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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歌与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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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夏犹清几乎没再同陆和尘独处过了,岳中的军训宗旨堪称简单粗暴——你可以不好好训,但是最后一天的汇演必须完成得漂亮。第三天他们分了队列,陆和尘何耀去打军体拳,秦昂去举大字,夏犹清去跳健美操……
该队列全年级总计五个男生。
巧在其中有个同班同学,其名为宋其乐。
因为那天的渊源,夏犹清总是在宋其乐递过去一个友好的微笑时瞪回来,反反复复以至于宋其乐更加心虚,终于,在尴尬了一上午以后的休息间隙,他忍不住了。
“求求你了别瞪我。”
看着宋其乐两手举在头顶的投降模样,他勾了勾嘴,又压下去:“没有啊,你太自恋了我才没看你呢。”
宋其乐尽收眼底,切了他一声,心道又是个爱欺负人的坏东西,他低着头翻草皮,气氛尬冷,在热火朝天的女孩子堆里衬得更加明显,宋其乐实在受不了,戳了戳他:“你为什么来健美操啊?”
“你又为什么?”夏犹清把那只刚扒完假草坪染上黑的脏手拍开,“鄙视损毁公物的人。”
“因为我跳的好看所以去领舞呢。”宋其乐手里的金球跟着腰扭起来的节奏抖了抖,他跳的很开心,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夏犹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所以我好奇,你跳的这么烂一看就不喜欢,干嘛要来呢?”
“失敬失敬,我是被奸人所害。”夏犹清翻了个白眼,腹诽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是吧,我和葛知仪领舞呢,跟我在一起排练你就偷着乐吧。”宋其乐丝毫没感觉到夏犹清的眼神透露着杀意,“对了,谁是奸人?”
夏犹清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跟葛知仪关系很好哟?”
“对啊对啊,我俩好闺蜜呢,不瞒你说我可招小女孩儿喜欢了,而且她们很喜欢让我当情感顾问,一有什么心事就拽着我聊。”宋其乐嘿嘿地傻乐,肩膀都开心地耸起来,“怎么了你干嘛笑的这么猥琐啊……我天!你干嘛——”
夏犹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闪身到他身后,用膝盖顶他的膝弯,在他重心不稳而往后栽时,右胳膊锁喉稳稳放倒在地。
“啊啊啊地是湿的!我讨厌你!”宋其乐一个鲤鱼打挺,迅速起身拍了拍屁股,蹲在地上抱着他的小腿似乎在思量着怎么下口。
“你变态吧大庭广众之下要脱我裤子。”夏犹清双手环胸盯着这小玩意儿,瞧着不聪明,方才那点埋怨也烟消云散了。
“你才是!我怎么你了!”宋其乐瞪着眼睛问他。
“去问问你的好闺蜜。”
“哪个?”宋其乐愣了愣,在夏犹清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中恍然大悟,他拍了拍手站起来,“嗷,葛知仪啊。不是,她怎么这么损把你骗过来了,你是打算去哪儿来着?”
“我计划去举大字那儿划水。”
“然后呢?”
夏犹清怒视着一个身影,回想案发前十分钟,咬着后槽牙说:“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秋风送爽,一场新雨,焕然一新,我走在校园的小路上,抬头看向万里无云的蓝天,那么清澈,树木的枝蔓在淡蓝的底色下蜿蜒...”
“你不说我走了。”
“让你好闺蜜说。”夏犹清继续盯着朝他们走过来的绑着高马尾的女孩儿。
“咳咳。”葛知仪心虚地磕了两嗓子,把手里的金球扔在草地上后站在夏犹清身侧,“作为我的发小你肯定能理解我的吧,乐乐要去领舞,剩下三个男生排队型不好看,所以只能求求你了嘛。”
她把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大方地说:“你这个月想吃什么我都包了!”
“本少爷稀罕你那点好处啊。”夏犹清哼了一声。
“乐乐这个是你的,茉莉抹茶烤奶我还加了超多小料!”
“我稀罕。”一旁的宋其乐望眼欲穿,他伸了伸手,“么么。”
“么么。”
夏犹清大开眼界,他抚着心口大骂:“我靠你俩么啥呢,我!我是受害者!葛知仪你不是东西你利用我的善良!”
葛知仪被吼得一颤,连忙低着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那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夏犹清脱口而出:“销毁掉......”
他俩对了一个眼神,彼此了然于心。
“OK的啊,有诺必践你放心。”
等到夏犹清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教室放校服外套,宋其乐才悄咪咪凑过来个头:“仪,你说实话,咋骗的?”
葛知仪啧了一声,觉得难以启齿:“有点阴..我求他帮忙搬道具,到了场地他刚放下,就被一群女生围住感谢他愿意来我们队列救急,夸他有担当,夸他长得帅,夸他绅士又有趣,一人一嘴给他夸蒙了,只顾着嘿嘿傻笑,十分钟后才知道原来他答应了要来跳健美操。”
宋其乐欲言又止,大概明白了这个倒霉蛋是为何被拐卖到健美操队列的了,可怕的女人。在下一场排练开始前,他凑个头过去:“其实我俩也没那么好,你可不要搞连坐那一套...”
夏犹清十分友善地回了他一句:“呵呵。”
人是爱追忆往昔的生物,多年后再回想起这段时光,陆和尘记得最深的就是那晚吹口琴的少年,许多细枝末节早已模糊,而那刻的感受,和风的味道,如身临其境。
夜幕降临,席地而坐,音乐带动气氛,气氛滋生兴致,不算明亮的路灯光只得勉强看清楚人影,于是教官大度的装眼瞎,任由这帮熊孩子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随着节奏声左右挥动。
陆和尘唱了首经典民谣《500miles》
他不擅长在被一群人关注下表达,在上台前手心出了很多汗。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第一句清唱出来都带了些颤音,不过清澈的嗓音足以掩盖小小的瑕疵。本就平和安宁的歌曲flow,如他本人一般温柔,台下的观众不由地随他一起晃动。
那一刻夏犹清很突兀地想,哪怕他能听到这首歌千千万万遍,但一定不会有今天那么精彩。
“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
背负一切,背井离乡。
大家一起轻声哼着,被簇拥着的陆和尘手指紧握着麦克,随着节奏微晃着肩膀,某一瞬间对上夏犹清的视线。
这是美国民谣歌手Hedy West在60年代发行的歌,陆和尘唱的是《醉乡民谣》的版本。歌词平淡地诉说着愁思,他突然有些黯然神伤。
一百里又一百里,我衣不蔽体,我一文不名。不少背井离乡的游子在渴望荣归故里的同时,深受思乡情折磨。
火车开往远方,家成为束之高阁的记忆。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只听汽笛声绵延百里,一如我的叹息。
一曲毕,掌声雷动,被围在中心的陆和尘才吐了口气。
夏犹清想,陆和尘不喜欢被簇拥,但他仿佛天生就该被仰视着。
音乐是最能传递情感的介质,朝气的,或是忧愁的。
在陆和尘结束后现场的情绪都上来了,不少人眼里含着泪。或许是愁绪涌上心头,他临时更换了歌单。
“到我了哈。”夏犹清上场,陆和尘下场,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我是计划吹一首《送别》的。”
“你们是合谋好了吧,天呐今天是不哭不行了吗。”
“就是啊,我送你离开吧!”
“我和何耀热起来的场子就让你们这么玩儿下去了?”
“但是...”夏犹清笑了笑,继续说道,“方才陆同学的歌声属实感染到我,我又是个泪点低的,怕把自己吹哭,最后一个节目还是希望大家开心亢奋地结束这一天。”
静了两秒,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
“我选的这首歌它的名字有很好的寓意,也是我面对生活的一种态度,想分享给你们。”他指了指天,不少男孩儿女孩儿不解地抬起头,“现在就很应景嘛,今天太阳下山了,但是明天……”
“太阳照常升起。”
口琴是他学会的第一个乐器,他兴趣多,初中以后就没再碰过,全靠那点肌肉记忆,但唬人的水准还是有的。
夏犹清以很轻松地姿态坐在中心,小巧但别致的乐器,在他的手里细腻地吹出干净的音节。他喜欢开头的号角声,最是振奋人心,有种为理想而前仆后继的孤勇。
陆和尘在心里默默数着,在大概一分四十秒的时候,曲子渐渐变得和缓,好像人们被困在茫然与无措的黑暗里,他们摸索,却只能四处碰壁。
将近一分多钟,却显得格外漫长,他们痛苦不暇,无能为力,站在现在来看以前,我们早已知道记载的历史,好像走上那条成功的道路是必然,而对于站在以前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开天辟地,托举一个新的太阳。
在将近三分钟的时候,曲子迎来第二个高潮,阳光普照大地,黑暗驱散,墙上血迹横生。
悲壮,惨烈,他们举起双手欢呼。
吹完这支曲子,他挑了挑眉,观众方才如梦初醒,不绝的赞叹回响声成为落幕礼。
“牛逼!”秦昂朝他扔了个荧光棒过去,“你也深藏不露嘛!”
夏犹清笑笑,鞠了个躬站起身,有感而发:“过去与未来都显得虚无缥缈,抓不住握不紧,唯有当下,是可以把握的,如若记不住此刻的歌,就记住吹来的那缕风吧。”
很巧,陆和尘那时候想起书里的一句话。
人人都说自己懂得很多,
但瞧呀,他们已展开翅膀——
艺术,科学,
还有千般技艺,
只有吹来的风
才是他们全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