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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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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辞非。”
耳畔传来男人的呼唤声,沈辞非掀开沉重的眼皮,他下意识地晃动身子,一阵清脆响亮的铁链声灌入他的耳中。
这是沈辞非的脖子处传来绝望的窒息感,那个声音又回荡在耳畔,“……你活该被揉碎踩进烂泥里,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高高在上的临泽君,不过是个为了活下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沈辞非的脑袋格外沉重,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在他快窒息而亡的最后一刻,他打算强行将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剥离开,他攥紧对方的手,就在用力的一瞬——
沈辞非茫然无措地坐在柔软的床榻上,他浑身全是细密的汗珠,他又去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发现什么也没有,原来刚才是梦。
沈辞非浑身僵硬,他欲摸索着下榻,他的身体却突然失去平衡使他摔了下去。
门外的人听到屋内的动静,立刻打开门跑了进来。权世御见狼狈在地的人,他先小心地将其扶回榻上,“师尊,方才发生什么了?”
沈辞非沉默了很久,大概是他强行借用银索的缘故,他现在连最后保存的灵识也没有了。但沈辞非并未将事实说出来,“方才不过是被疼醒了,所以才摔下去的。”
“师尊,您已经睡了五天了。”权世御顿了顿又说:“但医师说了,您需要好好休养,否则您的伤口十天半月都可能不见好转。”
沈辞非微微点头。
“要喝水吗?”权世御又问。
“不必,本尊累了,你出去吧。”沈辞非撑着身体缓缓躺下。
“好,我就在门外守着,师尊若是有事,直接唤我就好。”
“世御,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可……”权世御踌躇了很久,但他还是说:“好。”
屋内灯熄后,沈辞非不知又躺了多久,他终是不能安心睡去,索性他就试探着起身,往屋外走去。
沈辞非似是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夜里的晚风吹过他的脸颊时,他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奇妙之感。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有溪流潺潺流过的声音,再往前走几步,沈辞非便听见了草浪的哗啦声。
突然,他的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吱嘎”声,沈辞非迅速回头,“何人?”
“是我,沈公子。”
听到鹤栖山的声音后,沈辞非松了口气,“鹤少爷,这么晚了还不睡?”
“睡不着,出来看看。”鹤栖山有些不自然地说。
光阴被风一点点带走,两人再也没有后来的对话,他们仅是静守在片刻的安宁中,没有给对方带来任何打扰。
天蒙蒙亮时,鹤栖山有些担忧地开口:“沈公子,你的伤口……”站了一夜,他怕沈辞非的身体会吃不消。
“无妨。”
鹤栖山缄默须臾,他问:“沈公子,违逆命运之人,他的亲人会受到牵连吗?”
沈辞非愣了一瞬。“为何问这个?”
初生的天光照在鹤栖山的身上,沈辞非处于暗处,二人被明暗分割开。
“我本应死在与公子初见的那天夜里,不过父亲怜我命不久矣,才做出了一命换一命的荒唐之举……所以他们会不会——”
“不会。”沈辞非轻声开口。
“如此便好……”鹤栖山放下心来。
沈辞非又说:“但你死后,将难以重入轮回。”
鹤栖山的呼吸一滞,他笑着摇头说:“没关系,横竖我都无法改变命运,那还不如好好活过这一世,让亲人高兴点。”
碧草的“沙沙”声不知何时停下来,周遭只有鹤栖山一人的声音,“对了,虽然我同沈公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我好像从未见过你有过喜怒……或者别的表情。”
沈辞非微微回头,他说:“我修无情道。”
“无情道?”鹤栖山理解道:“是无情无爱的那种?”
沈辞非点头。
身后的少年似是来了兴趣一样,他好奇地询问关于修士的道法、灵根等等问题,沈辞非没有打断的意思,而鹤栖山亦乐此不疲地诉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直到鹤栖山提到了道心时,沈辞非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心碎了,会很疼。”
鹤栖山稍顿片刻,才笑着说:“只要沈公子不动情、不爱任何一个人就好了。”
沈辞非停止了动作,他再度陷入沉默中。
在过去的轮回中,总有人宁愿折断他的所有,也要从沈辞非身上争得一点所谓的“爱”。
但说到底,他们爱的不过是驯服猎物的快感而已。
“若是你未来的爱人修无情道,你会希望他不爱你吗?”沈辞非脱口而出。
“嗯……”鹤栖山思考了很久,毕竟是不沾尘世的少爷,对于情爱的理解自然是有些欠缺。
当沈辞非要放弃离开时,鹤栖山终于开口:“嗯……如果道心碎了会疼,那我还是希望他不要爱上我了。”
“哦?为何?”沈辞非这次拥有十足的耐心去等待对方的答复。
“倘若我真心爱他,我断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当然,如果我的爱那让那人行自己所行,不被束缚,那么我的爱就是有意义的。”
二人之间的明暗交界线,仅一瞬,就被太阳的光芒全部吞没,太阳的光辉照在沈辞非的身上时,他差点就忘记了这份亲切的感受。
“好。”沈辞非说。
交谈的时间在此搁置,沈辞非要回去重新开始了。
但在分别的最后,沈辞非对鹤栖山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皇都可能被攻陷了,敌人想产除作为皇帝心腹的鹤氏一族,这些都有迹可循,此次的敌人不简单,望鹤少爷珍重。”
鹤栖山听过这番话后,便立刻派人前往皇都一探究竟,若真被沈辞非说对了,那么鹤栖山的处境必定凶险。
隔日。
在一望无际草原中心,有道隐秘的机关,目前就沈辞非一人知晓。
因为在之前沈辞非从地下九死一生逃出后,他就是借这里的机关出来的。如今沈辞非又反向从此处进入,为的是布下他的第一枚棋。
不过与以往更加不同的是,这回沈辞非带上了权世御,毕竟以凡人之躯破解地下的未知,生还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一。
况且权世御的第二个节点也需要沈辞非亲手助其完成。
阴暗潮湿的地道内,沈辞非勉强使用半恢复的灵识探看前路,这时权世御出声了,“师尊,我们为何要来这里?”
“此处有异常,必定潜伏着一大祸患。”沈辞非回答说。
“可我见方才的入口隐秘至极,我甚至丝毫未察觉,那师尊是如何寻到的?”
沈辞非打消对方的疑惑说:“风过草原,皆止步于此,必有蹊跷。”
“可为何我感受不到?”权世御疑惑道。
沈辞非叹息道:“把你的灵力收起来。”
权世御对于细微的感知本就不敏感,再加上他时刻调动着灵力,这更是排除了外物的纷扰。
“不用,这样可以保护师尊。”
再往里走,便到尽头了,沈辞非轻车熟路地碰到石壁边缘的机关,但他忘了,开启机关后脚下的入口会立刻打开。
“沙啦啦——”
在坠落的最后一刻,沈辞非眼疾手快地扒住了边沿,才没有掉下去。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和岩石,但沈辞非并没有把握能准确落入水中。
此时上方的人不知何时走到了沈辞非的手边,“师尊?”对方的语气有些玩味。
“要我拉你上去吗?”权世御的笑容几乎快压抑不住了,“如果我拉你上去了,你可要……”
话音未落,沈辞非毫不犹豫地松开手,坠入黑暗中。
“师尊!”
权世御纵身一跃,随着沈辞非一起落入了底部的清潭中。
良久,二人才浮出水面。
沈辞非拽住岸沿,平复自己的呼吸,他用灵识观察了此处,四周亮着微弱的蓝光,当他欲往后视察时,权世御的身影将他的视野挡住了。
“……师尊,你眼上的白纱掉了。”权世御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人,不知何时他竟鬼使神差地靠进了对方。
青年见眼前人不禁乱了心神,对方发丝凌乱地缀在脸上,大颗的水珠分布于发顶、脸上、锁骨处。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沈辞非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全然没有注意到不对劲的权世御。
“罢了,不找了。”沈辞非还在为白纱感到惋惜时,权世御已经不动声色地贴上来了。
沈辞非往后一仰,他将神志不清的人拽上了岸。但在沈辞非触碰到权世御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对方滚烫的皮肤,沈辞非立刻明白过来。
“凝神,勿分心。”
沈辞非抬手按住权世御的背脊,随即在对方肩处精准地将其打醒。
“你……”面临顿散的欲望,权世御就像是经历了极大的落差感,他失望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刚才实在是太近了。
“嗯,走吧。”
沈辞非之所以能应对自如,是因为他早已掌握了他们每个人的弱点,就是代价有些大。
权世御刚将二人的衣裳风干,清潭处就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
“小心。”
权世御让沈辞非站到后面去,他凝神望着潭中之物,单看其身形,是个有长尾的人形怪物。权世御捻诀朝谭中之物袭去,那怪物被击中后发出刺耳的叫声。
“世御,那并非本体!”
权世御一点就通,他动用灵力将潭水卷出,那怪物也随之幻灭在其中。
水流侵袭至处沈辞非所在的每一处角落,密闭的岩壁受不了冲刷,无数裂痕出现,再连成一体,最终岩壁被彻底粉碎,一处更大的阴暗的空间映入眼帘。
沈辞非趁本体分神之际,他拾起地上锋利的岩锥,他拖着长半尺的东西走向伫立在最高处的龙鳞前,此物散发着无尽的光芒。
这是龙族的至宝,方才的怪物正是此物的守护者。
但沈辞非毫不犹豫地挥动岩锥砸向龙鳞底部的岩台。
虽然经过百年凝结的岩锥坚硬至极,但岩台被连砸了数白下才损坏几分,不过这对于沈辞非来说足矣。
龙鳞的庇护之地受到破坏,它开始不断地闪烁着光芒,沈辞非的双手全是被气压震慑破裂的伤口,但他顾不上别的了,他将早已收集好的权世御的血滴落在龙鳞上。
他这是要强行使龙鳞认权世御为主。
另一边的打斗愈发剧烈,那怪物也现了半龙的真身。
权世御的阶级明显弱于对手,他节节败退,就在他要倒下时,龙鳞的力量与其相共鸣,昏暗的地下顿时光芒四射。
权世御的双目猩红,他因为无法完全接纳龙鳞的力量,所以处于无尽的痛苦中。而同时他还要招架住半龙的力量,这只会使他在崩溃中死去。
沈辞非强硬地用手破开岩台底部的一层,他用带血的指尖颤抖着画出权世御脚下阵法的模样,沈辞非本就带伤,再加上他消耗了许多体力,现在他们的处境格外危险。
沈辞非一开始就知道此处的凶险,但他要打开最后的生机,他必须这么做。
在阵法完成的第一瞬间,权世御脚下的阵法随之显现,时间定格。
权世御浑身散发着金光,他的脖颈处显现出黑色的鳞纹,他的双手被染成黑色,随着其灵力全开,对面的半龙被狠狠击退在岩壁上。
龙鳞逐渐融入权世御的体内,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如雷贯耳。
扶着岩台的沈辞非险些倒地,他借龙鳞重生带来的光辉,看清了自己浑浊的内心。
龙鳞的光芒可使拥有者法力无边,亦可使旁观者看清本心与命运的轮回,而沈辞非的目的也在此处。
他所谓的挚爱,在他拨开层层迷雾后,显现与脑海中。
沈辞非不可思议地喃喃道:“……鹤……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