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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这难道是重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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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
随着我的惊呼,他好看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噙着抹玩味的笑意,肯定道:“是我。”
他伸出手,把我半扶着坐起来。我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也不反抗,只顾一个劲儿地盯着他看,直到一个娇柔的女声在上空响起:“城哥,怎么了?”
是刚才的那个女人,近处看还真是个大美人,灰色的大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精致的淡妆托得她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出彩。可如今她妩媚的杏眼正睁大着打量我,带着几分疑惑,几分好奇,还有一分……掩饰不住的鄙薄?
耳边有热热的呼吸,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被迫坐在身边这个男人的怀里,脸一红,连忙忍着疼挣脱开。余光瞟到青青正在靠近,我心里突地一慌,赶着想要爬起来。
千万不要让青青看到他的脸才好……
男人被我推开后,也不气恼,只自己站起来,低声在美人耳边似乎解释了句什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美人眼中的鄙薄顿时淡去了,却多了分兴味。俩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都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我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我顾不上揣测他们的心思,侧身向青青迎去。
青青减慢速度,到我跟前后一把扶住我,皱着眉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心里发虚,不敢看侧边的两人,紧紧拽住她的手,强笑着摇摇头:“没怎么,不过自己摔了一跤,你赶紧带我出去坐坐。”
“胡说!我明明看到是有人把你撞倒的!”青青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关切地问道:“怎样,有没有哪里摔伤了?”在我心惊肉跳的目光中,她终于扭过头,恶狠狠地指着旁边置身事外的男人:“就是你吧!撞人了还一声不吭,扶都不懂得扶一下的,有没有点素质啊……呃……连旭?……呃?”
看着她的目光从惊愕到迷惑,又转为了不可置信,我心知大势已去,认命地低下头。
“敝姓江。江连城。”男人轻咳了一声,端端正正地朝青青伸出了指节分明的手。
不知怎的,我想到那个清晨,阳光从轻盈的白纱窗帘中透进来,他就那么懒懒地敞着胸膛坐在床上,带点深不可测的心思自我介绍道:“我姓江。江连城。”
极力想要装作从未发生的事情,一瞬间再度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甚而记得每个细节。墙壁上玫瑰花状的墙纸。男人闭着眼睛时微微翕动的睫毛。他仿佛习以为常的淡然。他勾人的桃花眼和慵懒中透出的漫不经心的性感。洗手间里洗漱台上并排的两支一次性牙刷,一支天蓝的,一支粉红的。铜制的门把手上雕刻着的繁复的图案。
我居然记得这样清楚。
“许梳是我不小心撞倒的,对不起。我会负责。”
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那荒唐的一夜后,我从未记得有给他留下过任何信息。
因为没必要。
这点疑惑很快被我抛到脑后,我紧张地看着青青。青青握了握他的手,花了一点时间才回过神来,迟疑的目光在我们身上转了几圈,有些缓慢地开了口:“你们……认识?”
我连忙否认道:“不认识!”
与此同时,好听的声音响起来:“我们是朋友。”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虚地看向青青。这妮子的脸果然顿时沉了下来,鼻孔里冷哼了一声。也不看我,只抬头对着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硬邦邦道:“既然是朋友,那是我多事了。要是许梳哪里伤到,有你照顾就行了。”
她说着,忍不住瞪了我一眼,鼻孔翻天。
我在心里拼命说抱歉。她性子爽朗直接,最讨厌别人欺骗隐瞒,尤其还是一向推心置腹的我。看她头也不回地走开,我一慌,忍不住上前一步拉住,不料她一甩手,我本来站的就不稳,晃了晃,还是控制不住朝后仰去。
这滑冰场是不是和我犯冲啊?以后再也不来了。我惊恐地死闭上眼,等待光荣的二次负伤。
然而,我没有如预料般再次与冰面亲密接触,而是跌入了一个宽厚温热的怀抱。
鼻腔里闻到股很清新的味道,带着一点肥皂的香味和男人独有的强悍的气息。很好闻,也很容易让人安心。
青青总算转过头,惊惶地蹲下来:“喂,你们没事吧?”
我很想告诉她我没事,毕竟这回我几乎没有摔到,可怜的是被我当作肉垫的人才是。但是刚想从他身上挪下来,脚腕一股剧痛,我倒抽了一口凉气,眼泪哗啦就下来了,偏偏身上一点力都使不出来。
青青呜哇一声哭了:“来人啊!小梳子不行了!”
于是,难得的高中同学聚会还是被我搞成了败笔,结束在一片“小梳子没事吧?怎么搞得这么衰的。”“不是衰不衰的问题,快点送医院吧。”“急救电话是多少来着?119么?”“你是笨蛋吗!120啦!”……的声浪中。
这些都罢了,怎么有人掏出纸和笔急切地叫着:“……遗愿……银行卡密码……”……
我一头黑线。被我当成肉垫的男人若无其事地反手抱住我,一个用力站起来,冷静地从一片忙乱中走出门,在一辆黑色的轿车旁停住,抱着我也不松手,单手拉开门坐上去,对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美人致意道:“你来开车吧。”又对站在门口一脸无措的青青温和地笑了笑:“担心的话就上车,一起走。”
所以说事情到底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我欲哭无泪地叹息,看着穿白大褂的老头子和蔼可亲地笑着,一步步朝我逼近,止不住地往床内侧缩了缩。
“不疼的,真的一点都不疼。”老头子安抚地伸出手,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就咔嚓一声,”他做了个掰断骨头的姿势,“然后就好了。”
我颤抖着挠了挠墙。
青青咬着指头愧疚地看着我:“要不,我来帮你咔嚓一下吧?”
我的手指狠狠地插入了雪白的床单中。
美人把头发往耳后别了别,可爱地眨了眨眼:“乖妹妹,听话,就从了我们吧,啊。我们会很温柔很小心的,放心吧。”
阴风刮过。鸦雀无声。
美人捂着嘴嗤嗤乐了:“瞧瞧你们。玩笑而已嘛。”
江连城配合地给出一个微笑,然后走过来,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说道:“拜托你了,医生。快点动手吧,不用管她。要是她不配合,我帮你按住她。”
说着,给了我一个威胁的眼神。
我立马老实不动了。
医生老头得意地眯眯眼睛,把手搭上我的脚腕处。
片刻后,医院大楼里传来一声凄厉而哀怨的嚎哭:“疼——啊————”
这声音惊天动地,其婉转,可比杜鹃之泣血;其壮烈,可比项羽之自绝;其怨怼,可比孟姜女之哀凄;其幽怨,可比王昭君之缠绵。其余音绕梁,三日未绝也。
据说,当时有个天赋异禀却始终未能施展的音乐天才恰巧路过,受此启发,狂奔回家,翻出纸笔,一首神曲一气呵成。
后来此神曲唱遍了大江南北,并以其独特的颤音发声方式流传海外,那就是《XX座》。
当然,那又是后话了。
病房里,老头子的手抖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似的,他颤颤巍巍捂住心脏,眼神涣散,喃喃道:“老了。不中用了。刚刚我是不是失手杀人了……”
美人见状赶忙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善良地扶住他坐下休息。
江连城则放松地吐了一口气,戏谑道:“肺活量真大。”
我眼泪还含在眼眶里转着,感觉没大碍了,不由乐呵呵地动了动脚。我并没有骨折,只是有些错位,大医院的名牌医生就是厉害,只随便探手摸了摸,略微动了一下手指头就好了。虽然红肿还没消,却不是很疼了。
不过,按下去的时候,还真是要命地痛……
我从小就特别怕疼,好像痛感也比一般人都要敏锐,所以哪怕只刮伤了手指都觉得难以忍受,高中犯胃病的时候更是满地打滚痛得死去活来,把正在上课的老师和同学们吓了个半死,以为我服毒自尽了,差点直接送去重危病房。
所以,相比而言,我只是叫了声疼,并不算什么大事,对吧?
乱七八糟地折腾完毕后,已经是晚上了。江连城垫付了所有医药费,开车先送青青回了家,又在一家宾馆边停下,我晕乎乎地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他从驾驶座上扭头看我,声音里有丝好笑:“干嘛呢你?”
我停住,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下车呀。”
美人从前排座位上伸出纤长的手摸摸我的头发:“傻妹妹,是我到了。”
她笑盈盈地迈出长腿下了车,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歪了歪脑袋,没吱声。
等她走进去,江连城重新发动了车。我有些自恋地趴在座背上,戳了戳他的肩膀:“你说,她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真可惜,我性向太正常,要不一定会爱上她。”
他乐了:“你怎么知道她喜欢女人?”
我反问道:“你们俩关系很好吧?平时很亲密吧?经常成双入对地出现在彼此父母面前吧?”
“嗯。”
“那不就结了。”我摊开手,了然地说道:“你们关系这么好,她一定知道你是gay。她这么优秀,知道你是gay还愿意和你在一起,也不避讳亲密的举动,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不爱男人。你们在一起一定是为了不让父母伤心,或者不想被逼婚,演戏给他们看吧?说不定以后还会结婚,但是约定不干涉彼此的生活,各自有各自的恋人。做出美满的表象,实际却只是志同道合同病相怜的朋友而已。gay和拉拉间互相鼓励互相扶持的感人友情,这种事情,我想想就知道了。”
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压抑着笑意的声音:“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过呢……我对女人,身体上也是可以接受的。”他暧昧地顿了顿,“你也知道的,对吧。”
我一窒,觉得脸上蓦然间变得火辣辣的,刚才还觉得宽敞的空间顿时变得狭小起来。
怎么忘了,和我呆在一个空间里的这个男人,之于我几乎完全是陌生的存在,而我居然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对他发表观点。
他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有过那么尴尬的关系后,即使我对gay的生活很感兴趣,也绝不认为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
“我出差,没想竟遇上你。你原来是这里人。”他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说道:“你家往哪边走?”
我想了想,往东边指去:“左转直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了。”
他专注地开着车,一时无话,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片住宅区。江连城靠边停车后从驾驶座上下来,帮我打开车门,等我跳着脚出来后又把我的包从后座上拎出来,绅士做派十足。
“我送你进去吧。”他说。
我连忙挥挥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妈在家,看到了不好。”
他点点头道:“也好,你自己小心。你家楼号和门牌号多少?”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4幢308!”
“我记下了。”他掏出手机,说道:“再留个手机号码,方便联系。”
“这个啊……哎呀真是不巧!”我为难地满脸堆笑道,“我手机刚被偷,还没来得及买,原来的号码也不想用了,估计得重新办卡。”
话音刚落,一阵铃声从我包里传出来。赫赫然是绿川大人和三木大人华丽丽的声线:
“嗯……嗯啊……”
我大窘,手忙脚乱地打开包,翻出手机迅速按掉。在学校时我的手机一直规规矩矩地设置为静音或者震动,回到家才忘乎所以地开了铃声,没想到却出了糗。
江连城似笑非笑地拖长声音:“哦——被偷了……”
我干笑了数声道:“估计小偷看我可怜,又还回来了。”
“是吗。很有意思的小偷。”他说,神色间并不见讽意,只不过语气微微冷淡了些,“你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只想交个朋友。”
“再怎么说,我们毕竟有过那么亲密的行为,也算是种缘分。”
他环着手臂倚在车身上,高深莫测地看着我。月光正好,给他全身笼上淡淡的银光。那双妖娆的桃花眼,不带笑意的时候竟显得有丝冷酷,去除了暖意,是另一种摄人心魄的俊美。
真的……很像。
有些人,不需要站在舞台上,就独占了所有目光。
真叫我这等凡人气馁。
“那个,江先生。”我假笑着,讷讷地开了口,“我再次对那天晚上的事表示歉意,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是找了个乐子吧。再说,您今天把我撞得骨头都错位了,我也没说什么,就当咱扯平了。所以……”我咽了咽口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越说越艰难,“我看,我们还是没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我心里清楚得很,江连城这么优秀的人,身边的伴儿一定不少。他这样的gay,不慎遭了我的毒手,难得和女的过一夜,无非是觉得新鲜好玩,过一阵也就索然了。
要联系方式说想交个朋友什么的,也许是他认为我很随便,是偶尔想找女人时的不错选择。
可是我不是。
天知道我多想指着他的鼻子臭骂——混账!下流胚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惜我不这么想。”江连城抿了抿唇,慢慢直起身子。他垂着眼睛,上前走了一步。
我立马警惕地后退一步,右手暗暗在包内侧的夹层里摸索着,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冷硬的东西,悄悄握在手心。
我对这个男人有种本能的戒备,心里默念道:你可别过来了啊,你再过来我可喊性骚扰了啊!我管你性取向如何,让我不爽我照样毁了你下半身!
“……不过,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他停住脚步,伸出手,递出一个小小塑料袋,淡淡地道,“给你。是消肿止痛的药。”
我愣愣地接过药,看他眉目间有些不郁,忽然有些惭愧。
我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啊啊?
他钻进车子,不等我离开,便挥挥手,驾着车平稳地驶去。
这样也好。我本来就是自私怕麻烦的人,最讨厌陷入纠缠不清。不是同路人,就不必相互打探。
我放松下来,吁出一口气,确认他开远后,站到路边,高高地扬起手。
“Tax——xi——!”
好在时间不算太晚,这个路段经过的车也多。一辆出租立马停在我脚边。
“去哪里?”司机摇下窗问道。
我报出地址:“浅水小区。”
司机立马眉开眼笑:“哟,还是单大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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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深。
一辆黑色的车静静停在街角的阴影中,车窗里映出一点闪烁的火光,晃动了一下,很快熄灭了。
男人看着不远处拼命招手的身影,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里,他的表情模糊不清。
很快,一辆出租车停在那里,然后转弯向西驶去。
车内一声轻哼,也不知是嗤笑还是咒骂。
“小骗子。”
烟被掐灭丢弃,转动钥匙发动车一路跟上去。
男人站在一栋公寓楼楼下,低头拿出手机。
“喂,你好,我是江连城。”
“嗯,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拜托许梳,可是她手机一直打不通。”
“……也许是号码记错了?是不是138xxxxxxxx?”
“……哎,那就麻烦你了。……嗯,135xxxxxxxx,嗯,好,谢谢。”
男人站着沉思一会,嘴角浮现了莫名的笑意。
电话那头,一个女生放下手机,看着父母疑惑的神色轻描淡写解释道:“就是把小梳子撞伤的那人,留了我号码,找小梳子的。”
到底是要拜托什么重要的事啊。她想着,明天一定要问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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