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唤潮》闲鱼听花

41、提人

　　宁回先是给他的好同门孙平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那小子见色忘友，一听见有事找他帮忙，就逃得跟兔子似的，“回回啊，你要知道今日是什么大日子，这可是中秋啊，是咱们中华人民一年一次重要的小团圆日子，我这边儿呢实在抽不开身。只能今日先委屈你了哈，咱们明天再见吧。”

　　宁回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磨蹭好久，深呼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他的大师哥，没想到那边儿率先打了过来。

　　挂了电话，宁回感觉到自己如释重负。

　　等沈潮赶过来的时候，他的好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个帽子把自己捂得严实。

　　沈潮面色凝重：“怎么了？”
　　“不会是些不正经的事儿吧？”

　　又是之前那个熟悉的小警察， “来这能有什么正经事啊？”
　　“还别说，你这些师弟没一个省心的。”
　　这话一出，沈某脸色更加阴沉，黑压压的活像中了邪。小警察哪见过这种飞速变脸戏法，掏出手机打算在发达的网络平台捞个大师来局子驱个邪。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儿？”此刻心胸宽广的沈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不是涉黄，这打架算个什么事儿，哪怕是抢劫，偷盗，洗钱，不太丧良心的事儿他都能接受。

　　“打架斗殴。”
　　沈潮不可思议道：“什么？”
　　小警察义正严辞地重申了遍，“打架斗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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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人民的好警察，这种温暖的话就如三月暖阳照化冰雪。沈潮脸上阴沉之色顿时尽褪，整个人就像是进门瞬间中了邪，下一瞬间又莫名其妙破了邪，面色再次红润起来。

　　于是相信科学直跟党走的小警察又把刚捞到的大师的微信给删了。
　　刚拉到活的大师看着刚通过的微信聊天页面之上，那精心挑选的广告语下边的红色感叹号，缓缓打出：？
　　也没发出去。

　　“啧，还以为什么呢。”沈潮笑笑，没有抱怨大中秋的来局子过节，反作挑逗道：“哟，小朋友受欺负了？怎么打上架了啊？”
　　宁回知道这事沈潮不会多说什么，只是此刻这语气，对宁回来说，莫名的怪异，他着实没想到。

　　宁母是个嘴狠角色，宁父是个怕老婆的，没插话的资格。于是在那严母慈父的家里，一点小事宁回就得被数落半天。他嫌宁父宁母太过偏心表妹，小孩子哪里知道这种偏心是出于面子并非爱护，他只知道，自己的父母对亲戚孩子比对自己这个亲生的好，好东西总是表妹先挑，好吃的也是表妹先吃。
　　这人呢，又是富有情绪的动物。

　　有一次夜里，他趁着黑灯瞎火的，偷偷用水彩笔把可怜的小表妹画了个大花脸。
　　第二天，看着哭哭啼啼的小表妹，他又后悔了。
　　不过后悔没用，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就这事儿，被骂一顿后还留他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大半晚。那天晚上月亮虽然弯弯的，但是特别亮。他一个人被关在门外，才勉强不那么害怕。

　　宁回呆愣着，思绪万千，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冷淡的外表下此刻掩盖着的是一丝无措。没等他开口，三大傻的目光快把两人活剥了，“你看他好好站着的那样儿，是他被欺负吗？”

　　“哦，是你们啊。”沈潮接过保释单，开开心心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夸了一下他的小师弟，“行啊，宁回，一打三还能给人撂趴下。”
　　三大傻：......

　　宁回带着帽子，但还是感受到了那份来自于沈潮的目光，他稍稍低了低头，淡淡说：“不是我，是玻璃碎了砸的。”

　　宁回低着头，加上帽子把周围遮挡得严肃，他自是什么也看不着。沈潮一眼扫过大傻手掌背的一口牙印，无声地笑了一下，“对，看这几个大脸花的，一看就是玻璃砸的。”

　　三大傻：？随后齐刷刷地转头望向正义小警察，仿佛想要求得一丝公道。
　　警察拿过笔录递过去，公正地提醒道：“事情起因经过都在这了。”

　　“一百八十块的烟...”沈潮看了一眼笔录本，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抓了个关键数字便把本子递了回去。随即他掏出口袋里的钱包，了解到保释金额后，一把把一沓红票子拍在桌子上。

　　小警察又提醒道：“哦，对了，其中还有个帽子钱。”
　　沈潮瞥了一眼宁回头上的帽子，又是啪的一声，几张红票子又被按在桌上，“够吗？”

　　“......”小警察数着红票子，“我们人民警察不受贿啊，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就这样吧，多的就捐了，就当做回好事，积德了。”沈潮这直男脑子在这事上其实没别的想法，就单单一点：这保释金太便宜了，宁回不止这价。

　　宁回之后一直沉默着，跟在沈潮身后出了局子的门。帽子下挡住了宁回的大半张脸，沈潮看不见他的表情。宁回抬眼望见的也是黑色帽檐，这一刻他亦看不见沈潮的神色。
　　就如同心中一股激流冲荡下，此刻他好像也不敢看清自己的心。

　　“宁回啊。”沈潮拍了拍宁回的头，“怎么瞧着不高兴似的，别气馁啊小朋友，你这也算是往180努力了哈。”
　　语言是具有力量的，就比如沈潮他嘴里的话吧，特别能挑起人的情绪。

　　刚刚那杂糅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以及被它引发的一股酸涩感好像又快速消失了，宁回抬起下巴，想要瞪沈潮一眼，没想到却露出了嘴角的伤迹。

　　发紫的皮肤刺了眼，沈潮没忍住上手揉了揉，更进一步的接触加上指尖的柔软触感并未给沈大少爷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偏生一股心疼。
　　话到嘴边，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宁回不自觉地握上沈潮的手腕，却没做推开。他们感受着彼此炙热的体温，放任此番情景好一会，风吹下一片梧桐叶，落打在沈潮的小臂上，帽檐下失焦的眼睛再次聚光，沈潮一直盯着，没有放手，宁回终于说了句：“走吧，师哥。”

　　“走吧，今个儿过节，带你吃顿好的。”沈潮这才念念不舍抽出手，身体分离瞬间，他明显感受到一股不舍的挽力，于是他低嘴角勾笑，走向他小宝贝儿迈巴赫。

　　宁回跟着开了副驾的门，坐上了他前半辈子都没碰过的豪车。他望着沈潮那同为碎屏的手机，上面好几道碎痕走向与他自己手机的碎屏出奇地一致，一串又一串的事已经让他的脑子乱得很。

　　他握着手机，钢化膜破裂后表面的碎屑扎进手里，屏幕上叮的一声，响起一条消息。
　　一条信息提示，来自微信，我爸：宁宝贝儿，有件事爸爸想和你说。

　　这条消息就像救赎，打断了宁回的胡思乱想，他的疑惑，纠结，妄念都在此落幕。

　　宁回艰难划开手机，回道：怎么了
　　也许不是什么正事，我爸那边好一会才回下一条：算了，你过个好节吧，爸爸在这里祝你节日快乐万事如意。
　　宁回：嗯，您也是。

　　沈潮前半辈子没在网上冲过多少浪的唯一好处就是，视力好，眼睛尖。宁回自己看消息都费劲，他只是在开车途中简单一瞥，便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哟，宁宝贝儿，谁啊，叫这么亲呢。”沈潮蹙眉不悦，什么时候又冒出来这乱七八糟的人？

　　很显然，这重点他沈大少爷抓少了。
　　宁回轻声回答道：“我爸。”

　　“哦...”沈潮为缓解尴尬，转了话题，“想吃什么？”
　　“都行，随你。”宁回想了想，“师哥想吃什么？”

　　“北京菜吃过吗？”沈潮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开了个导航位置，“带你去家百年老馆子尝尝，那边有个楼台，晚上订在那儿还能看着月亮。”
　　“好。”

　　“南方中秋挺讲究，听说广东那边的人喜欢在院子里摆个小桌子，上边儿放着些水果啊，月饼，还有其他一些小吃食儿，一家人坐在那儿就边吃边闲聊边赏月，对吧？”

　　“嗯。”宁回记忆里确实有一次是这样的，但是这段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沈潮这番话才把那埋在底下的幸福又勾了起来，接着他再次肯定道：“对。”

　　“有时间咱也试试。”
　　宁回无言，转头望向沈潮。

　　又是一个路口，车速飞快的迈巴赫泄了力，缓缓停下。沈潮终于抽出空扭头，认真地看着宁回，确认这次没有耳机的干扰后，他缓缓问道 ：“宁回...你要不要考虑处个对象？”
　　六十秒等绿灯的时间好像更长了。

　　宁回淡淡说道：“不考虑。”

　　毫无意外的答案，沈潮早就习惯了似的，轻哼一声，“下次带你去我家尝尝我妈做的炸酱打卤，两掺式儿的，再加一把清脆的黄瓜丝儿，可滋润了。”宁回未答，绿灯一亮，他便提了速，唰得一下整个车飞了出去。

　　“炸酱面呢有炸酱面的风味，打卤面又是另一种味道，这任何东西两一掺和，说不定又是另一番滋味，但是宁回你说啊”沈潮顿了顿，“ 很多东西都可以这样式儿对吧，谁具体有个规定这样行不行啊，这样正不正常的啊？”
　　“我知道。”宁回轻声答道，“只是不喜欢吃面。”
　　“？”

　　到了写着老北京风味的饭馆，沈潮带着宁回去了最顶边的露台，两人到的时候各种菜盘子已经摆好在大圆桌上，游戏里的三不沾，切片烤鸭，四喜丸子，乾隆白菜，京酱肉丝等等，各类熟悉又陌生的菜品打破了游戏屏幕，从里边跳了出来。

　　宁回小口咬着丸子，心中的万般滋味涌出来混杂着食材一同被咀嚼碎，咽下去。吃着吃着抬起头，沈潮的背后是一轮巨大的红月。这月亮啊，时隔多年它又圆了，一如从前院子里小团圆那日，不过比那一夜的还要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