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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镇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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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八荒,东南荒地,定城。
因为靠近悬浮于空中的荒川鬼城,又在东荒和南荒两处交界,这里向来是有着大机遇也潜藏着大危险的地方,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什么族类都有,而这里的人似乎都已经稀疏平常,不想打打杀杀抢来抢去,来这里听上无名老道一段故事,也是极好的。
“啪!”
酒庄里醒木一声响,四处的人们便停止了喧哗或是窃窃私语,全都转头看向了前方桌子上的那个无名老道,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老得吓人,白眉毛白头发垂挂着,虽然稀疏,但仍然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剩下皱巴巴纹路起伏堆叠下一张干涸发白的嘴唇细细簌簌地动,声音却仍然中气十足。
“上回说道,荒川鬼主一战成名,以一当百后仅三个吐息,击败紫阳,紫霄,紫玉三神宫宫主,其中那紫霄神宫宫主维灵子已入上三重境界第二重无气无物境,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然而——”
老道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刹车不说了,底下的人又着急又好奇,皱着眉头又不敢催促。他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道,“十三弦仅仅拨到第一下,维灵子便已受了重伤,这位紫霄宫主看似只是从云端落到了惊涛海里,但实际上荒川鬼主一个音便能创造三千观想世界,短短几息之间,维灵子是掉落了整整几千个小世界!从云端落到地下,又接着落下,自此曾经的修道天才维灵子有了心魔,便止步无气无物境,大半时候都在闭关养伤,神魂重创,此生尽管再漫长,却也是飞升无望啦......”
底下的人一阵唏嘘。
“这时!却只听荒川鬼主于云端之上传音,那声音呀...不大不小,好像能直至人心神魂,他说...”老道捋了一下胡子,接着说道,“无聊得很。”
听书的观众们只觉得冷汗直流,他们中的不少人小时候都被家里人吓过,说过类似如果不乖荒川鬼主就会来把小孩抓走的话,在许多地方,荒川鬼主的名号能止小儿夜啼。
“此后,鬼主大人便将西海,西荒和西南荒三片区域升至半空掩映,合称为荒川,从此便很少下界来,称得上是完全与世隔绝,而维灵子进取无望后,这天下第一的宝座似乎再没能到任何人手中,每一次的山海大会比试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谁也不服谁,但众人都明白那只是因为鬼主没有下界来,如果荒川鬼主愿意走出荒川,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便无人可争。”
酒庄里的人少有地没有拍手叫好,而是心有惴惴,一杯烈酒尚没有喝完便匆匆地撂下银钱走了。此地靠近荒川,有时候那隐没于云层的地方时有些光影交错,那动静大得足以让人又恐惧又兴奋。
客人们都渐渐散去了,谢思衡也不听书了,赶忙站起身小抹布一搭肩膀,利落地收拾起餐盘碗筷,收起银子来了,酒庄东家齐掌柜的看着这个不过十二岁的小少年,又感慨又惋惜,唤了他一声,说道,“今日早些结束吧,思衡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找我结工钱之后,你就该上路了,要去天一古地...路上还得花些功夫呢。”
谢思衡心中对这里稍微有些留恋,但是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朝着掌柜的点点头。失去双亲之后,谢思衡便寄人篱下了许多年,姨妈家对他算不上磋磨,但是冷言冷语不断,总是说他花光了家里的银子,为了挣些钱回来,谢思衡便在暴雨之后上山去采摘一种只有在大雨之后才会生长的灵药花雨苔,是许多前期修士最喜欢的能够修复精炼神魂的好药草,但没想到暴雨只是歇了一阵,很快便又下大起来,一道惊雷落到谢思衡脚边,左腿被烧得乌黑,疼得他又哭又叫,滑下了山谷,等到醒来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了。
没死已经是万幸了,他拖着受伤的腿脚艰难地回了家,却发现那家里头像是无人在意他失踪了好几日似的,又吃又喝的,姨父还恶狠狠地说他偷偷带走了家里的银子,谢思衡知道那是姨父出去赌输掉的,姨妈也知道,但她只是附和着,然后说,“等那小崽子回来,我打断他的腿!”
谢思衡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腿,心里想着,不用你打了,已经断了。
既然狠话已经说出口,那亲情缘分便彻底断了,谢思衡揣着拼命采到的一点花雨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到市场上去连带着一些其他的植物换了二两银子,买了伤药,吃了几顿饭便只剩下一半不到了,连衣服都买不起,伤药不是顶好的,谢思衡走在路上仍然觉得昏昏沉沉的,一不留神就撞到了定城一个富商家的纨绔。
谢思衡道了歉,晕晕乎乎地感觉自己撞了一堵墙,险些没站稳,肩膀却突然被两只大手按住,只听那纨绔说道,“哪里来的脏东西!道个歉也不诚心,你撞到我污了我的新衣,哼...一身血污臭气...小乞丐。”
谢思衡发懵地抬头向上看,他本不该认识这种贵气的人,不过这人最近常常到处收购药材,就连小村子里会认药采药的也没有放过,所以他是认得的,定城做珠宝玉石生意的富商田家独子,田其野。
田其野捂住口鼻,转过头嫌弃地嗤笑一声,旁边的手下立刻附和道,“就是就是!田少马上就要去天一古地修炼了,你是什么东西!弄脏了这身新衣,是想害少爷被仙人误会大不敬嘛?少爷,我看这小乞丐就是嫉妒!误您的事!”
“哼...”田其野十分不满地踹了谢思衡两脚,贴着伤药的地方又散落开来,露出雷灼伤的痕迹,“你这是...遭了天雷?果然不是什么好鸟!来人,给他把我要到定城衙门,交由...”田其野眼珠子滴溜一转,哼小一声,“交给狱卒长祝彭吧。”
四周的百姓听到这个名字都后退了一步,眼神同情地看向谢思衡,地上那个受了重伤还在发热的少年似乎还懵懵懂懂的啥也不知道呢。祝彭作为衙门狱卒长能力强悍,为人狠辣,最让人恐惧的是这人好男风,尤其喜欢少年,监狱里有不少含冤的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也不知道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谢思衡因为疼痛终于有些清醒了,他抬起头看了看周围人的眼神,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但是手脚酸软无力,头又痛又热,只能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勾勾嘴角,还以为日子能好起来呢...至少可以靠自己挣钱了,结果......看来是天要亡我,这好运气从来就没落到谢思衡身上来过,天道真是不公。
就在谢思衡要被拉走的时候,旁边酒庄里走出来了一个胖乎乎的掌柜,他面带笑意,对着田其野点头哈腰,“田少...田少...不好意思,这是我家的小二,竟然冲撞了您,真是...我回头指定教训他!他这雷呢...是去山上采摘灵草时候被烧伤的,这...花雨苔您一定用得上!回头我给您送去,祝您修炼大成,早日登仙!成为天一古地的仙人,也是咱们定城莫大的光荣!”
齐掌柜的一番马屁拍得十分到位,又提到了对于修炼前期十分有效的花雨苔,田其野显然心动了,眼珠子滴溜一转话锋便转了,“算你有心,哼...这小崽子竟然愿意在暴雨之后上山,如果真的能给我花雨苔...未来我在天一古地,是不会忘记你们这两条好狗的。”
掌柜的仍然是点头哈腰的,谢思衡则是被那一道矮矮胖胖的身影挡着,大脑愈发昏沉,只听到被反复提到的天一古地四个字。
谢思衡这一昏就不知道倒了多久,只能隐约感觉到额头上一直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有人一直在照顾自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谢思衡便对上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大约十四岁左右的少女很有礼仪地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发热倒是退得差不多了,但是伤口化脓留疤,还能再歇两天,请了郎中来瞧过,不影响走路,但是要当心伤口愈合。”
“多谢...这位姑娘。”谢思衡有些虚弱地说。
那姑娘倒是又大方又得体,与那张可爱的圆脸好像不太搭,她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衫,笑道,“我叫齐素,是我爹把你带回来的。”
谢思衡短暂出走的记忆终于再次回笼,他想起了从姨妈家离开之后的经历,眼神又黯淡下来,齐素似乎是看出了什么,瞟了他两眼,就说,“你现下已经能起身了,你手边的小桌有热粥小菜,还有茶水,记得趁热喝。”
谢思衡因为童年遭遇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但是仍然还是个孩子,他感激齐素离开,让他可以默默地被窝里哭了一会儿,随后才起来喝粥喝茶,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
而就在他吃饱喝足的那一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突然觉得自己的周身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力量,就好像是什么温暖的气瞬间充斥了自己的身体,甚至滋养了他的灵魂,他的吐息也逐渐变得平稳起来,身上轻快了不少,谢思衡腿上的伤有着雷劈状的结痂,此刻那恐怖起伏的斑痕却淡下许多,隐约散发出白光来。
一阵波动喷薄而出,谢思衡只觉得周围空间振荡,透明的空气好像都有了实体,在一刹那,谢思衡准确地感知到了空气的波动。
他正疑惑的时候,齐掌柜的却站在门口喜笑颜开,连连鼓掌,“恭喜啊!恭喜啊!少年人,好啊!!咱们这就是这样,危机也是机缘!我真是没看错人,嘿嘿......”
“掌柜的...恩公...我这是...怎么了?”
“哎,别这么叫我,我姓齐,大家都叫我齐掌柜的,你么...”齐掌柜的摸摸自己的小胡子,笃定道,“你入了修道第一境,镇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