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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对跖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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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顺荣永远也忘不了他第一次见到李知勋的那天。
那时的权顺荣浑身戾气,满心都只有报仇,他一路拼了命的爬上来见到陈丞温的那天,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庄重的老人,他有些不敢确定,那一切到底是不是这个看起来无比正直的长者做的。
陈丞温只是看向他,上下审视着,然后冷眼看着旁边的实验员将年纪尚小的权顺荣扔进一个巨大的被透明玻璃围起来的地方。
随着门被关上,权顺荣脚下的地板突然消失,整个人向下坠落。
“扑通”一声,权顺荣掉进了冰凉的水池之中。
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他身处的水十分浑浊,其上还覆盖了一层绿苔,导致他什么都看不清。
下一刻,他感觉到了一股穿透了小腿的剧痛传来,鼻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不知道什么东西试图将自己向水下深处拽去。
挣扎着呛了几口水,权顺荣的指甲试图抓住光滑的玻璃墙壁,几下抓挠之间甚至有指甲断裂进了肉中。
“嗬...嗬...”肺部呛进了太多的水,腿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无法确定自己的腿还是否完好。
体内的能量压缩到极致,权顺荣在下一次大力传来时顺着那股力道下潜到了那咬住自己小腿的东西旁边。
顾不得在浑浊水域中睁开眼睛的刺痛,在看到那个黑影的当下,权顺荣的爪子深陷进了那个生物的脖颈。
在被那生物吃痛后发了疯的咬住自己在水中翻滚的时候,权顺荣的藤蔓也死死的嵌进了他的身体。
还有意识的最后一刻,权顺荣和玻璃外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的陈丞温对上了视线。
“可以了。”
将深陷水中几乎昏迷的权顺荣捞了出来,陈丞温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已经浮上水面的那只体型巨大的生物。
这个生物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任谁来看都不会认为这曾经是人类,原本人的四肢变的短小贴近了身体,表面的皮肤像鳄鱼皮那般硬化凸起,嘴部也向前凸出,异化出了长长的吻部,体表上一根毛发都没有,只有泛着诡异光泽的表皮。
这是一只高度异化的鳄鱼化丧尸。
早就在旁边等待的治疗师简单的对权顺荣几乎完全断掉只剩下了些许皮肉还连在一起的小腿进行了治疗。
但这名治疗师的异能排名应该算不上高,总之权顺荣的那只腿仅仅只是重新连在了一起,并未完全长好。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权顺荣和那只丧尸在缠斗和挣扎过程中造成的其他伤口并未被恢复。
见治疗师起身一名研究员上前将一管针剂推进了权顺荣的身体中,没过多久,权顺荣睁开了眼睛。
在和陈丞温对上视线的那一刻,他猛的向后躲了几下,双手撑在地上的时候,手指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了一些。
他的眼前是那个看起来正直的长者,而他的身后,巨大的水箱中,一个黑沉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只有那一双眼睛清楚的投入了他的眼中。
在这一刻权顺荣清楚的意识到,他真的将自己送进了地狱之中。
陈丞温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语气平淡的开口“等下我送你去一个人那里,你要做的是永远不可以让他死在你的前面。”
他原本以为他见到的会是一个和陈丞温一样的中年男人,总之不会是什么清正之流。
可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李知勋。
那天他和陈丞温两人在李知勋的实验室里等了不短的时间才等到李知勋从实验室中出来。
第一眼见到李知勋的时候,李知勋是一头有点长的头发,被一根皮筋扎成了小揪揪坠在脑后,皮肤白的发光,面颊是圆和的柔软的,打着哈气揉着眼睛,似乎是没想到会有人来的样子。
他先是端正的和陈丞温道了好,随即就把他的目光落在了权顺荣的身上。
在和那人对视的那一刻,权顺荣只觉得这样的人不应该在这里,不应该叫着这样的一个人老师。
那双眼睛里没有那些让人作呕的东西。
这个人就如同那身白大褂般的,从头到脚都洁净到底。
权顺荣看着面前抿着唇一眼不发的李知勋,知道他还是没能迈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叹了口气。
“总之,起码别再不和我说话了好吗?”
他放缓了声音,甚至带了些循循善诱的味道。
“那你刚才...”李知勋的话说了一半,他指的是权顺荣说的那句他爱的人。
权顺荣似是不在乎,也没有丝毫自己在不经意间表了白的紧张感,他拉起李知勋的手,带着李知勋跟在成员们的身后慢慢的走着。
“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我喜欢你吗?你可是李知勋啊,既然你不想挑明,既然你还想等等,那我就等等。”说这话时权顺荣并没有回头看李知勋,他看着雨滴落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声音甚至有些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轻快。
“所以其实你没必要担心,也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有一天告诉我你想好了,小白虎就会多一个爸爸。”他说着“就是这么简单。”
李知勋的手攥成了拳头,被权顺荣的手包在里面,权顺荣也不恼,一点点的掰开了李知勋的手,温柔又强硬的和他十指相扣。
感受到了权顺荣掌心的温热和常年训练产生的茧子,李知勋挣扎了一下,可不知道是他根本就没想用力,还是权顺荣握的太用力,总之他并没有挣开。
队伍的中间,全圆佑和文俊辉并肩走着,他的手里拿了一柄漂亮的红缨枪。
出门之前,全圆佑特意回房间把仔细保存的红缨枪拿了下来。
“怎么把他带出来了?”文俊辉问道。
全圆佑轻轻的摸了摸红缨枪的枪身“因为永远埋葬在了奥林匹斯山的不只有军校的学生们,还有那些朝拜者。”
那些朝拜者里面有来自十七街道的遇难者,还有像保卫团二队这样的被研究所设计死亡的进化者。
“我想,作为队长和指挥官,向丰前辈和柳书前辈应该也想来送一送他们的队友们。”
那些被称为朝拜者的尸骨,他们到底在朝拜的是什么呢。
是研究所的狼子野心。
最前方只剩下了崔胜澈和尹净汉两人,两人带着成员们往前走,崔胜澈侧过头看向尹净汉。
“昨天拉斐尔找你什么事?”崔胜澈似是刚想起这件事,不经意的提了起来“还偏是大晚上来。”
这几日seventeen一直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仗只会一场比一场难打。
昨天晚上崔胜澈本来都抱着尹净汉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就感觉到怀里的人好像离开了自己的怀抱。
伸手捞了捞发现旁边果然空了的时候崔胜澈猛地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就看见尹净汉站在床边正在往身上套衣服,一副要出去的样子。
这一下给崔胜澈把瞌睡虫全都赶走了,迅速坐起身,急急的问尹净汉“你又要偷偷去干嘛!”
尹净汉的衣服套到一半,一只胳膊还没伸进袖子里,听见崔胜澈的声音费了点劲才把头从略有些紧的高领毛衣的领口处伸了出来,连着下雨外面的气温并不很高,所以他拿了件毛茸茸的毛衣,此刻一只手穿进了袖子里,另一只手还在衣服外面。
也顾不上把剩下的那只手穿好,尹净汉一只腿踩在地上,另一只腿单膝跪在床榻上,身子向前探了过去,一枚响吻落在了崔胜澈的唇上。
亲完他也没多留,笑着摸了一下崔胜澈的脸,看着崔胜澈睡眼惺忪还不忘生气的样子。
“拉斐尔突然来找我,我和他说完就回来。”尹净汉说着。
崔胜澈撇了撇嘴“有天大的事非要半夜来找你。”他看着尹净汉的动作,还有点不甘心,伸手帮他把另一只衣袖穿好“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他大半夜来找我肯定是因为背着加百列来的,他都不想让加百列知道怎么可能愿意你跟着去。”尹净汉又落下了一个吻在崔胜澈的唇边“好了,你继续睡,等下我就回来了。”
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户前回头又看了一眼崔胜澈,看着他依然紧紧看着自己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这么紧张?”
一听这话崔胜澈就嘟囔的小声数落尹净汉“还不是因为你,给我吓出PTSD了都。”
说着他装作生气的样子躺回了床上,故意背过身去不再看尹净汉。
“赶紧走吧!回来要是给我吵醒了我就要生气了!”
尹净汉看着他的样子,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两个字。
幸福。
就只是幸福。
他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终于推开窗飞了出去。
窗户合上,崔胜澈翻身过来,看向窗外。
他没说的是,他其实很害怕,他怕加百列看到的那一天已经离他不远了。
他的眼眶里积攒了一些雾气。
怎么有些看不清了。
他想。
尹净汉飞上屋顶的时候拉斐尔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了,风吹在他身上显得身形有些落寞。
尹净汉走过去“怎么不多穿点出来?”
拉斐尔转过身“冷一点清醒。”他看着尹净汉过来的方向“你在自己家还翻窗?”
“一楼总有孩子在地上睡觉,我走过去会打扰他们。”尹净汉说着。
拉斐尔点了点头“还真是好哥哥。”
“你呢?你大半夜找我出来闲聊的吗?”尹净汉问他。
“米迦勒,你想过走吗?”拉斐尔突然反问道。
“什么?”
“你想过离开第一基地吗?以你的能力,只要你不想,谁都不能把你留在第一基地,谁都不能让你吃那些苦,离开这里,去建一个自己的风险区,不管人类最后会怎么样,你都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尹净汉直直的看着拉斐尔“为什么要这样说。”
“研究所要开始行动了,米迦勒,我们究竟有几成胜算你我心里都清楚,可哪怕最后成功了,我也不想那是以你的牺牲为代价,米迦勒,你的前半生太苦了,现在终于找到了朋友和家人,可是眼睁睁的就要走向结束了。”
“米迦勒,我和加百列都想你能幸福,如果可以,我们想你活着,哪怕自私一次,可这些说到底,都只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你还没好好的幸福的活过。”
“我们是神,可是我们也曾经不是神,我和加百列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可你还记得,尹净汉,我第一次这么叫你,可我想以后都这么叫你。”
“这是你的想法吗,还是你和加百列的?”尹净汉的声音从面前飘进了他的耳中。
“我...我们没能保护好你,从一开始就是,现在还要你牺牲自己来保护我们。”
尹净汉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走,拉斐尔,我没法走,研究所不是我的仇人,那是我身为尹净汉的罪孽。”
他的目光顺着拉斐尔的身后投向了远方。
“在地理学上有一个东西叫做对跖点,对跖点就是你当下直穿地心到达地球的另一端,那就是你所在位置的对跖点,站到这个地方就是离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最远地方。”
“我曾经逃避过,去到离这里最远的地方去,远离这一切,可是我不能,当我真的逃到了距离那些东西最远的地方的时候,我以为我逃离了我的罪孽,可我发现,你不能再动一步,因为不管你朝向哪一方向,每动一步,都是离你想要逃离的东西更近了一步。”
尹净汉的声音有些抖。“那接下来的一步呢,我即将面对的会不会是成员们的死亡。”
“世界很大,可不论去哪,我的耳边始终能够听到人类的哀嚎,只要还有一个人类因为研究所而死亡,我就无法逃离我的罪孽。”
话说到此处,尹净汉的眼睛却突然坚定了起来。
“可是拉斐尔,当我真真正正的站在对跖点的那天,我突然释怀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那时,不论我向哪一方向迈出一步,都离我的家更近了一步。”
“拉斐尔,就在刚刚我还在想,我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