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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家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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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童是空北市一中高三的男生。
温童的校服永远皱巴巴,散发着一股霉味。他的刘海很长,好看的眼睛也躲在单调的黑框眼镜后,一颗泪痣挂在右眼下面,永远低着头走路。
温童没有朋友,只有一只小猫,叫牛奶。
牛奶是温童捡来的一只小猫,性格温顺,毛茸茸,胖乎乎,喜欢脸朝下窝在沙发上睡觉。
那天放学,温童一进家门,家里乱作一团:桌子被掀翻,地上满是玻璃碎片,空气里全是浓浓的酒味。
他妈妈柳云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脸上全是血,有些从额头上流下,有些从鼻孔里涌出。
温童眼神掠过她,焦急地找着牛奶。
这时,一个男人光着膀子从厕所走出来,浑身恶臭,什么都没穿。
“臭小子,见到老子不会打招呼啊!”男人瞪了温童一眼,擤了把鼻涕,随手甩在墙上。
温童默默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像认命了一样闭上眼。
下一秒,男人抬起手就给了温童一巴掌,温童的脸在那一瞬都变形了,眼镜飞到地上,刺烈的疼痛炸开在左脸,尖锐的耳鸣钻进脑子里。
温童没有睁眼,因为他知道,这还没完。
男人揪住他的头发,猛地将他的脸撞向墙,鼻骨剧烈的疼痛让温童眼泪直流。
“死东西!杂种!老子供你上学,你还看不起老子!”
男人随手将温童扔在地上,细小的玻璃渣深深扎进肉里,无数血滴冒出。
“啊!别打了!”柳云尖叫着爬过来,男人一脚踢开她,然后抬起脚猛跺在温童的肚子上,腹中的气息被强行挤出,五脏六腑像是被搅在了一起,温童弓起身子痛得说不出一句话。
男人没停下,一脚比一脚更重,最后一脚踩在他的喉咙上,喉间发出细碎的破裂声。温童本能地死命抓住男人的小腿,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男人痛得松开了脚,但眼里的怒火更浓。
好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彩铃震响了整个出租屋。男人一脚踩在温童的脸上,转身去接电话。
他嘻嘻哈哈地聊了一阵,没有再理会温童,随手抓起衣服穿上,径直出门去了。
温童大口喘着气,颤抖着想爬起来,柳云匍匐着想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温童满房间爬来爬去,“牛奶,牛奶!牛奶!”,他小声叫着,看了床下,沙发下,餐桌下。
没有眼镜,温童的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每一处伤口都在疼痛中撕扯,冷汗涔涔而下。
柳云在身后拽着温童,哽咽着叫他停下,但他全然不理,只想找到牛奶。只要能抱抱牛奶,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啊——啊——啊——”柳云突然尖叫起来,失声地一声接一声。她受不了儿子的忽视,瘫在地上尖叫,几乎发狂。
温童终于停下,怔怔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地问:“牛奶呢?”
柳云立刻安静下来,爬到温童面前,满是伤痕的手颤抖地抱住他的脸,说:“儿子,都是妈不好,妈没保护好你......”
温童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没有一丝波动。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牛奶呢?”
柳云慌乱地移开视线,声音含糊,“牛奶可能躲哪儿了吧。你快起来,地上凉,妈看看你的伤。”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温童猛地揪住她的领子,狠狠摇晃,近乎嘶吼,“牛奶呢?!牛奶呢?!牛奶到底在哪里?!”
柳云哭得更凶了,抱紧温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牛奶死了。你爸嫌它吵,把它扔下去了……”
温童愣住了,脑海里仿佛空白一片,只剩下嗡嗡的轰鸣声。
牛奶怎么会乱叫呢?牛奶最胆小了,只要那疯子回来,它一定会躲起来,绝不会吵。
除非,除非......
除非有人把门关上了,牛奶害怕,就会一直扒门。
温童不可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妈妈,那个他已经觉得无药可救的女人。他推开她,颤抖着站起来,声音里还残存一丝希望,“妈,你没有关门吧?”
一瞬的迟疑掠过柳云的脸,随即她脸色涨得通红,眼中的柔情瞬间化作恨意,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是你仇人吗?!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多少!”
温童不想再听,扶着椅子想往外走,腿却被一把拽住。
“你要去哪?!你哪都不能去!”
“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不记得了,所以关门了……你原谅妈妈吧,好不好?小童,你看看妈妈!”
“我生你的时候大出血,后面就不能再生了!不然我能给你后爸生个孩子,他就不会打我,这个家也不会变成这样!你毁了我你知道吗?!你把我毁了!”
温童用力把脚从柳云的手里挣脱出来,柳云恶狠狠的声音在身后盘旋,“你对那只猫那么好!对你妈妈就这样?!你没良心!我当时就不该生你!”
温童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下楼。柳云扑到门上,尖声大叫,“你把你亲爸克死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滚!都给我滚!”
她的声音大得整栋楼都听得见,几户人家打开门偷偷往外看,窃窃私语传进温童的耳朵,他的脸色更白了。
最后,温童在楼下一处草坪找到了牛奶。
牛奶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温童把牛奶埋在了老槐树下,闭上眼,丝丝春雨落了下来,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仿佛牛奶还在舔舐他。温童把脸埋进膝间,终于放声大哭。
一夜过去,温童耷拉着脑袋从网吧走出来,眼神涣散。昨晚几乎是哭着睡过去的,眼睛肿得像两只金鱼。
他慢慢吞吞地走进校门,书包突然被人一扯。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阳光,“学霸,作业借我……”陆长文正要说话,目光却被温童肿胀的眼泡、青肿的鼻梁和脸颊惊住,话到嘴边,硬生生顿住了。
温童立刻低下头,把书包转到身前,胡乱翻着,“啊,你,你要哪一本?”
陆长文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淡淡地说:“语文作业。”
温童抽出一本白色的册子,不等陆长文再说话,就转身走了。
陆长文攥着册子,若有所思地望着温童的背影,直到郑念从远处的小卖部飞奔过来,才收回目光。
“想什么呢!”郑念一包薯片砸到陆长文胸口。
“没什么。”陆长文接住差点掉地上的薯片,“温童好像被人打了。”
“什么?!谁敢揍我们温童小公主!”郑念激动得跳起来,仿佛是温童的多年好友,事实上他们认识不到一个月。
陆长文摇摇头,他和郑念熟,但和温童可不熟。
“你激动什么?要帮他打架?”陆长文翻开那本语文册子,温童秀丽的字迹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页。
“你也太绝情了吧,温童多好啊。”郑念那股自来熟的劲儿暴露无遗。
其实温童和他们并不在一个班,只是因为三人数学成绩不错,被选进了数学竞赛班。
一个月前,竞赛班在每周一、周三午休开课,温童、陆长文、郑念被分到一个小组。
郑念在小组里最差,甚至在整个竞赛班都是倒数,所以很多题目不会,每次问陆长文都会被几句不明所以的敷衍过去。但温童不仅讲得耐心,思路清晰,就算郑念没听懂,他也只会怪自己没讲好。
郑念喜欢温童是理所当然的,而陆长文喜欢温童,大概是因为他全能,语文成绩也好,作业好抄。
那天温童昏昏沉沉地撑完了第一节课,第二节课开始发起烧来,只能去医务室躺了一整天。
温童原本是竞赛班里数一数二的学霸,课堂上最认真,他不在的时候,老师问一个问题,底下都是一片含糊不清的回应。
老师问:“这个是增大还是减小?”
下面答:“嗯……嗯啊。”
老师又问:“到底增大还是减小?”
底下犹豫着回:“增……小。”
老师脸都绿了。
郑念瞟着温童的空位子,心不在焉地趴在桌上,“我都不会做!温童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长文也扫了一眼温童的位子,想着这么老实的好人竟然会被揍,心里也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