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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骨子里的血 ...

  •   清晨,水雾氤氲,朝阳初升,阳光像精灵般在水中穿梭,直射入森林。

      田真捧着花束,步步踏上台阶。

      墓园的环境很好,山水相依,山上郁郁葱葱,山下溪水潺潺、清澈见底。

      棵棵林木茂盛,其间鸟儿鸣唱,更显宁静祥和。

      田真在卧碑前蹲下,扫了扫上面的尘土。

      “妈,我来看你了。”

      他将花束轻放在碑上:“你说你喜欢向日葵,今年我就又给你带来了,下次要不换一种吧,老是看着也会腻。”

      他顿了顿,从裤袋里掏出枚硬币:“算了,还是不替你做决定了。”

      他将硬币卡在大拇指上:“先说好了,数字是向日葵,花是换一种,不要偷摸改嗷。”

      “叮——”

      硬币高高弹起,在空中翻滚十几圈后,重重地摔在墓碑上,开始打转。

      最终,数字朝上。

      田真无奈笑了笑:“行吧,这下花店老板都能记住我了——一个永远只买向日葵的怪人。”

      他捡起硬币,在手中把玩着:“说点啥呢......”

      “哦对,褚星回来了。”他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一抹笑容。

      “你应该还记得他吧......你肯定记得,就是跟我一起去韩国当练习生的那个男孩子。”

      “他......最近有点困难就回来了,”田真盯着手中来回翻转的硬币,“他更瘦了,个儿也没怎么长,过得太苦了。”

      他强撑着笑笑:“这话被他听到了得挨揍吧。”

      “放在以前肯定会,现在就不一定了。”

      硬币从大拇指顺滑地收进手心,放回了口袋。

      “你说,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对吗?”

      树林间安静极了,风声也没有。

      田真笑了笑:“好吧,你不同意。”

      “那你说,真的有人能从头到尾,在接近一百年的一生中,坚守初心,天真到底吗?”

      风起,吹过层层叶片。

      “行,我知到了。”田真点点头。

      “那是谁呢?”

      风止。

      田真静待答案。

      三秒过后,手机响起提示音。

      他摸出手机,一看——

      “您关注的【褚星超话】今日还未签到哦!快来打卡吧!”

      他愣了下,随即大笑了起来,笑声穿透了丛丛葱绿的寂静。

      “你还真是与时俱进啊,居然都会用超话了。”

      他划开屏幕,看着超话头像上的照片。

      “是他吗?”

      他淡淡笑着,点击签到了超话。

      “恭喜您!成功签到第1416天!”

      他熄灭屏幕,放回手机。

      “是他啊......嗯,肯定是他。”

      他沉默片刻,犹豫再三,徐徐问道:“那......他呢?”

      此刻,世界万物都安静了下来。

      几秒过后,微风悠悠拂过,飘过树林,传来声声“呜咽”。

      “对不起,我不该问他的。”田真连忙道歉,低下头,扫着飘落在碑上的树叶。

      “但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在说谁。

      “这么多年他哪次去看过……”

      田晴的话语缭绕在他耳边。

      “我爸,今年会来看你的吧......”他手指细细磨着碑上刻的字,“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看到他......”

      “为什么呢?”他无声地问道,“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爱来爱去、恨来恨去的,这么复杂......”

      .

      在他的影响中,父母的关系一直以来矛盾地难以形容。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父母恩爱和睦,堪称模范夫妇。

      四岁的生日,父亲放下手头的工作早早归家,母亲也跨越了半个中国,准时准点在惊蛰的凌晨按响了别墅的大门。

      “谁呀?”田真揉着眼睛下床,落地时一下子没站稳。

      “小心,”王成远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今天是什么日子呀?还能是谁呢?”

      田真愣着眨了眨大眼睛,忽地明白了,双眼闪着光,冲下楼梯:“是妈妈!妈妈回来了!”

      王成远只笑着,没回答,随手拽起块毛毯跟了出去。

      田真冲到门前,踮起脚,够到门把手,开门——

      “妈妈!”

      “真真,生日快乐!”

      三月的深夜寒气未散,月光清冷,打在她的身边,像是电影中的氛围灯,又像是冰霜聚成的白雾。

      田真顾不上冷,扑进了田云怀里。

      “看你急的,鞋都没穿就跑下来了。”田云蹲下身,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呢喃着,“爸爸呢?”

      “爸爸......”田真突然意识到,转过头,“对啊,爸爸呢?”

      田云站起身,牵起他的手:“我们一起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

      两人手牵手,在漆黑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忽然,远处照来一束光。

      那是厨房的方向。

      伴随火光缓慢靠近的,是逐渐变响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王成远边唱边推着蛋糕走了出来。

      田真松开手,跑了过去。

      虽然蛋糕有些简陋,边缘的奶油能看到不均匀的分层,上面画着的小猫也折了胡须,但田真却仍觉得它格外的可爱。

      他大笑着指了指这只猫:“他的胡子烧焦了!”

      “哎呀,这......”王成远挠了挠头,“我第一次做,也属实是技艺不精,以后争取多实践、多进步。”

      “好啦,你有这个心意就行,就别再花这么多时间了,”田云埋怨道,“你爸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做成这样呢!”

      田真嘻嘻地笑了,四根烛火在眼前摇曳生姿:“就叫它......爸爸的丑丑猫好了!”

      一时,三人笑成了一团。

      “快许愿吧。”田云给他戴上生日帽,王成远也顺手将毛毯披在他身上。

      田真双手相扣,闭上双眼,无比虔诚:

      我希望,爸爸妈妈和我能永远这样,一直不要变。

      他如众星捧月般,被父母围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又复燃了。

      .

      那时他真的能感觉到,自己是父母爱情的结晶。

      甚至于,错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世上,哪有什么绝对。

      有的只有,物极必反。

      人性的改变与警报器不同,虽然他们都代表着危险的到来,可前者是在悄无声息间,缓缓到来的。

      等你意识到时,它早就站在你身后。

      那时,你什么都不知道。

      只知道有一天的清晨,被父母的争吵声惊醒,紧跟着的是玻璃的破裂声,和压抑的哭声。

      他靠着门沿,偷偷向楼下望去——

      父亲淡漠地居高临下,冷冷看着跪在地上掩面哭泣的妈妈。

      那个站在舞台上,风光无限、万人追捧的巨星,此刻却俯下身姿、痛哭流涕。

      她凭借存留的最后一点骨气,站起身,快步踏了出去。

      摔门的声音回荡在整栋别墅中。

      男人却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深叹一口气后,转身向楼梯走来。

      田真连忙躲回房间。

      他再也没有吃过第二次爸爸做的蛋糕。

      .

      他躺在卧碑之侧,卧着青草,望着蓝天,呢喃着。

      “妈妈,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

      他终究还是没来。

      田真一直等到天黑,直到太阳落山、鸟儿睡去,他都没看到那人的身影。

      墓园关门的前一分钟,他在墓园管理员诧异的眼神中走出了大门。

      .

      “滴,滴,滴——”

      田真输入密码,打开家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一抹微弱的星火在黑暗中摇曳。

      下一秒,田真就把它掐灭了。

      “说过多少次了,要抽烟去阳台,屋子里一股烟味儿。”田真斥责道。

      “我没想过你会回来。”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得了吧,”田真无语,打开灯,“大晚上的在这儿装神弄鬼吓唬谁呢。”

      他不再嘴贫,倚靠在那人对面的墙边,质问道:“你今天不加班吧?”

      “不加班。”

      “你今天也不应酬吧?”

      “不应酬。”

      “你现在也很闲吧?”

      “......”那人没吭声。

      田真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盯着他的双眼:“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记得。”

      他的坦诚竟一时使田真不知如何控诉。

      “......呵呵,”他愣了几秒,冷笑了两声,“原来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自打她去世后的第二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眼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脱下外套,解开领带,仰躺在沙发上,张开双臂,叼着烟,好一副潇洒浪荡的摸样。

      他的父亲,既深情又无情,既严肃又轻佻,既顽固又开明,实在是矛盾至极。

      就像是现在,他明明记得妈妈的忌日,也有时间,却宁愿在家“孤寡”地抽烟,但就是不去看她。

      自己等了一整天,结果他就这样慵懒的躺在家里?!

      他到底有没有心?!!

      他气不打一出来,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口,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王成远,你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不去看她?”

      王成远只淡漠地看着他,张了张嘴。

      几分钟后,他才徐徐开口:“我没有办法。”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语气中的疲惫和无可奈何是无法造假的。

      可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昨天......

      “你明明知道我的处境的,你知道我没有办法。”

      他曾自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

      霎时,好似一盆冷水从天扣下。

      他所有的怒火都被瞬间浇灭了。

      明明气温有三十多度,为什么他感觉这么冷?

      冷得他全身发抖,冷得他牙冠打颤,冷得他止不住地向后退去。

      他靠在墙上才得以撑住身体,大脑仍控制不住回想着一切。

      “你骨子里终究流的还是他的血。”

      一时,昏天暗地。

      他呆滞地看了看眼前的人,又抬起手看着自己的血管。

      然后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他彻底清醒了。

      世界上最大的绝望,莫过于清醒地发现自己成为了最痛恨的人的样子。

      他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他爸呢?

      对啊,他们不都是这样的人吗——如此含糊、如此冷血、如此无情。

      当年,他抛下褚星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基因远比他想的要强大,很多他不愿遗传的、明知是错误的东西,却偏偏刻在了DNA里,又或是潜移默化地烙印在他身上。

      甚至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他们的臭味相投,还自以为的高尚,站在道德制高点审判他人。

      他感觉自己快要喘不上来气了,大脑快要丧失思考功能。

      他不想、也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否则后果只会是在最不想丢脸的人面前出洋相,从而难堪地想死。

      他向王成远深深鞠了一躬,而后道:“对不起,是我太过激了,我给您道歉。”

      随后转身,冲出家,狠狠甩上门。

      .

      他捂着胸口,撑着发昏的脑袋硬生生走到了别墅区大门。

      田真再也撑不住了,腿一软,背靠物业办公室的门滑坐在地上。

      保安被他吓了一跳,急忙冲过来:“嘿呀小伙子!没事儿吧?!是不是低血糖了?”

      眼见着保安大爷要绕着他看得浑身上下都要穿孔了,他平息一口气,赶紧说道:“叔叔,我没事儿,坐会儿就好了。”

      “那要不进保安室来坐?虽然天黑了但还是蛮热的,万一......”田真跟保安大爷打了八个来回的太极,才让人帅心善的大爷放任自己不管。

      他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划拉了两下,又垂下了头。

      犹豫再三,他点开微信,给褚星发了条微信。

      ——现在方便吗?

      后面跟着醒目的红色感叹号。

      他叹了口气,熄灭了屏幕,抬头望天。

      两秒钟后,电话打来。

      来电显示:褚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骨子里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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