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军雌的错误姿势》tltz1_小非

45、四十五 责无旁贷

　　德塔放下个人终端。
　　网络投影的伤不会反馈到身上，但消耗的精神力是真的。他痛苦地捏了捏眉心，手还没放下，米阿就凑过来，给他补充精神力。
　　“你怎么……就那么闯进去，太乱来了。”
　　“我和世界频逆反，”米阿随口道，“你当众表演硬抗信息素，你就不乱来？”
　　“我只是没动，别人看不出来。”
　　“猜得出来。”米阿撇撇嘴，“你可不能止住网上捕风捉影……算了，你也不在乎这个。但元帅本人怎么办？你这可相当于在S级雄虫之间公开你有抗性——哎呀，你怎么会有抗性，不会是和某个无辜的、被抵抗的、可怜的S级练出来的吧？”
　　德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快，想想说辞搪塞我。”
　　“没什么想说的，”德塔坐到床沿，呆呆看着对面的墙壁，“我一开始没想这么办。”
　　“你一开始没想他们不仅掏热兵器，还掏爆炸弹。”
　　“如果是你，当着整个虫族的面，四个围殴一个，你会不要脸到掏热武器吗？”
　　“我会啊，”米阿脸不红心不跳，“只要我赢了就行。”
　　德塔：“……到底谁天天吹什么军雌荣耀？！”
　　米阿吐吐舌头，搂着德塔倒在床上，仔细整理对方的精神海。虫族元帅以上百年战斗经验轰过一轮的精神海已经乱作一团，靠米阿的烙印才撑着没解体。
　　米阿理了理，越理越心惊，沉默半晌后，小声道：“要么，我们先回首都星？我觉得最好去找研究狂……我是说，艾斯诺看看。”
　　“现在？不了，元帅也在首都星。”德塔闭眼道，“你尽力就好，我觉得暂时死不了。”

　　德塔确实“暂时”死不了。
　　至少七天之后，跑到他们面前的是第三军的金发雌虫将军，而不是雄虫保护协会。
　　他踢开门，顺手把尽力阻止他的副官扔到一边，开口就是：“没打过瘾。……哦，米阿尼克·多尔阁下，您好。请问您介意我和您的雌君切磋一下吗？”
　　早就接到部下通知的德塔闭着眼回答：“他介意。”
　　“我介意，”米阿一脸严肃，“掏热武器已经很过分了，攻击精神海混乱的雌虫，你别太胜之不武。”
　　“谁管武不武，胜了不就完了。”对方的逻辑和米阿如出一辙，但他还是随手扔过来个东西，“照着人类的‘信息素’仿制的精神力合成剂，介意当个实验品吗？”
　　“介意，”米阿继续一脸严肃，“就没有更合适的实验品吗？”
　　德塔轻轻推了一下他的手腕。米阿不情不愿地接过那东西，在手里晃了晃。他觉得单纯补充信息素对现在的情况毫无帮助，他更需要的是一份治疗指南，尤其是关于“如何搞清虫族元帅攻击时会采用多么刁钻的角度，留下多么隐秘的伤痕”。
　　金发雌虫抱起胳膊站在门边，盯着躺在床上的德塔，显然想把人从病床拖到决斗场。越是这样，米阿就越不让他如意：“东西送到了，请回吧。还是说，第三军的将军有别的要事，不能让我这个S级雄虫听？”
　　“嘁。元帅问你到底什么态度，给个准话。”
　　德塔愣了一会：“调任当然是听元帅的，我没有怨言。”
　　“你升职你有什么怨言？”对方表情奇异地回道，“你有这么不想当元帅吗？”
　　米阿一个激灵。
　　他的瞳孔一缩，转过头，德塔和他一个表情。
　　——他们两个都把元帅那句“准备升职”当成了反讽。
　　但元帅没有。
　　米阿急促地吸了口气。
　　“不是，现在，当元帅……？不觉得太早了吗？！”即使是他，都觉得以德塔的年龄，不太适合接过元帅的重任。
　　“我也很惊讶。”金发雌虫板着的脸上看不出惊讶，“不过，看这情况，应该是皇室敲定了。”
　　米阿觉得舌头发麻。
　　“我觉得我一步登天当元帅，都比找德塔的可能性大。”
　　“那不归我决定。”金发雌虫耸肩，“所以可以赶紧恢复一下，陪我打一架吗？”
　　约架约到病床前，米阿有一千个理由把他扔出去，但德塔撑起身，给了米阿一个安抚的眼神。
　　并打开床头柜。
　　掏出枪。

　　给金发雌虫的虫翼开了十个洞后，德塔给元帅打了个通讯。
　　苍老的雄虫在那边对他微笑：“看起来还好？我还在想，你看起来不像受了致命伤。”
　　“但您是真的想杀我。”德塔耸耸肩，“我还以为您会想办法把我扔去科研队，塞到随便哪个未知虫洞里。”
　　“能硬抗精神力的雌虫很少，但不是没有，”元帅笑意不减，“能硬抗信息素的，德塔，我不觉得真的不存在，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不存在呢？”
　　“高级雌虫没有反抗雄虫的必要。”德塔淡淡道，“只靠一两个能反抗的人没用。一方面，雌虫也依靠雄虫来构建自己的势力网络，另一方面，就算能反抗自己的雄主，也反抗不了更多人。秩序从来不是靠一两个‘反抗者’改变的。”
　　“所以你敢在我面前展现你的抵抗力？”
　　“所以我猜，能抵抗的从来不止我，但想抵抗的也许只有我。”德塔也笑了，“反过来讲，你们要做的是让我不再想反抗。弄死我和让我意识到这样的秩序有多美妙，总要选一个。……但是，您选了后者？还是皇室选了后者？”
　　“秩序涉及的一切选了后者。”元帅点头，“我们既不方便公开宣称你能反抗信息素，也不太方便给你编造一个必死的罪名。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以为，袭击雄虫，即使是在网络空间也够定罪的。我没这么想，我会这么干的主要理由是，我的雄主不会允许你们杀死我。最差也就是进雄保协监狱待一段，我不怕这个。”德塔却摇头，“我……作为S级，即使是雌虫，也一直处于这个秩序的顶端，和很多愿意接受这些秩序的人一样。但我依旧没有攻击您的底气，只要我还不想死。”
　　他确实不想死。
　　他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投下没经过计算的筹码。
　　向元帅发动攻击的电光石火间，他想过二皇子，想过皇帝，想过民众的舆论，但最终他认为，这些人都没能力，或没意愿保护他。
　　能在这场战斗中支援他的只有一个人。
　　“如果没有米阿尼克，你会怎么做？”
　　“我会认输……不，”德塔低笑，“如果没有他，我也许根本不会发现，我有这么讨厌无意义的战场。我以为……有一段时间，我以为我走出来了。我以为我早就不在乎那颗星球、那些机械触手和那里死去的人。”
　　但他在乎。
　　当精神被逐渐梳理，当米阿第一反应就是“你还在那”，他知道，自己在乎。
　　“……人终究不是数字。他们不可以被当成数字对待，元帅，如果死亡既不能达成战略目的，也不能达成战术胜利，那它就只是死。他们作为战士的荣耀，不该成为上级贪功的砝码。”
　　“这是你对荣耀的新理解吗？”
　　“这是我对战场的新反感。所以，我不是很明白。让我尝到秩序的甜头有很多方式，为什么是这一种？我真的合适吗？”
　　元帅注视他。如果他们面对面，德塔应该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对最高军事领袖的位置而言，他确实太年轻、太稚嫩了。他只是个尚且迷茫的雌虫，带着对某种正义的执拗憧憬，天真地说着胡话——至少德塔觉得，自己是这样的。
　　但苍老的雄虫笑着点头。
　　“所以是你，德塔。我还不至于立刻进棺材，你有大把时间依靠我，磨砺自己的能力。在这个位置上，你迟早会发现，能力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那一项。真正决定一切的总是一句话：你要如何使用你的士兵？”
　　德塔因“使用”这个词皱了皱眉。
　　“你不能被仁慈掣肘，也同样不能被残忍吸引。不能利益熏心，也不能荣光蒙眼。不能漠视底层的情绪，也不能忽略高位的决策。德塔，这是一种平衡，我不会要求你立刻找到它，但我得说，在我的无数个选择中，你是最接近的那个。”
　　雌虫吸了口气。
　　他感到责任。有东西压在他肩膀上，让他透不过气。他曾说过，自己无数次向上攀登，寻找新的、更合适的笼子，而他不确定，此刻他要踏入的笼子，是更大，还是更逼仄。
　　他能对整个军部负责吗？
　　他质问自己，这个不久前还因差点死掉不得不和米阿紧急结婚的雌虫，能肩负五个军团，乃至整个虫族的安危吗？
　　他想起米阿说，权力在米阿手里只会更糟，不如托给皇室。
　　他呢？这份权力在他手里会更好吗？
　　他忽然明白米阿的逃避，但米阿有皇室能托付，他呢？当面前的雄虫不得不向死亡妥协，虫族的元帅之位还能给谁？
　　“如果您确实认为我更好，”从他喉咙里吐出微微发哑的字句，“……德塔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