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黑》未知潜流

2、变机

　　第二天清晨，周晋走下楼来，看见苏家上下都围坐在大餐桌旁，佣人垂着手，恭恭敬敬的在一边肃立。

　　苏家老爷优雅地伸过手来，旁边的佣人递过今日的早报，他迅速浏览了一遍，金丝框的眼镜里精光一闪，就随手把报纸扔在脚下。

　　垂着手的佣人急忙上前捡起报纸，鞠了个躬，弯着腰小步退下。

　　苏家老爷随手摘下镜框，在余光里见了周晋，散漫问道：“你就是新来的先生。？”

　　声音是极温文的，却暗藏着无尽的威压。

　　周晋不卑不亢地微微弯了腰，略微行礼，“我是新来的教师周晋。”

　　苏家老爷却仿佛来了兴致，懒洋洋地抬眼，对上周晋。

　　这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五官精准的安嵌在如玉的白面上，琉璃色的瞳仁正对着周晋，眼下浅浅一粒泪痣，一双较苏池更为放肆上挑的桃花眼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

　　周晋被骇的站在那不能动弹，心里却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如鲠在喉。

　　这人美则美矣，却是端正的过了头，好像东洋的人偶娃娃，不似生物。

　　恶心的让人想吐。

　　苏家老爷好像也发现自己对他周晋的冲击过大，嘴角玩味的上挑，垂下头，再抬起头来，已然带上来那副金丝框的眼镜，将自己的容貌略微收敛，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宛然一个精于算计，治家严谨的中年巨贾。

　　这便是世人眼里的上海滩商界支手之间翻云覆雨的苏虹影了。周晋暗自想到。

　　这时，却听见有人忽的将什么东西向他脚下扔来，苏虹影却比他更快，猛的冲过来，将他拉到一旁，却正靠在苏虹影的胸前。一个银边盘子砸的稀碎。

　　“老妖怪，你连乡下的寒酸夫子都不放过，真是没品位。”尖刻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挖苦，周晋循声望去，正是苏池，他手上的银餐刀正细细的切着自己面前的那份面包，好像不满被人忽视一般，又露出了昨日那番天真烂漫的嘴脸，配着他嘴里说出的话，无比诡异。

　　苏虹影缓缓放开了周晋，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你这孽子，又说什么疯话！我上次就该打断你的腿，看你母亲把你娇惯成了什么样。”

　　苏池不答话，下手切面包的动作却更为狠辣。

　　“抱歉，孽子让先生受惊了。”苏虹影对着周晋低了低头，“以后就把这孽子托付给先生了，先生切不要对这疯疯癫癫的不孝子存一丝温情，多多打骂，许不准倒除去了癫根。”

　　“老爷，该去公司了。”妇人的声音波澜不惊的插了进来，周晋一直没注意到餐桌上还坐着一个瘦小苍白，面色平淡，疲倦却掩不住清秀的妇人，想必是苏虹影的夫人，苏池的母亲。

　　言毕，苏夫人踮着脚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苏虹影站着不动，将手臂伸开，让夫人伺候着穿衣，眯着眼看她扣上一排排大衣扣，收掇整齐。竟不劳手成群的仆人。但她的手却始终僵硬。

　　完了，苏虹影向门边走去，门口的佣人及时的拉开门，冰凉的晨雾涌了进来，门外的豪华汽车静静的伏在街旁。

　　他又回头，看也没看正舞着餐刀的苏池，沉默喝茶的妇人，突然以极怀念的腔调对周晋说：“先生真是酷肖我的一个故人。”，眼里好像有一道光窜过，好似盯着猎物的豹子，说罢，也不待周晋有所回应，钻进了早有仆人替他打开厢门的车。

　　周晋失了神，茫茫然站在华丽的门厅，却听得夫人失手将热茶全泼在了红木地板上的滋滋声，尖利的陶瓷破碎声。

　　只剩苏池半疯半癫的歌声回荡在空旷的苏公馆里：

　　昨日遗旧桃，今朝清明花满枝。
　　看损那画堂梦，又添新痕任谁凭。
　　噫，
　　将这番兜转，绕成青丝转，
　　也不费我，三生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