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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互换的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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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开眼的时候,以为自己得救了。
因为天花板的颜色异常洁白,四周都是安静的,没有男人打骂少女又凑一堆抽烟喝酒打牌搓麻的动静,更没有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想要喘息而拼命呼救的呜咽。
喉咙?许寂想到这里,忽然抬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她想起睁眼前有人在掐她的脖子,她昏了过去,她痛得快死了。
但这会儿,她的手指触碰到脖颈时,却摸到一处古怪的凸起——硬朗的喉结。喉结?她什么时候有的喉结,她的喉结怎么变成这样古怪的硬疙瘩。
许寂掀开被子跳下床,看了眼四周,发现自己处在完全陌生的房间里。难道他们已经把自己卖了么?真卖了?他们真的找到了卖家?这房间装修得也太好了。她抬头仔细地打量四周的墙壁,还以为自己会被卖进破落的山村。
她苦笑了几声,心想,这年头的富豪不兴包养女人,改换买卖人口了么?
富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缺钱,至少不用再过苦日子。
走进卫生间,她无意抬头看了眼镜子,忽然发觉镜子中出现了个男人。男人,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以为有男人和她待在一个屋子里。
可回头的时候才发现,身边并没有其他人,屋子的装潢也实在陌生。
她现在在哪里?镜子里的是谁?
许寂脑袋晕乎乎的,重新看回镜子里,看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长得和自己原本的样貌完全不一致——但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等她眯起眼睛想了半天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小时候曾经借住在家中的那名弟弟。
“许枷?”
许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这个男孩儿了——这不是重点——她记得自己分明被人绑架了。少女着急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想看看那些绑住手脚的绳索是否还在。
可这双手,不是自己的,这身衣裳也不是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其他人。许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许寂想不明白,扭回头继续盯着镜子看。
直到她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亲眼看着镜子里的男人也学她摸上了自己的脸,直到她张开嘴说话,亲耳听到从自己喉咙里自然流露出来的低哑的男声,做梦般,不可思议地质问自己,“我怎么变成许枷了?”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这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我……”她弯下身子,将双手撑在水池边上,垂着脑袋,弓着身子,试图让脑海里的眩晕减轻一些。可脑海中依然有不同的场景在浮现,破旧的出租屋、没能到达的公交车站、母亲的脸、绑匪的……她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错误。
她是许寂,不是眼前这个很久没见的男孩儿。
“许枷?你在么。”她突然开口,与这具身体对话,试图将另一个人喊醒,“你要是在,就说句话回答我。”
卫生间有回声,却没有他的回声。
死一般的寂静让她愈发惶恐。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身体,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没有错的,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是一场梦。
她被绑架了,是拐卖,她很确定。上学路上途径偏僻小路时被两个陌生男人迷倒了,然后被带到不知名的旧楼里,关了好几天。就是半小时前,她记得清楚,有新的买主到了,要买女人,挑来挑去看上她了。
她从小性子烈,骂要还嘴、打要还手,被绑了也是大哭大闹、大哭大叫的,昨天嗓子都快喊哑,就是为了把自己的呼救声传出去。
许寂想起这一幕就要开始心悸,心口疼得厉害。
那些人怎么会放过自己,没喊几声就开门进来了……那双粗糙的双手狠狠地捏在她的脖子上,捏得她喘不上气。
“我死了?……”她的心里冒出一个推断,而后是从上至下的寒凉,好像彻底没力,捂着心脏回头走到床边,直愣愣地坐下,喃喃道,“凭什么是我死了……”
“我才没死。”她强行打起精神,看着镜子里的男人,自欺欺人道,“我变成许枷了。”
是吧,没看错吧。她揉了揉眼睛,一遍又一遍地注视着镜子中的男人,继续道,“我是变成许枷了对吧……我没死,我活得好好的。”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干净的房间里,有少年的衣柜、书柜、床、背包,唯独没有那个曾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少年。
但她来不及思考那么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已经存活下来的喜悦。
天呐,那么多被拐走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完好地活下来。前天夜里她哭了整整一夜,梦见自己被人开膛破肚,取走了肚子里的器官,梦见自己被卖到偏远的小山村,再也回不了家了,梦见母亲因为自己的失踪而疯癫。
天呐,她喜极而泣,眼眶里忍不住掉下眼泪来,呜呜地哭,好想大哭一场,来释放一周的压力。
“要做什么……”她看起来像是很快接受了自己已经变成男人的现实,积极地投入到对新生活的热情里来。
“上厕所,对,上厕所。”她猛地往下脱裤子,正要往马桶上坐,脱到一半,忽然感觉到某个东西从前面弹出来,力道不轻。她低头往下看,看见了许枷的那个东西。
她半长着嘴,愣了好几秒,直到大脑反应过来这不是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看的,才手忙脚乱帮他把那东西收起来,“你,你都走了,怎么还把这个东西留给我。”
正是这时候,就是这时候,在她大脑一片混乱,一时狂喜,一时迷茫的关头,放在卧室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闻声而去,跪在床边,伸手在床头的缝隙里摸到了那款时下最时髦的iPhone3,赶在对方挂断之前接通。
“喂,你好?”她操着许枷的声音开口询问对方。
时间停滞了几秒,她听见那边浅浅的呼吸声,而后钻出格外熟悉的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又小又虚弱,有上气没下气的,在同自己求救:
“许枷,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许寂顿时瞪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一串完全陌生的电话号码,听着听筒那一头不断传出的自己的声音,说不出一句话。
谁在自己的身体里?
——
他醒来的时候正被人装进麻袋里,活像个稻草人,不能呼吸。
许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喘上两口气。他没办法用非常明确的语言形容现在的感受,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脖子,好像给人拧断了似的,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卡在麻袋的角落。
外面有人在说话,但刚醒这段时间,耳朵仿佛充血了,听不清楚,只有连绵不断的嗡嗡声,好像有人拿两只海螺把他的耳朵盖上了。
“呼——”他用力喘息,很用力很用力,喘了几百回,喉管的通道才稍微通畅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昨晚上分明做完作业上床睡觉,怎么醒来是这样的。
少年窝在袋子里,一点点把扭曲的喉管掰正,直到呼吸畅通无阻。
终于,半个小时后,他终于听清袋子外面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叫你他妈的别冲动,人小姑娘不懂事,叫两嗓子怎么了,别人爱怀疑就让人家怀疑去,谁这么蛋疼多管闲事啊。咱们卖完这批就要收拾东西离开的,你犯得着把人掐死么?”
另一人累得够呛,眼下没一点好脾气,人都被他整死了,还要用脚去踹,踹完不过瘾,张嘴往袋子上吐痰,最后凶狠地骂道,“这贱人腿贱,非要踢我下面。老子才不管她能不能活,踢了老子就要加倍还回来。”
帮他的可愁了脸,指责道,“把她卖了,家人报警了还不好找一点。可一把她杀了,警察不知道多好找。你都不看新闻么,杀人容易藏尸难……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许枷完全没觉得外面人说的事情与他有关,这会儿眼睛都睁不开,他只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做了一个离奇的怪梦。
“怎么做噩梦不会醒啊?”他喃喃自语,试图用主观意识唤醒自己。可当他清楚听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女声时,还以为自己能在梦里说话了,“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袋子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可把外面的人吓了吓。
“卧槽!”左手边那个往后大跳一步,瞪着双眼指着他问道,“你听见了么?她说话了。”
“放你妈狗屁呢,这大半夜说什么鬼话吓人。她早死透了,咱们不是探过心跳了么,大半小时都没动静。你他妈要再说这种话吓我,我可跟你翻脸了。”杀人凶手还在挖坑,刨了一地的土。
“真的有人说话,骗你我去死。”帮凶扬扬头,撅起嘴努了努麻袋的方向,千真万确道,“你再踢一脚,快去。”
“神经。”杀人的满嘴不屑,真用脚去踢他。
许枷平白无故被踹,觉得这实在莫名其妙,想着还在梦里,便吸了口气回道,“踹你大爷啊踹。”
这声太清楚,杀人的也听见了,丢下锄头,开口问他,“你这丫头没死?”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许枷躺在麻袋里回答,“我在我的梦里,我能死么?这个世界毁灭了我都好好的。”
“真活了!”帮手一扫方才的紧张,连忙上前解开袋口,要把他从麻袋里掏出来。
杀人的没动,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她杀死了,一点儿气口不剩,怎么可能缓过气来,难不成假死?
“愣着干嘛呢,快点过来帮忙,不死养养还能赚一笔。”
两个男人不得不费力气把他从袋子里掏出来。
这回更真实了。许枷逐渐看清挂在天上的月亮,感觉到了夜晚吹过的风,和男人的手在他身上乱摸的令人作呕的感觉。这什么梦……他最近没看过类似的新闻,也没动过这样的心思,怎么会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
“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醒过来么?”他还动不了,浑身没力气。在他看来这就是自己还在梦里的证据,“见鬼了,意识这么清醒,身体却一点都动不了。”
“她是不是疯了……”杀人的眼里没一点悔过,说话也毫不客气,“疯子更不好卖了,不如留下来,给兄弟们用吧。”
“你为什么就跟她过不去。我听这话神神叨叨的,还是赶紧找个能接手的送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帮凶解开他手上脚上的麻绳,把他拦腰抱起,一路小跑着把他送回了那间小屋。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枷实在不理解自己的梦为什么会这么长,又这么无聊,好像卡bug了,卡在一个房间里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他抬起右手,两眼仔细一看,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右手。
它太细嫩了,又小,往上看,手臂也很细……
看着看着,他两眼一睁,猛然想起生物老师在课堂上念课外话时说过的一件事——梦是不会有痛觉的。
而他刚才,分明痛得要死。
“我是谁?”许枷再度开口说话,细腻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传出。很明显,他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
“你是谁?”许枷满脑子的困惑,忍不住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问,“你在么?可不可以开口回答我。”
没有人回答他,布满霉点的房间里是一片死寂。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很多。少年不顾身体的虚弱,勉强着从地上撑起来,终于看见自己的全貌。
校服、短裙、长发、凉鞋、隆起的胸部……
——
没猜错的话,他被拐卖了。他现在是个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