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的雪》季潮

7、第七章 重命名

　　在阿列赫诺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伊西利恩就已经从他的反应中可以判断出阿列赫诺有一个并不美好的童年，那种不应该属于孩子的警惕性很容易让自己联想起少年的乔伊斯。那一年少主人十三岁，伊西利恩听从爷爷的吩咐来到乔伊斯家保护他。呵，那个时候势单力孤的乔伊斯就像一只受伤的小豹子容不得任何人的亲近，而现在，阿列赫诺可要温顺得多。

　　伊西利恩摸了摸阿列赫诺柔软的银发：“我愿意保守你心中的秘密和你剩下的记忆。”

　　阿列赫诺把被子拉下来，唇角倔强地抿着，无神的眼睛里面突然出现一种苍白的恐惧感和孤独的无助感：“我从小在修道院长大，希尔修女说我是在修道院门口被捡到的。我想我父母可能觉得修道院是上帝荫庇的地方，可那里却只有别人不知道的黑暗。除了我之外，大概还有二十多个孩子，我们每天都不吃饱还要干很多很多活……”

　　伊西利恩的愤怒蓦地燃烧起来：“除了教会的收入，修道院还有政府拨款和慈善捐赠，为什么要你们做苦工？”

　　阿列赫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些钱去哪里了，我只知道我饿得很难受，就去偷了希尔修女的早餐，然后被她狠狠打了一顿，我一直吐血，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但我还是活了下来，呵呵……啊，疼！”阿列赫诺拼命想要甩开伊西利恩把他胳膊抓得生疼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伊西利恩连连松手，看见手腕上面已经被他不小心地捏出来些许红红的痕迹。真是丧尽天良的畜生！伊西利恩在心底咒骂着，又不由地感叹起阿列赫诺和乔伊斯一样悲惨的童年际遇。

　　阿列赫诺感觉到伊西利恩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疼痛的部位，弯了弯嘴角：“你在担心我？”

　　伊西利恩愤愤不平道：“嗯，既然都是天主教徒，怎么可以对无辜的孩子做这些事情！”

　　“如果只是这样，我不会逃出来的。”阿列赫诺叹了一口气：“九岁那年，卢森堡的冬天意外地寒冷，修道院的孩子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我们都很害怕，因为身上的衣服很单薄，只能拼命地干活让身体产生热量。但是那天夜晚，我才知道夺走生命的并不是严寒和疾病，而是那些魔鬼……”

　　伊西利恩的眼睛微微眯起：“是修道院的人。”

　　那段记忆对于一个还在来说太过恐怖，阿列赫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嗯，我半夜爬起来上厕所，我隔着墙听见希尔修女在和两个男人说话，他们要把生病的伊森直接抬到外科医生那里，然后拿走伊森的器官，不只是伊森，先前死掉的两个孩子都被是被他们卖掉的。我害怕地缩在墙角，希尔修女说有一个老爷看上了我的头发，要拿我做人体标本，我要逃走……我不想死……我还不知道爸爸妈妈是谁……”

　　伊西利恩低头看去的时候，阿列赫诺灰蓝色的眼睛已经闪动着晶莹的液体，让这张过于坚毅的面容一瞬间脆弱起来。伊西利恩伸手摸了摸他温热的脸庞：“没关系的，你现在活得好好的，有我在你身边，呃，还有少主人，弗朗西斯科医生。”话虽如此，心里面却难免唏嘘，以前爷爷逼自己练功的时候心里面不平了好久，可是比起阿列赫诺，他真算得上是幸福了。

　　阿列赫诺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说的话却让人心底发酸：“我甚至……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

　　伊西利恩不着痕迹地勾起一抹微笑，之所以白天的时候告诉他没有名字，就因为他自己想要拿走阿列赫诺的重命名权：“我帮你起个名字吧。”

　　阿列赫诺茫然的眼神都露出欣喜的光芒：“真的吗？”

　　“嗯……叫‘雷’怎么样？”伊西利恩略加思索，说出这个名字——雷（Ray），在英文里面是光束的意思，就像阿列赫诺那样整个人都散发着灼灼逼人的气势；在中文里面是震撼的自然现象，就像阿列赫诺强势决绝的破坏力。

　　“雷？雷……”阿列赫诺呢喃着自己的名字，露出孩子一般的笑容，抓着伊西利恩的手：“我有名字了，伊西利恩，我有名字了。”

　　伊西利恩反握着阿列赫诺的手掌，用指尖在他手心写上代表他名字的三个字母：Ray。“这是你的名字，记住了吗？”伊西利恩又写了一遍。

　　阿列赫诺点点头，问道：“那你的呢？”

　　伊西利恩低下头，继续在阿列赫诺的掌心里面慢慢写着：Ithilien。“我的英文名字，是《魔戒》里面月亮城的所在地，伊西利恩。”

　　阿列赫诺突然间想到：“你不是中国人吗？”

　　伊西利恩在平摊的手掌上画着如同图画一样的中国字：“是，我的中文名字叫秦朗月，秦是我的姓氏，朗月是郎朗夜空，皓月清辉的意思。”

　　“你的名字真好听，秦……朗……月！”阿列赫诺虽然说得慢，但是每一字都咬得很清楚，甚至朗字的汉语第三声都发准了。

　　伊西利恩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难怪说卢森堡人各个是语言学家，雷，你很有语言天分啊。你看你刚才和我说了那么多话，意大利语非常流利，而现在你还会准确地念我的中文名字。”卢森堡，这个欧洲现存唯一的大公国，国土被法国、德国和比利时所包围，过于依赖外资的经济氛围，使得卢森堡人不得不掌握三四种语言，从小在家人那里学习到卢森堡语，上学之后开始学习官方语言——法语和德语，现在不少年轻人还掌握英语、甚至是意大利语和葡萄牙语。

　　阿列赫诺却没有因为伊西利恩的表扬而显出高兴的表情：“其实我很讨厌意大利语，因为希尔修女说她是意大利贵族之后，所以非要我们用意大利语来诵读《圣经》。”

　　“很抱歉又让你想起过去，我只是奇怪白天的时候你的意大利语还说得结结巴巴，可是现在已经……”

　　阿列赫诺打断了伊西利恩的话：“你们跟我说话的时候，让我想起来应该怎么使用这门语言。觉得我好像在逃出修道院之后重新学过意大利语，可是我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伊西利恩心里盘算着怎么瞒过敏锐的阿列赫诺：“嗯……应该来到乔伊斯家族之后学习的吧，你的确会好多种语言，还有英语和俄语。”

　　阿列赫诺摇摇头：“我……我不记得了……”

　　伊西利恩微笑着帮他把被子盖好：“没关系的，雷，我们有很多的时间来找回原来的你。”

　　阿列赫诺听话地点点头，可是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没有丝毫睡意。

　　“雷，你该睡觉了。”抬头看见墙壁上的挂钟，已经快到凌晨一点了。

　　阿列赫诺吞吞吐吐，在伊西利恩刚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急忙说道：“我想喝鸡汤。”

　　“小馋虫，就想着吃的。” 伊西利恩这才想起来放在一边的鸡汤：很想捏捏阿列赫诺的脸，可是手却停在了半空，徐徐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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