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中那些年》南山鸢

31、第一次见面

　　温晟睿跟在白夏的身后，站在校长办公室里，听着母亲和一中校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道。
　　“白女士，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学校的规定就是这样，转学生只能待在普通班，火箭班的学生都是入校时精心选出来的。如果你想转入一班，就得看你孩子未来的学习成绩。要是学习成绩达标的话，我们也是允许的。”
　　白夏焦急道：“那可不可以让小睿进一个好一点的普通班？”
　　一中校长安抚道：“白女士，这个你放心，我们一中的普通班都是很厉害的，每个班的师资都是相当的雄厚，不会存在这个班好那个班不好的情况。……要不这样吧，我给你看一下我们初二七班老师的简介，还有班里学生的成绩。”
　　一中校长招呼旁边的秘书下去准备资料。
　　白夏手里攥着打印的白纸，上面还有温晟睿以前所获得的全部成绩。前面几年的成绩都很耀眼，满纸的“优异”、“满分”，还有参加过的琳琅满目的华奥赛、文学杯、创新大赛、设计比赛等比赛一等奖的奖状。这对于一般的同龄人而言，已经相当的优秀。
　　可是唯独缺少近半年的学习成绩。
　　一中校长也很难为情，如果白夏能够提供温晟睿近半年的成绩，如果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的话，他也很愿意将温晟睿加入一班。
　　偏偏一问到，就被白夏忽悠开。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目光转移到跟在白夏身后那个瘦弱的小男孩身上。对方始终都是那一副表情，像个机器一样，不去主动询问是不会有所反应。
　　刚才他也问了温晟睿很多的问题，可是温晟睿就如同提前被设计好一样回答他。从一方面，他能够看出温晟睿确实实力不凡，可另一方面，他却在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孩身上感受到一股浓烈的割裂感。
　　这小孩的灵魂像是二三十岁的成人。
　　既然这样，为什么却拿不出近半年的成绩？
　　他在心里也有些许的猜想——这一家人的教育方式恐怕过于异端。
　　十三四岁，再傻的孩子也会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更何况像温晟睿这种聪明的小孩。或许出于某种原因，他在近段时间里没有获得任何的成绩。
　　如果再任其这样发展，那岂不是又有一位优秀的小孩要被埋没？
　　他觉得他还是有必要提醒对方的家长，希望他们能改变一些教育措施。
　　“白女士，我还是挺好奇的，你们家不是A市的吗？为什么会想着来我们舜兴市呢？而且小温同学之前就读于A市重点中学，怎么想着让他转进我们一中的呢？”
　　白夏叹气道：“我工作调动，就带着小睿过来了。转学也是方便我照顾。”
　　一中校长：“不是还可以让小温同学的父亲照顾吗？话说今天也都没有看到小温同学的父亲……”
　　白夏不愿提及，随便回应了几句话便敷衍了过去。
　　一中校长也不愿再卖关子了：“白女士，刚才我也看过小温同学以前的成绩，按理来说他应该会一直保持，怎么现在突然出现了长达半年的空白期？我做教育这么多年了，见过很多的孩子，也提醒你们，千万不要给孩子太多的压力。现在小孩子睁眼闭眼都在忙，这和大人有什么区别？还是要多带带他去做一些放松身心的事情，比如多去运动运动什么的，你看小温同学都瘦成什么样了。”
　　白夏点头，将那校长说的话悉数接收。
　　“我也不是要教育你的意思，我就是给点建议。咱们都是做家长的，还是要知道应该怎么去教自己的孩子。”
　　白夏抿嘴，似乎是坚定了决心。
　　校长秘书回来后，开始给白夏讲解七班的班级配置以及他们的成绩。
　　“七班可以说是除一班以外最厉害的班级了，白女士，您不用顾忌，我们每一位老师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秘书说道。
　　白夏也丝毫不犹豫，拿出她平时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决定将温晟睿转入这个学校。她跟着秘书去教务处办理手续。温晟睿就待在原地，和一中校长大眼对小眼。
　　一中校长喝了一口茶：“小温同学，我想问你一些问题。”
　　温晟睿点头回应。
　　“你觉得，你的生活怎么样？”
　　温晟睿似乎是被触发了发条，张口回应：“虽然很累，但是很充实。在几年之内，我通过参加校内的各项比赛，获得良好的成绩。在此之中我明白……”
　　一中校长扶额。
　　看来还需要尽早纠正。
　　“那小温同学，我问你你这半年的生活呢？”
　　温晟睿低下头。
　　“我……这半年辜负了父母对我的期望，成绩下滑，我为此反思。”
　　“是怎么个下滑法？”
　　温晟睿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我没有完成任何考试。”
　　“为什么没有呢？”
　　温晟睿停顿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字：“累。”
　　果然。
　　一中校长本来还想继续了解一点东西的，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白夏已经办完所有的资料回来了，他也只好作罢。
　　“麻烦校长啊。”白夏还喘着气。
　　一中校长摆摆手：“不麻烦，既然已经将手续办完了，要是愿意的话可以逛一逛学校，适应一下环境，明天再入学也不迟。”
　　“谢谢。”
　　…………
　　白夏带着温晟睿出来，一路沉默，一直到行政楼下不远的紫藤长廊。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攀爬在框架上的紫藤枝错综复杂交错在一起，唯独不见叶也不见花。
　　“小睿。”白夏突然停住，转过身蹲在温晟睿的面前，眼里包含着泪水。
　　她牵起温晟睿的手：“小睿，你一定要给我争气。我们一定要向你父亲证明，他的教育方式是错的……我不希望，再有一个温嘉庆死在我的面前。”
　　温晟睿在大脑里搜索温嘉庆是谁。
　　哦，是大他八岁的哥哥。
　　温晟睿的父母结婚很早，在结婚后的第一年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温嘉庆。不过在温晟睿九岁那年，还在上高二的哥哥从教学楼上一跃而下，遗书里就只有一句话：我累了，想睡一觉。
　　从此长眠。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温晟睿被自己的父亲推着往前走。
　　白夏哽咽着，但是坚决没有让眼里的泪水流出来。
　　“算了，你还小，不懂这些。”白夏重新站起身，“走吧，我们去逛一逛学校。”
　　温晟睿默默地跟在自己母亲的身后，从行政楼往教学楼。一中包括初中部和高中部，这两个学段的情况在舜兴市的评价都还算不错，唯独就是建筑的设计实在是让人无力吐槽。
　　也不知道学校以前是怎么安排的，初中部的楼被夹在高中一二年级和高三年级楼之间。白夏跌跌撞撞找了很久，实在是没有找到初二七班的教室在哪里。本来想着提前过来踩点的，结果根本找不到点。
　　她找了处长凳坐下。今天是星期六，这个学校除了高三补课的同学没有什么人，她也不可能去教室里随便叫一个出来问路。想着干脆等明天大家返校，到时候找个路人问。
　　温晟睿站在她的面前，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开口道：“母亲，我自己去找找教室。”
　　白夏挥挥手，便让温晟睿自己去逛了。
　　温晟睿板着脸，先对着手册查看了校园地图，然后凭借路边的提示终于进了初中部的楼。回头一望，发现有一条路先前路过，如果从那里转弯进来会更加方便。他将这一发现记在心里。
　　找到了初中部的楼，温晟睿便开始寻找初二七班的教室。要是能直接问别人的话会更加简单，这样还能省略自己爬楼的时间。
　　他将目光投放到斜对面角落的一间教室。
　　虽然关着门，但是能从靠近走廊的窗子上看到教室里还开着一盏灯。
　　温晟睿渐渐靠了过去，耳朵捕捉到教室里桌椅挪动的动静声。教室的门虚掩着，透过缝隙，他看清里面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
　　身高不算太高，就是那张白净的脸让他印象深刻。
　　他躲在教室外面，观察对方正在做什么。他看见对方将好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然后在桌子上铺上一张长长的宣纸，觉得差不多后，拿起毛笔几乎整个人都快趴在桌子上开始写字。
　　还没写两个字，他好像是觉得这样也不方便，放下笔将宣纸拿开，找了个单独的桌子继续写。一张写完了，皱着眉抿着唇，似乎对这一张作品不是很满意，便重新铺上一张宣纸。
　　温晟睿就这样在外面观察了对方十多分钟，看对方将最后一个字写完。写完后，他放下笔，将那张宣纸展开铺在先前摆的桌子上，等待晾干。等待的过程中，他侧着头，应该是在看窗外的景色。
　　窗外，大马路旁银杏树叶逐渐开始泛黄，有些早就飘落在两侧的草丛里。温晟睿也能想象到再过一段时间，整条路被金黄的树叶覆盖，会是一番怎样难忘的景象。
　　温晟睿已经忘了他是过来干什么的了，呆在门口一动不动。
　　教室的门一动不动被风吹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这吸引了教室里那位同学的注意。他转回头，和站在门口的温晟睿四目对视。
　　他立刻走了过来，试探地询问：“同学？怎么了？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温晟睿的大脑又开始搜索：如何找别人问路——答案是：先展示你的友好，告诉对方你的姓名，然后进行询问，在询问结束后道谢。
　　于是温晟睿开口道：“你好，我叫温晟睿，我想问一下初二七班应该怎么走，谢谢。”
　　对方虽然表情有些奇怪，不过还是很热心地跟他指了路：“上四楼，左手边，你可以去看一看。”
　　“好的，谢谢。”
　　温晟睿再次向对方道谢，然后转身上了四楼，找到了七班的教室。稍微停顿几秒后，他下楼。
　　教室里写毛笔字的那个男生又取了另一张宣纸在写。温晟睿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他，匆匆路过。
　　找到母亲白夏的时候，白夏正在拨打电话，交代的都是工作上的事情。等电话结束后，温晟睿站上前，向白夏汇报道：“母亲，我找到初二七班的教室，在四楼……”
　　“小睿！”白夏厉声阻止他，“不要把你父亲教给你的东西用在我的面前！”
　　温晟睿冷冷道：“好。”
　　白夏摇头：“小睿，像你的同龄人一样说话就行。”
　　“我知道了，母亲。”
　　“小睿，我们去学校的其他地方看看吧。”
　　这次由温晟睿带着白夏在校园里走着。他特意绕了一圈，到了种植银杏树的大马路上，就为想着从那间教室的窗前路过。
　　只可惜那间教室已经关了灯，里面没了人影。
　　…………
　　景闲问出那个问题后，温晟睿认真思考给了答案。
　　“当时我刚转学过来，对学校的环境不是很熟，就正好看见你在一个空教室里写毛笔字，我就找你问路。”
　　你应该只见过我那一次。
　　景闲在脑子里琢磨了许久，终于从记忆深处扒出来一道模糊的人影——瘦瘦高高、双眼无神，皮肤甚至还有些饥黄。和现在光净白皙、眉宇间带着的俊朗，以及景闲需要垫脚才能与之匹敌的身高完全不符。
　　“啊？那个人是你啊……”
　　“嗯。是不是和现在，有很大的差别？”
　　景闲挑眉道：“你说换个人来了我都信。”
　　进了寝室，他双手抓住温晟睿，凑近了去观察。
　　温晟睿僵在原地，任由景闲打量自己。
　　“真的……完全不一样。”景闲放下手，挠了挠头，尴尬到耳红，“我得先和你道个歉，其实我当时并没有听清楚你前面说的话，就只听清你问初二七班往哪儿走。”
　　“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复述一遍，你当时都说了什么？”景闲身体前倾，满脸期待地望着温晟睿。
　　温晟睿清了清嗓子，伸出手：“你好，我叫温晟睿。”
　　景闲笑容绽开，也伸出一只手握住对方：“你好呀，温晟睿，我叫景闲！”
　　胡嘉望推门而出就看见两个人突然在寝室里打起了招呼。他退出去，再重新进来，两人的手依然握着。
　　胡嘉望：“……”
　　这是什么情况？！
　　“你俩……演话剧呢？”
　　景闲和温晟睿立刻将手松开，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应着胡嘉望。
　　“没有。”
　　“没什么。”
　　不懂，不理解。胡嘉望没有再追问两人刚才都在做什么，将卷子扔上床拿了睡衣就进卫生间洗澡。景闲和温晟睿各自红着脸，沉默地做自己的事情。
　　…………
　　胡嘉望洗完澡、上了床，将自己找的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算完，被生活老师又催促着关灯休息。躺下去的那一刻，他才后知后觉——
　　他今天又错过了一个大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