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有人捞起》堰几川

10、二组

　　还没确定出道组的练习生在华臣内部是要分三六九等的，有的练习生或许听过某些人的大名，却从来没见过对方，有的练习生可能练习了四五年，但看起来还像是刚进公司的一样没存在感。
　　许奂青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见过不少练习生，同层楼隔壁练习的，食堂里一起打饭的，离开公司一起刷卡的，但他从来没见过出道二组的训练生，甚至同个寝室里的其他五个人，也很少提到二组的人。
　　两天后就是月末考核了，可对手在他眼里却是隔了层黑纱的神秘人，他毫无头绪，而如果有心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再出去打听一下，就会知道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把脸上的泡沫洗掉，许奂青对着镜子眨了眨眼。
　　跟着固定的人一起训练让他的生物钟也规律了下来，没什么血色而淡淡的嘴唇开始泛起健康的血色来，但他眼底像沾了墨水没洗干净的青黑却如影随形，这显白的灯光下照得他像早起要吸收天地精华的鬼——早起快要困死的鬼。
　　水珠落在他的鼻尖痣上，被他有些嫌弃地擦掉。

　　厕所的门上面是透明的，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许奂青从镜子里往外看，他进来还没开始洗脸的时候，就看到戚岘在打字了，不知道跟谁聊天，手机就没放下过。
　　他脸也没擦，打开了厕所门，一路走到戚岘的床旁边：“你在看什么？”
　　许奂青不用香水，他身上只有沐浴露、洗发露和护手霜的味道，昨天刚洗了头，竹叶的清香还留了不少，但被戚岘的香水味隔绝，很快就淹没在了雪松之中找不到踪迹。

　　手机屏幕上的对话框里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名字，聊天的内容提到了“练习”的字样。
　　“杜学灵？”许奂青把名字念了出来，“谁啊？”
　　他边说，脸上还挂着的水珠就顺着他说话一动一动地就滴了下来，十分不听话地滴在了戚岘的手机屏幕上。

　　戚岘不吭声地把那滴水抹掉，终于抬头看了许奂青一眼，只见对方有恃无恐地抬了抬下巴。
　　他坐直把床头柜的纸抽了一张出来，搁在许奂青下巴上：“擦了。”
　　“二组的人，实力还行，今天你能见到。”他说。
　　许奂青把纸接过来捏在手心，有些惊讶地问：“今天？”
　　“月末考核前会先过一遍。”

　　“那他们知道我加进来了吗？”
　　戚岘看了眼时间，随即把屏幕黑掉的手机放在床头，点了点头：“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他指了指放在两人床中间那张桌子上的吐司：“吃了就走，今天去十三楼。”
　　“哦。”许奂青蔫蔫地应了一声。
　　他不爱吃饭，也许是挑食导致的，宿舍里常备的藜麦吐司就让他食不下咽，他一想到要吃这玩意，就浑身哆嗦了一下，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牛奶吐司，用黄油煎的，不吃就走。”
　　戚岘语气不变，可许奂青却觉得自己听出了莫名其妙的紧迫感，他连忙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直接把盘子拿了过来，四面的边都被他撕了下来，直接一半都塞进嘴里：“我吃，走走走！”

　　吃太快的后果就是许奂青前脚踏进了练习室，后脚就打了个嗝。
　　他打嗝的声音像小孩一样，引得练习室里的人都看过来，以为是哪个工作人员把自家的小屁孩都带过来了。
　　但许奂青长得唬人，他紧闭着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骗过了其他人，都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和十二楼的练习室不太一样，十三楼的这边他还没来过，一进来就发现整个练习室从走廊里看挺小，却是纵向的，里面空间异常大，镜子都比他们日常练习室多了整整四块。
　　百叶窗被拉上去之后，是阳光完全透进来的通透和自然。
　　而镜子的对面则是几张配套的桌椅和四台摄像机，浅色的地板上是用黑色胶带标注的Center位，音响旁边还有立麦。

　　除此之外，还多了好些个许奂青前所未见的面孔，有没挂吊牌的男生，看上去长相和他们差不多年纪，应该是于他而言十分神秘的出道二组成员。
　　许奂青数了数，有五个人。
　　和他们组成群结队一起进来不一样，这五个人分别站在一个地方，好像野兽标记地盘，大家互相都不愿意正眼看对方。
　　其他的人胸前挂着吊牌，有男有女，进进出出，嘴上不停说着什么，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过，整体的移动速度极快。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没再打嗝了。

　　“来领号。”
　　杨诗然站在最旁边那张桌子边上，她手上拿了一摞打印出来的纸，被她卷成一卷，见这群练习生看过来，她顺势拍了拍桌子，开始喊着练习生的名字：“戚岘。”
　　除了状况之外的许奂青，其他人都自觉地排好了队伍，眨眼间练习室里进来的十一个人就迅速地站成了一个蛇形，而队伍最末的霍明朗和许奂青之间，夹了个许奂青不认识的人。
　　联想到每天挂在宿舍门口小黑板上的名字，许奂青都不需要怎么思考就知道这是按考核排名的编号。

　　倒数第一回头看了眼他这位新晋“倒数第一”，还有些好奇，一副想要聊天的样子，但许奂青对这人没什么印象，他一紧张又绷着张脸，病白的脸色显得有些凶，对方一下子知难而退，只用眼神偷偷打量。
　　杨诗然满意地看了眼队伍，继续念着：“杜学灵。”
　　许奂青眼睑一颤，他歪了歪身子，就看见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和戚岘打招呼的那个人领了纸。

　　大概是对镜头和目光极其敏感，杜学灵一下子就转过身来找到了许奂青，他扬了扬手中的测评表，对许奂青扬起了一个形体课标准的营业微笑。
　　即使这个笑容在许奂青面前不太自然。
　　许奂青提了提嘴角勉强对他笑一下，心想，这出道组第二，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怪。
　　杜学灵虽然一头乖巧的黑发顺毛，但在许奂青看来，与其说他长得周正，不如说是有些妖，笑唇吊眼，是时下很流行的猫相爱豆标配。

　　他悠闲地走到戚岘旁边，大拇指落在的位置是测评表最下面，那里比之前多了“许奂青”三个字和相应的打分表格。
　　杜学灵开口说：“长得真漂亮，是吧？”
　　如果许奂青是个顺风耳，一定会因为听到杜学灵的声音感到诧异——猫相的外表下却有一个烟嗓，但遗憾的是，他只有一对听力还算行的耳朵，根本听不到他们这里的讲话声。

　　戚岘撩起眼皮看了杜学灵一眼，问：“OW的人跟你说了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杜学灵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突然又把手收了回去，“哎呀，做了下巴，不能老碰。”
　　和公司单独商量，并且双方都觉得没问题的情况下，出道组的人是会开始进行微调的，杜学灵已经满十八半年了，和华臣的人一拍即合，在第一次出道小道消息传播的时候就去做了个下巴，让他略显圆润的下巴变得有了十分明显的弧度。

　　“你说，公司是打算六人出道，还是……”杜学灵想到这儿，憋不住笑，只觉得有趣极了，“踢一个人走？或许是温阖？”
　　和杜学灵这种出道功利性极强的练习生相比，戚岘温和很多，也很少跟着他们凑热闹，如果没有硬实力，也许杜学灵压根不会像这样找他说话。
　　戚岘偏了偏身子，错开杜学灵的视线。
　　“啧。”杜学灵见他不配合，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是把话抛给聋子听，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流里流气地站在一边，嘴里开始“Blah”个不停，试图打断戚岘的冥想。

　　剩下的几个人拿了表之后一个一个跟着过来站列，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学杜学灵，都开始开起嗓来，一个比一个声音大，看不见摸不着又闻不到的硝烟好像从这会儿就开始飘起来了，人人都试图从这儿就赢过别人。
　　等到许奂青走过来，杜学灵正想拦下他，就先被站在前面的戚岘抢先了一步。
　　戚岘一把拉过许奂青到他身后，说：“就站这儿，没站位。”
　　“哦。”
　　听着戚岘的话，杜学灵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用表遮住自己的表情，白了戚岘一眼。
　　装腔作势。
　　而另一边几个公鸡开嗓如魔音绕梁，杜学灵被吵得连白眼都翻不动了，直接从兜里拿出了耳机戴上，开始哼着不知道哪儿的小曲。

　　见许奂青一直注意着杜学灵看似自然实则凹出来的动静，戚岘轻描淡写道：“他就是杜学灵。”
　　许奂青说：“我刚才知道了。”
　　他指了指手上表格里他的名字：“所以是两个组要一起先走一遍流程吗？”
　　他的手心在刚才被他捏得泛红，指甲印十分明显，脸上却脸不红表情不变的，根本看不出他的紧张。
　　戚岘扫了一眼他的手心，把自己手里的那份表格折叠放好，抬头看向正在和电脑面前制作人商量着的杨诗然，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颔首道：“你做好准备。”

　　都说不打无准备的仗，但许奂青从表格第一行看到表格最后一行，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准备的半个小时内他要做些什么。
　　虽然戚岘说只是照例走流程，但他瞧着每个人如临大敌，感觉像是今天就要和其他人一决生死。
　　他跟着戚岘站在最前面，其他认识的人都聚集在练习室后方，也不打算过来，许奂青叹了口气，开始挑起手指上的倒刺来。
　　这玩意在特殊的时候对他来说像是有瘾，能一瞬间忘掉所有他痛苦的源头。

　　但第一个倒刺还没撕下来，许奂青那被冷空调吹冰的手就被戚岘制止抓下去了。
　　许奂青：“？”
　　戚岘道：“形体老师让你干什么？”
　　许奂青思考了一下，动了一下嘴角：“微笑。”
　　形体第一节课，老师见他就说偶像需要传达的是一种亲民的氛围，不管未来出道之后官方的物料把他们怎么拍得高大上，都要笑出自信，笑出风采，笑出亲近感。
　　而许奂青天生就没有这种感觉，他随便一笑就是嘴角微微拉平，虽然不能说不好惹，但也绝对不友善，明显的下颌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含义来，笑也没点意思。
　　他回忆了一下咬着筷子是怎么笑的，眼珠子乱动着，最后固定在他觉得最合适的位置，说：“这样？”
　　戚岘拍了拍他的手心，音响里适时传来声音：“好了，各位练习生们，第一次不计分八月考核倒数十秒钟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