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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早朝 ...

  •   等我在龙椅上屁股都坐疼了才知道,原来我旁边还添了一张椅子。
      这椅子是给谁坐的,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冯晋把我当手办似的塞到龙椅上之后,又去见了折返回来的安禧宫姑姑。
      哦忘了说了,冯晋就是早上服侍更衣的老太监,我多方观察,才晓得他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据太和殿的御前内侍说,冯晋还是皇帝(原装版本)做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老人,宫人朝臣都尊称他一声“冯公公”,对他很是敬重。
      坏就坏在实在是太敬重了,让我一个堂堂当朝皇帝感到了一丝丝冒犯。
      安禧宫的人来禀报消息不来见我,反而去见了一个太监?这不是奴才骑在主子头上拉史吗?
      加上冯晋早晨给我来的那么一出装聋作哑,我对这个老太监是皇帝信臣的传闻很是怀疑。
      不过很快我就没心思操心这些事了。
      *
      有身旁那张椅子在,朝臣的大小事宜根本就没有过问我这个皇帝的意思,连启奏跪拜的方向都是偏向那一方的,全然把我当成了背景板。
      虽然有过强烈的预感,但没想到这群文人武将真敢把皇帝当空气。
      皇帝没有皇帝的样子,臣子更不行臣子之责。在皇帝边上的那张椅子,如同巨大的屏障将我与底下的朝臣隔开。
      作为一个适应力还算强的人,我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满头问号,再变成了现在的破罐子破摔。
      我仿佛路边上无人问津的大白菜,甚至无聊到开始数我头上的皇冕有几颗珠子,等到冯晋捏着嗓子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时,我还有种上早自习的瞌睡感。
      然而早朝并未结束,龙椅旁边的珠帘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朝冯晋招了招。
      冯晋满脸堆笑地从那里领了本素纸折子,得了命令展开诵读。
      我打了个哈欠,亦没有在意,以为不过是寻常奏折。
      怪的是,这奏折越念,他的脸色就越白。
      “迩年兵多不练,饷多不核。以将用兵,而以文官招练;以将临阵,而以文官指发......此极弊也......勿使文吏用小见沾沾陵其上。”
      冯晋念完本子后,脸色大改,早已出了一身冷汗。
      这奏折的大概我理解了,意思就是现在朝廷的军队萎靡不振,吃了很多败仗,都是因为派了几个门外汉的文官瞎指挥导致的,啥也不懂还在武官面前甚嚣尘上。
      我听了个半懂,知情的人却不敢马虎。
      冯晋更是神情严肃,仿佛手里的折子不是一张纸,而是一颗会随时爆炸的核弹。
      太和殿内骤然低了几个摄氏度,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檀香萦绕,满朝文武噤若寒蝉。皇座一侧的珠帘光华隐映,朝臣的目光无一不往帘后探去。
      珠帘攒动,果然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女声:“念完了?”
      冯晋一头大汗却不敢伸手去擦,毕恭毕敬道:“回太后,奴才已将折子念完。”
      尽管隔了一层帘子,我还是能听到太后声音里隐忍的怒火,就听太后道:“皇帝可记得这本折子?”
      语气颇有问罪的意思。
      突然被cue的我:“啊?”
      *
      我猛地从瞌睡中清醒了。
      你别说这身临其境地参加早朝沉浸感的确很强,让我坐在那里当吉祥物没问题,但是让我说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为难我了。
      作为一个刚刚穿越过来的新手,冯晋念的那一段文言文我还似懂非懂,更别谈我根本没有原主的记忆,里头说的桩桩件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听太后阴云密布的语气,她对奏文极为不满,奏折暗戳戳骂的文官只怕是她的人。她突然发难,让我接这个话茬,就是硬要扔给我这块烫手的山芋。
      我只好咳嗽两声,尽量装出皇帝的样子,委婉道:“我——朕举棋难定,正想与母后商榷。”
      太后沉沉一笑:“是吗?皇帝可知,这疏文出自一个小小的吏部观政之手?区区一介观政,却能把折子递到哀家这里,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她话锋一转,继续说:“当年陛下年冲,先帝以江山托付哀家,哀家为社稷日夜难安,为图边事呕心沥血。文官视察边境之事小,然辜负先帝夙愿之事大。奏文者狼子野心,通篇以下犯上、指桑骂槐,皇帝却说举棋不定,可是有袒护之意?”
      我:“......”
      好一口大锅。
      *
      饶是我一个现代人也听出了火药味。
      来者不善啊。
      不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能问我还不能躲了吗?
      我试图转移火力,找场外观众求救:“众爱卿以为如何?”
      太和殿内无人敢应,人人敛声屏息。
      我:“......?”
      *
      还是那句话:我不是皇帝吗?
      *
      估计没有一个皇帝能做到像我这样窝囊。
      许是原身做了什么令太后极其不愉快的事,惹得太后一大早就给我这个接盘侠来了一记杀威棒。
      太后料定了无人替我辩驳,冷眼旁观我满脸尴尬,冷笑道:“郑尚书,这折子是你手下的人呈的,你来说。”
      被点名的吏部尚书脸上血色褪去,手持玉笏从群臣中出列:“臣、臣竟不知有此事。”
      太后嗤笑一声:“你不知此事?也罢,冯晋,宣吏部观政。”
      这传说中的吏部观政张岳是个瘦弱的男青年。
      太后召他陈情,他却一进殿就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是朝着我坐的方向。
      “太后令文官视边疆弊事,臣以为边事之坏,非监察之责,乃由兵集而不练,饷耗而不核,更痛心——”张岳滔滔不绝,临了心一横沉声道,“文官弄武,日问战守于朝,将士不可一心事战,屡战屡败。本已困顿之境,复添艰难之事,岂非越俎代庖?今当重将权,授之节钺,得自辟置偏裨以下。”
      这越俎代庖四个字一出,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
      我感觉到有人在偷瞟我的神色。
      我也终于完全明白过来了:我这个本就不受待见的皇帝被人架在火上烤了。
      我才知道方才那句“举棋不定”,是多大的一步死棋。
      可依旧没有一个朝臣站出来。
      对我来说更是1级新手单挑满级boss。
      太后又嘲讽地笑了一声,不知是笑张岳不知死活,还是笑皇帝不自量力,她如同在问“有谁站在你那边?”。
      她话中已隐隐有了杀意:“皇帝可听明白了?越俎代庖?真是可笑至极。”
      我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
      如果有人跟几天前的我说,可以让我当皇帝享朝拜,我一定会感恩戴德视其为再生父母。
      但如今的我只想一脚把他踹出三里地。
      *
      再装傻可就得见阎王了。
      我心下警铃大作,脑子高速运转,飞快道:“儿子不曾听说吏部新提擢了个观政,若昨日批阅时见了这折子,必定打回内阁责问。反倒是这张岳,行此图谋不轨之事,意欲离间母子情深,其心可诛。”
      眼下我不清楚背景,顾不得这个张岳到底是何来头,就怕他嘴里还要吐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更怕太后借此对我不利。
      我心跳如擂,立刻站起身来,召御前龙骧卫快刀斩乱麻地把人带走,同时装作怒不可遏,争着向太后表孝心,可谓是贡献了我这二十年来最好的演技:“还不快拿下?即刻下刑部鞫谳!给朕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
      张岳很快嘴里被塞了块状似抹布的布块,然后就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被拖下去了。
      *
      我心里默念着,快拖下去。
      要是真让这张岳再说点,我大概要成为穿越来第一天就被杀的惨案。
      出乎意料的是,太后确实并未阻拦我。珠帘响了片刻,似乎有些疑惑,却没有任何动作。
      我松了口气,等坐回龙椅上的时候,才发现底下的人全在盯着我。
      我:“?”
      随后,太后的声音幽幽传来:“皇帝今日有所不同。”
      *
      坏了。
      我的右眼皮突突地跳。
      该不会演过头了?
      *
      火辣辣的目光聚集在身上,我又咬牙切齿地想:不管这是谁家的穿越小说,我一定会去评论区打一万个差评。
      *
      太后没有追究我。
      是不能追究还是懒得追究,我已经没力气去想了。
      早朝的闹剧以皇帝的怒火匆匆结尾,想来是太后卖了我一个面子,张岳被押进了刑部大牢候审。
      我瘫坐在龙辇上回宫时,跟在卤薄中的冯晋面色古怪。
      我知道他肯定在怀疑我,但现状非常麻烦,我甚至不能问清楚他到底在怀疑我哪一个地方。
      原装皇帝想必如今早已归西,不然我也不会穿来鸠占鹊巢。但是没有任何信息的我就像在摸黑裸奔,被看穿也是迟早的事情,当务之急是查清楚原身的习惯和人设。
      我必须找个信得过的人一问究竟。
      *
      贤妃回来后去泡了个澡,还心情颇好地染了个指甲,一点都看不出掉过眼泪。
      她的侍女端着泡好的蔻丹汁,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贤妃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怎么了?”
      侍女委屈道:“陛下近日癔症频频发作,又突然隔了这么久召娘娘侍寝,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贤妃笑了,“担心陛下杀了本宫吗?”
      侍女一惊,环顾左右:“这、这话不能乱说啊娘娘。”
      “你我之间无妨,”贤妃道,“不过癔症发狂罢了,顺着陛下总能捡回一条命。先前那些被杀的嫔妃,不都是自作聪明,逢迎太后、忤逆陛下,最后落了个杖毙的下场吗?”
      侍女越发心酸:“以娘娘一年前的恩宠,哪会受这种委屈?陛下、陛下当真那样狠心,抛弃了娘娘。”
      贤妃替她抹去眼泪:“后宫之中谁能永固荣宠?陛下原不是那样的暴君,这些年也是被太后逼得没办法。太后步步紧逼,处处钳制,陛下患了癔症后常人更没法靠近,陛下他——只怕成了孤家寡人。”
      “娘娘为何不向太后示好,也好过现在担惊受怕。”
      “萍儿,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贤妃蹙眉,“这宫中人情翻覆波澜,依附太后固然是上策,太后未必把我放在眼里。也别忘了陛下终究是陛下,就算没有实权,杀了嫔妃也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没有人能在太后和陛下的对弈中幸免,我们身在局中,只能步步小心。”
      侍女握住贤妃的手,泪眼汪汪:“娘娘。”
      “好了别哭了,我在养心殿都哭够了,回来可不想看见你还哭个不停。”贤妃反握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本宫自有定夺,不管别人如何,咱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只要陛下还活着,就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可奴婢听乾清宫的人说。”侍女欲言又止。
      “你以后少跟乾清宫的人来往,里头的多是太后安的人。”贤妃继续说,“他们如何?”
      “说陛下最近身体总是不好,痰盂中见血。”
      “是吗?我瞧着今早陛下生龙活虎的,癔症发作都很有精神。”贤妃疑惑道,“许是讹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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