命!
但闺女最近的性情大变,他不得不怀疑,夏氏死前逼着他发过誓,她知此生对他有所亏欠,竟无一孩儿面见祖宗,但池年他必须视如亲生,假使亲爹真的寻来,也要看闺女自个儿的决定。
神婆一走,池父上前想与自家闺女道声歉意,他前进一步,池年后退一步,暗含戒备,悲凉交加。
看的池父心中一痛,表情不敢流露失望,话音带着颤抖:“是爹爹的错,年姐儿吓着你了。”
眼见咫尺之间,隔阂就此埋下。一声爹娘大过天,她又如何避免说不原谅呢,她的身子都是盗用别人的。
池年苦涩的抿抿唇,尬笑一声:“您不必如此。我有点累,就先回屋了。”
池父悔恨莫及,周婶驱周父去了别处,打探神婆的批语。
池年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里睁开眼,黑夜漫漫,前路渺茫,她真的能活下去吗?靠什么?
靠她说媒赚得银两?一个父系社会,她身无长技,举目无亲,两遭刺激,让她身心俱疲,活下去成了她的执念,她池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
宋余双手枕在脑后,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低低的轻笑出声,想到有趣之处,嘴角上扬抑制不住的快意。
他明日看望完池父后,不能再做停留,三日假期已到,他得回去任职处理官务。他想到池年蜷缩在怀,身体发软,绒毛汁竖想必不会与她归家。
啧,来时结伴,走时独身倒让宋余生出不舍。
…
宋余分外恭敬,他的目光在池年身上留恋,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阿爹,请喝茶。”宋余恭恭敬敬的斟了七分满的茶水,水温适中,体贴入微。低垂下他挺拔的身姿,此时孤傲冷清的宋余也并无半分勉强之意。
噗。咳咳咳,池父的水刚喝一口听闻此言,茶水呛到气管里,近乎大半洒落衣衫,狼狈至极。
反观宋余姿态端正,有理有节,普普通通的敬茶也被他做的行云流水,陌上君子温如玉,形容的恰到好处。
池父想起昨天周婶气恼有余话,问你家年姐儿去吧,这昨天那事一出,他还有何老脸再去询问。
谁想这小子来这阴招,早不说晚不说,茶都喝了一口突然来这一句,池父带着敌视看着眼前想拐骗自家宝贝闺女的小郎,长得皮相好有什么用,看这身板,一看就是个不中用的。
成亲后不定谁养谁呢。池父恼怒的把茶水往桌子上一放,腾的站起身来,也不拄拐生怕弱了自家气势,助长这小郎的气焰。
恼怒的说道:“你这小郎好生无理,我看呀还读圣贤书,别平白无故带坏我家年姐儿。再说,你这么大的小郎,我一没养你,二无亲缘,当不得你一句阿爹,你还是另谋生路吧,我是绝不会同意的!”
手掌按住宋余的肩膀狠狠往下按,池父使劲吃奶的劲,他本就站不稳,非要逞强的与宋余较劲,池年没眼看,就知道池父胜局已败。
那就是和吃人不吐骨头的主,昨个他可是想掐她脖子,幸亏她反应快,池父没好全的瘸子在他眼里也不够看的。
“阿爹,养好身体,来日小生自当奉陪。”宋余深邃的眼眸里专注认真,看着不像个有坏心。
池父摇摇晃晃,劲也不够支撑身子,反被宋余这个狼崽子擒制住,送进了屋子,丢死个人,场子没找回来还丢了里子。
宋余出来屋子,冷冷瞥她一眼,眼眸里丝丝缕缕的情愫,看的池年毛骨悚然,这疯子又要发疯了。
池年送他出了院落,凝望他的背影,走了,走了,疯子走了,快走!
宋余突然转身返回,眉头一皱,神色几番变化,从打量到疑惑再到笑意直至全部消失变成平静,淡雅自然地说出:“池娘子,可要与我同行?”
池年心中一咯噔,看他的眼风,眼角眉梢都是答应我,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同行否?”宋余不耐烦的再次发问。
“否。”
宋余一脸惊讶,语气促狭:“池娘子以为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在嫁从父,外嫁从夫,你自该收拾行李为我打点。”
没给池年再次拒绝的机会,“去吧,我等你。黑纸白字,你父亲也无力干预。”
呸,哪里来的贼人好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