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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   我和无繇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秋天。因为是枫香木易色的季节——每年这时的小圣贤庄连透下的日光都洇着红,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说是见面其实也仅是草草打量了几眼,连照面都说不上,因为他压根没抬眼瞧过任何人。桑海时值深秋,风虽不及内土来的干冷刺人,可阴寒,海潮一卷就滚了冰渣似的渗骨。他浑身只一件单衣,粗麻料破了好几处,前幅已磨得看不出原先形制。
      师父一手牵着他立在门口石阶上,一面朝两旁列行揖礼的学生阖眼笑。于常人大凡进得小圣贤庄的单是一进院落也足以令其观而羡止,他却很安静,随立师尊身侧,并不低头,也不看旁人,就那么直视着,也不知看的何处,仿佛哪里于他都一样。
      拱手间,些许弟子已在私下目换疑色,眼观那人倒对此等阵仗安之若素。他脸上尚有随手抹过的道子灰一条白一条,看得出面色不很好,但背脊笔直,既无瑟缩也不委顿,单是瘦。
      我早已习惯师尊那副性子,所以也无甚奇异——那人走动一番总能捡着些稀奇古怪往回带,这倒也罢了,可还偏偏后忘,我檐下笼里那只仓庚已从年前挂到了现在——这回约莫也不过如此。
      怕是今后这笔烂帐还得摊到我头上。
      果不其然,师父冲我招招手。远思远思,你来。
      走近些这才瞧清那张灰扑扑的脸,我无意多看他,只是那一双眼,眸光淡得令人心惊,及腰的个子使得他目光看去略沉,然而并不冷,枫香木炽烈的颜色映在他眼底层层渐开,竟柔润的暮春一般。
      这是无繇。师父弯下腰将手按到了他的肩膀上,大喇喇的笑意满得快从两边眼角溢出来了。
      这段日子恐是要你这个做师兄的多担待着了。
      师父又眯着眼把手搁到我肩头轻忽拍了两下,过会儿学生的午课搅得我有点心不在焉,一琢磨总觉着听漏了什么。倒是两旁弟子眼里先起了古怪,不一会脸上都纷呈起来。

      “您说要收无繇做入室弟子?”
      对面席上的人两手扶了茶盏在鼻下悠悠晃了圈,眼也不抬:
      “散了课就领他去三进院里认间房吧。”
      “我猜是沂咏,嗯…也就他合那儿……”
      那人又絮絮加了两句便顾自品他的茶去。在执拗这点上他倒是和师叔一个样的。

      果如师父所料,无繇选的是沂咏阁。与我住处横空隔着一道回廊,中段拦了间游憩用的茶室,正对着小圣贤庄背处的渤海,视野凌空开阔确是眺景的好去处,可惜我常年也不曾踏足,倘有闲暇也没那个独酌的雅兴。
      沂咏阁与其说更靠海,不如说是深僻,它的下环正处于沿礁凸出的山体上,也是唯一一处围有芦草的地方。当初选在此地筑楼说是为了建这桑海第一的海上游廊,也不知匠师得晓自己得意之作被空置了十余年会是怎样一副脸孔。
      敦嘱了些庄内事宜,我盘算着安排个学生日常照应他,师尊门下原就我一个嫡传弟子,我虽年纪尚轻也已担起门下其余弟子的授业之事,要事事照料这个新进门生想来也是不可能。
      师兄。
      刚踏至门边,背后忽的飘来二字,落在心上轻轻痒痒。我回头,见他恭敬地鞠了个深礼送我,我虽知他看不见可也微点了头,复又跨出门去。
      除了师叔门下李斯韩非两位师兄,庄里弟子年长于我的也不在少数,而辈分却皆不若我,时至今日竟是头一回听人唤我师兄。

      掌门师尊收无繇为入室弟子一事当晚即传遍了整座小圣贤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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