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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块砖头 素王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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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小主子整日哭闹不休,奴婢实在是想不出法子哄他了”少爷自从回到羽化就未曾展颜笑过,眉头不皱时,面色也是冰冷,这张脸倒是有了几分主子的模样。翠柳没事也不敢去惊扰他,只是这小主子不知怎么的就是哭个不停,王府里什么样的小玩意儿都给他寻来了,看也不看一眼。
“原先怎不见他哭?”华思尘抬首,淡淡地问道。
“奴婢不知,听主子说,原先他一哭,主子就给他吃苦艾草。现在兴许他也知道主子走了,没人管他了,便哭个够本吧”翠柳垂首回话。这话回得着实荒唐,可翠柳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这样,何以,主子随着迎亲队伍出走不到两日,小主子就漫天哭了起来。
华思尘略晃了晃神。
“你去药材仓拿几株苦艾草,照做就是”
“这......”翠柳心里一紧,少爷和主子怎么都这么对孩子的,哎,不是自己的骨肉不知道心疼,不过她作为奴婢的,只能照做了。
“下去吧”华思尘已经不容翠柳多话,眉头轻轻皱起,翠柳便知趣地退了下去。
“少爷...”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翠柳又微喘着气跑回华思尘的思虑斋来。
“说”华思尘未曾抬头,只专注地描画。
“小主子他哭得更凶了”翠柳只想哭,夫人说了,这孩子再这么哭下去,嗓子要坏掉的,没准日后就成哑巴了,少不得还是要请少爷过去一趟。她知道夫人担心少爷,并且不想去触少爷霉头,少不得她就要去当炮灰了。
“呵”华思尘露出一抹凄恻之色。
“连他也觉得不习惯了”
“连他也知道小苡走了么”
华思尘的两句话之间停顿了许久,并不连贯,好似在自言自语般。翠柳没敢插话,少爷最近神色阴郁,已经许久未曾展颜,连众丫鬟公认的少爷跟前的“红人”翠柳也不敢有半丝逾越。
“抱他去我房里”华思尘淡淡地吩咐,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画收拢。
翠柳呆呆地看着华思尘走出思虑斋的背影,那样的漫不经心,恍若神游太虚,好似,一不小心就能让路边的小石子给绊倒。
“快去吧,我房里有檀香,他会喜欢的”华思尘再次吩咐道,随后便不再停留,一袭白衣,一缕白发,在暮色中飘荡如游魂,好似真身已经不在,只余下一具躯壳。
华思尘的卧房在素王府算半个禁地,平日里没有华思尘的准许是不准入内的,里面的衣物、被褥都是他自己整理,每次离家时便落了锁,回来时便命翠柳和黄鹂两姐妹将里面的旧物尽数换去打扫一番,而后便无需他人涉足。
江湖中结交的一位好友李洛一日与他一同喝酒,问他为何要费力自己打扫自己的卧房,整理自己的衣物,吩咐下人去办岂不省心。
华思尘当时喝得也有了三分醉意,笑吟吟地回道“我的卧房,自然只有我和我夫人才能进去,现在我还未曾娶妻,这卧房打扫之事便只好我自己代劳了”
为此李洛没少笑话他,只是笑话归笑话,却仍是不解。听当日华思尘的意思,对未来的夫人还是极向往的,只是,以华思尘素王符大世子的身份,以他的姿容和气度,即使白了三千发丝,也依然是令包括当朝女王在内的女人们趋之若鹜的。何以,如今都已到而立之年,却仍是孑孓一人。
“洛洛,曾经有位说书先生说道:有那么一位佳人,她若是立在你身侧,你看天下粉黛都会失了颜色。可是,如今,我看天下粉黛,鲜艳如常,看我身侧,空空依旧”华思尘当日半为正经半为玩笑地说。
翠柳站在这半个禁地门口,踟蹰着腾出一只手敲门。
华思尘只淡淡吩咐“放我床上,你下去吧”
翠柳有点不放心,放少爷床上,若是尿湿了,可如何是好;若是万一小主子一直哭个不停,不给少爷面子,少爷生气了如何是好。翠柳便站在门边胡思乱想,一时没有离开。
“听不懂吗?”华思尘的眉头触起,微微露出薄怒。
翠柳脸色瞬时煞白。少爷虽然不喜欢开玩笑,也极少与下人打成一片,但是对待下人却是极宽厚亲和的,极少说一句重话。尤其是对翠柳这些丫鬟更是包容得很。许久不曾听过少爷的重话,让翠柳一时间白了脸,红了眼,赶紧低头退下,并乖巧地合上门。
直到翠柳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华思尘才平静下来。
“我这是怎么了,竟对一个小丫头生这么大气”华思尘喃喃自语,脸上是无法掩盖的自责。
他移步到床沿边坐下,温润如古玉般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白的脑袋,安抚他。
“我好像变得喜怒无常了,你怕不怕?”华思尘看着小白满是泪痕,但白净依旧的脸庞,认真地问道。“看你,还在哭,定然是不怕的。如此,你的主人自然也不会怕,这样就好”
华思尘一面温言低语,一面轻轻地抚摸小白,加上满屋的檀香,渐渐地小白止住了哭,只睁着泪汪汪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华思尘。
“不哭了?还算聪明。哭了你的主人也听不到,哭了也是白哭,睡吧”华思尘一面说,一面出神自嘲:你成日胡思乱想入了魔又有何用,既然你决定拱手送她上路,现在情绪这样百般波动又是为何?
暮色降临,一整天的哭闹也消耗了小白太多的体力,不久便在华思尘的轻轻拍动下沉沉睡去,直到夜深人静,素王府灯火俱灭,小白也没有醒过,睡得可谓雷打不动。华思尘却注定仍是个不眠夜。他的修为竟是连小白都不如,至少,小白哭闹归哭闹,该睡的时候,照样睡得雷打不动。
夜幕下,李果乘着夜色一身黑衣而来。
“世子”李果恭敬地行礼。
“李果,说多少次了,朋友之间随意就好,还是唤我思尘吧”华思尘淡淡挤出一丝笑意,为了怕惊醒小白而刻意压低了声线。这李果和李洛是两兄妹,当年他无意中救了他们,与妹妹李洛成了酒友,但凡遇上必定要豪饮一番,哥哥李果却一直惦念着华思尘的恩情,一直伺机报答他却奈何他的行踪莫定,人都找寻不到。
见李果还是一板一眼地躬身站着,可谓秉性难易,华思尘也只好随他去了。
“坐下说话。路上可顺利?”华思尘倒了杯茶推到桌子对面,示意李果坐下说话。
“回世子话,目前为止,一切安好,世子可宽心”李果依言坐下。
“没遇到阻拦?”华思尘面色无波,虽然足不出户,却好似脑中已有乾坤。
“有。不过力量薄弱,不堪一击,没能近公主身”
“莫要大意。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跌马岭,此去路程便愈发远了,你不必特地跑回来复命,传书于我便是,照看好公主”华思尘不自觉地身体前倾,好似有很多话要交代,却又无从说起。“另外,若是发现公主身体异常,记得及早传信青霄国君,以谁的口吻你到时便宜行事”
“李果明白,定保公主毫发无伤”李果站起身,郑重说道。
“李果,此举风险异常,若是败露,不管是青霄还是羽化,都不会轻易了结,放在哪边都是欺君”华思尘面色严肃,连日来的失眠让脸色惨白了数分,让话语更显凝重。
“你若是不愿意,我绝不勉强,毕竟,这无关天下兴亡,也无关江湖大义,不过是思尘的一己私心”
“世子对李果和妹妹有救命之恩,即使是烧杀劫掳,李果也断然不能说一个不字,更何况是为了护卫晨曦公主,庇护我羽化皇族血脉,李果自然在所不辞,世子莫要再劝”李果坚毅地脸庞,不容撼动。
如果说,这一路的庇护,算是庇护羽化皇族血脉,是羽化子民的本分。那,要在青霄国君大婚之夜将公主换走,还能算本分吗?败露了,便是欺君,便是妄图破坏两国友好邦交,重的可以断死罪。
华思尘不禁微微动容。当年救他们兄妹,不过是举手之劳,医者本分,这许多年早已忘却。却未曾想,李果惦念至今,要如此搭上身家性命做本来回报他。
“若是出事,你与李洛立马离开,我决不会有事,至多,也只是损失一些身外之物,无甚要紧”华思尘见李果欲出言推拒,截断他的话头道“我以世子的身份命令你,若是出事,即刻离开”
“李果领命”李果沉默半晌,只得领命。
“记住,一切以公主的安危为先,只要她无恙,一切都好说”华思尘复而强调道。
华思尘略略出神:她十三岁被夫家赶出家门,昏迷荒野遇到他,彼时他就已经不可能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更罔提后来的她稀里糊涂进的白家和九王府。不是不介意,只是有的东西,时过境迁,无从追寻,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她在你面前好端端地呼吸着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如果一定要嫁给那青霄国君才能换取她的无恙,纵然有千分不情愿,万分郁结,也还是嫁吧。终究,他不能承受的是踏遍整个天地河川,都觅不到她的踪迹。
从来,他对生死都看得透彻,却独独看不开她的生死。
想要牢牢抓住,不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