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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影后大师课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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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崔硬憋了两个小时的领奖感言。
她以为的写:赵小姐讲一下自己想说的话,她润色一下。
实际上:赵小姐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盯着她。
“……您没有什么一定要写进去的内容吗?”
她试图从赵小姐嘴里扣点内容,但赵小姐只是微笑。
她硬着头皮写了一些套话,又往里添加加一点姐妹情深。陆摇光是第一个没有否定她的作品的人,她多少存了点良心。
途中她听见赵小姐的手机响了两次,赵小姐抬起来一瞧,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不用问都知道是徐谓打来的。
小崔低头继续写,“幼时相识,性坚韧,敏而——”
等等,怎么写上墓志铭了。
她出了一滴冷汗,把这段文字糊掉。
说起来,自从上大学后有了电脑,她都多少年没用过纸笔手写了,今天突然写起字来,手总有点跟不上脑子。
赵小姐挂断徐谓的电话,心里很想拉黑,但考虑到年末的评奖又不能。她烦躁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
赵小姐何尝有过这种烦心事,以前这种错综复杂动脑子的事都是陆摇光来做。
她踱步踱到了小崔桌前,一眼看见她正在划掉的内容。
“……写得倒不错。”
小崔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笔扔出去。
赵小姐把那张被划得乱糟糟的纸拿起来,只能捡出几个字句,但也看得出写的人确实有点功夫。
“别写获奖感言了。”赵小姐将那张纸折一折递回去,“正好,给陆摇光写个墓志铭,等今年我去看她的时候给她刻上。”
话是玩笑,但让小崔写墓志铭这事不是玩笑。
陆摇光出事时师娘还在医院,师傅不靠谱,其他师兄弟又在外地,是以她的后事归赵小姐一手操办。
好在陆摇光是个会早早给自己写下遗嘱的人,所以墓地什么的也早早未雨绸缪地买好了。赵小姐只要按照她的遗嘱,选个日子把人烧了,再放进去就行。
生前多厉害的人物,推进焚化炉里出来之后连人带盒也不过三两。赵小姐非常不讲究地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好友,什么仪式都没有地埋了她。
现在回想一下,陆摇光是个能吃苦也能享福的性格,这么草率地对待她的身后事,她本人虽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但肯定也不会特别开心。
既然大家都喜欢说双喜临门,那趁着徐谓要完蛋的春风,给陆摇光修一修坟也是不错的。
徐谓不知道在跟她闹什么别扭,自从那天挂了他两回电话,竟然再也没找过她一回。小路偶尔会偷偷给她报信,说今天徐谓见了某某董事,某某局长。
赵小姐看着那些名字冷笑,不过都是从她爹手里分得的一点残渣。
难怪徐谓有恃无恐,也难怪最近她总听那些叔叔伯伯问自己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劝她怜取眼前人。
徐谓这还没嫁进赵家,他们倒是仿佛成了一家人。
幸好还没人不长眼到她面前来劝什么小孩子家吵架低低头就过去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最近在忙着给陆摇光重新刻碑的事。这群人嫌不吉利。
人越是走到这份上反而越是相信命里有无,赵小姐从小见惯了他们请高僧道人,还有的从异国整一些阴邪的玩意儿,只为求自己的富贵日子长长久久下去。
唯有陆摇光,从来不信,之前还骂过一个说她命里带煞星,恐怕要英年早逝的算命先生。
她的人生一向靠她自己争,也确实不太会信天命有时的鬼话。
碑要重刻,又要重安,日子都要重算,耽搁过去竟然快到年尾,再过几天就该是颁奖典礼。
赵小姐撑着伞,站在车旁,看着从早上一直下到现在的雨。
谁算的好日子来着?
今天值班的负责人战战兢兢给她打着伞,跟她一起看工人们扶正碑石,给底部浇水泥,而后再修平整恢复原状。
按理说,这种下雨天是不该干泥水活的,但甲方给的多,不能也变能。
工人们手脚快,冒着雨也把新刻的碑立得很稳。
赵小姐站在正面,小崔写的墓志铭刻在背后,一时看不到。她走上前,特别注意不要踩到还没干透的水泥。
她把手里提着的小蛋糕放在墓前,刚准备转到后面欣赏一下墓志铭刻的如何,就听见雨水声中隐约传来一声“赵媛”。
她下意识转头,看见徐谓。
今日雨不小,又是入冬后的气温,徐谓却只穿了一件黑色风衣,头上顶了个不知道防不防水的帽子。
随着徐谓越来越近,两个人能看清他风衣里也没多穿两件,雨水顺着衣领落进去,打湿了里头的白衬衫,透出饱满的肉色。
换作平日大概会有人对这一幅帅哥淋雨□□图心神荡漾。
但负责人与赵小姐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同一点。
他不冷吗?
两位用一种“这家伙脑子到底有什么问题”的眼神看着徐谓。对方很不客气地钻到赵小姐伞下。
他那么大一个,往前一点儿都足够把负责人挤出去。
骤然淋了一身雨的负责人只能在心里咒骂,脸上还维持着职业微笑,“赵小姐,这位……”
陆摇光去世举世悲痛,陆摇光下葬的位置却只有几人知道。陆摇光当时把坟定在这就是看中了他们的保密协议。赵小姐还是因为手里有遗嘱作为授权人,才能给陆摇光办后事。
徐谓是怎么进来的?
别说负责人,赵小姐也在想这件事。
马上就是颁奖典礼,她做什么都尽量避开了徐谓,免得被对方察觉到自己的真正目的。
徐谓压根不该知道陆摇光葬在哪里,更别提知道她今天要给陆摇光换个墓碑。
赵小姐看了一眼淋着雨的负责人。她把伞拿过来,“你去换个衣服吧。”
虽然是赶客的客套话,但听着倒也像人,负责人感谢地走了。
一时间整片墓园里,只有她和徐谓两个站着的活人。
徐谓走到碑前朝照片上的陆摇光鞠了一躬,“好久不见,都没来看过老师。”
老师,赵小姐有点咬牙了,是,自从《十日晴》上映之后徐谓便以此称呼陆摇光,洗刷绯闻之余,又借此为自己塑造了一个即便天赋异禀也还虚心求教的人设,吸引了一波人气。
赵小姐听着那些赞誉,“没想到是演戏的天才”、“太有灵气了,陆摇光和他一比显得演的味道太重了”,心里只有怒火在烧。
哪里来的天才,哪里为演绎而生,那分明是陆摇光从前一点一点带着徐谓磨出来的,是陆摇光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演技一点点掰碎了喂给他们俩,然后造出来的一瞬间的幻觉而已。
如今徐谓演戏,获得的赞誉,都应该是陆摇光的!
“人死之前没见你对她客气,人死之后也就不必这么假惺惺了。”赵小姐站在碑前,一手抚摸着被雨水打得冰冷的石碑。
徐谓听见这话音,抬头的时候眼神还很疑惑,“如果你是因为我不来看她生气,那我之前也不知道她葬在这,就算了吧。”
他实在不明白赵媛在气些什么,女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从前他对陆摇光有什么不客气的,一开始可能态度不好,那不也是陆摇光非要缠着他的错。后来大家拍电影的时候,他可是真心实意尊重陆摇光这个前辈的。
莫非是因为他最近把陆摇光叫老师。
是,陆摇光生前没认过自己这个学生,但其人已死,想必是不介意为朋友的辟谣事业做出一点贡献的。换作他先死,就一点也不会在意这个。
可能男人更讲义气,女人本来就是情绪动物。
于是徐谓又为了这个再倒了一次歉。他是真心想跟赵小姐和平地讲两句话,却不想对方看上去气得快燃起来了。
赵小姐手心里的石碑被捂得温热。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喜是,徐谓显然是个蠢货,从头到尾都以为她做这些不过是大小姐闹脾气。悲的是,她严阵以待,对方却压根不把自己当回事。
蚍蜉岂能撼树,一个女人能想到争家产已经了不起,哪怕她是从踩原配上位的小三肚子里生出来,有个借原配起家转头蹬了糟糠妻的爹,在别人眼里也永远是天真无邪,能有什么坏心眼的小女孩而已。
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顶多是兔子急了跳起来咬一口人而已。
男人莫名其妙的傲慢,连徐谓一个借她跻身上流的人都可以这么看不起她。
赵小姐咬紧了牙,忽然有一点理解陆摇光的心情。
恨你们看不起我,恨得太久了,于是也能平心静气地戴着弱小的面具,在暗中千百万次地想要怎么踩着你们爬上去。
她做的那么明显了,就是为了让徐谓在心里嘀咕不知道接下来有什么等着,让他知道要落下来的屠刀最磨人,没想到被无视成这样。
敌人的愚蠢对于我方应该是好事,赵小姐用力捏了一下陆摇光的墓碑,松开手,勉强恢复了平静。
“马上就要到颁奖典礼了。”为掩盖刚才的失态,她转而说起了别的事,“你有好好准备吗?”
“怎么,你要查我写的获奖感言?”
大言不惭,赵小姐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火又有点往上冒,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想着拿奖的事了。
“我没叫你准备这个。”这句话赵小姐是笑着说出来的,“我是说,你得不了奖,记得做表情管理。”
你可一定要在直播里,一直保持微笑啊。
她带着恶意想。
没想到比颁奖典礼先来的,是徐谓的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