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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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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分别后,何漠一个人走在路上,幽暗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拖的极长。
他背着书包,一边走一边吃着干果,偶尔抬头看看夜空,与璀璨的群星们来的对视,他每一步都走的缓慢,仿佛刻意拖延着时间。
但可惜的是,路程是有限的,放慢脚步只会延长到达的时间,不会让路变得无穷远。
终于,何漠来到一小区,穿过楼道,在一扇棕色铁质的防盗门前站定,嘈杂的谩骂的声音从门中肆意透出,几乎要无视防盗门。
何漠顿了顿,咽了嘴里的干果,手握住钥匙,深吸一口气随后打开了门。
一个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斜躺在沙发上,脚下堆满了酒瓶,整个屋内烟雾缭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气,烟气,饭菜的混合味道。
男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叫骂,或许是冲着旁边的女人,又或许是冲着自己。
旁边的女人紧缩着眉头,看着男人,也高声叫嚷道:“你不要再喝了,天天在家喝酒,天天发酒疯,”女人又指了指紧闭房门的屋子,“小钧下半年就是初中生了,你这样天天发酒疯,他怎么学习?”
“他#的,”男人把手中的酒瓶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吼道:“你个臭娘们,天天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还在这儿吼老子。”
“我嫁给你过过几天好日子吗?”女人瞪着眼睛嘶吼:“当初甜言蜜语说的多好,结果没过几年你就破产了,天天在家混日子。”
“明明当年是你要死要活跟着我,我才和林萱那个贱女人离婚。”男人紧紧握着酒杯大吼。
“咔嗒”一声,何漠关上门,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冲撞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男人注意到门口换鞋的何漠,顿时冲何漠大声叫嚷道:“你个小兔崽子,从外面鬼混回来了,也回来吃老子的,用老子的。”
男人继续骂:“你小子他#的就是个克星,你那贱妈自从生了你就没给过老子好脸色,老子现在也让你克的破产了。”
男人越骂越激动,攥着酒杯的手青筋暴露,忽然抡起胳膊,将酒杯砸向何漠。
何漠下意识一偏头,玻璃质地的酒杯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砸在他身后方的墙上,溅起的玻璃碎片划过他的侧脸,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条狭长的血痕。
“你疯了!”女人大叫道,“你是想杀了他吗?”
何漠摸了一下侧脸,冷冷的看了一眼男人和一旁的女人,重新穿上刚刚脱了的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午夜的街边幽暗而静谧,何漠漫无目的的走着,步伐缓慢,眉眼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何漠再次注意眼前的景象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的走到了滑板店门口,回到了白天和赵安恕一起滑板的地方。
他愣了愣,随后放下书包,在下午坐过的台阶上重新坐下,掏出一些干果吃了起来。
那边赵安恕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刷了一小会儿手机,然后手机就不堪重负的弹出了充电提示,本着作为一个新时代网瘾青年的守则,赵安恕必然不能让手机关机。
于是他飞身跳下床去寻充电线,这一寻,发现充电线落在了滑板店里,所以他只好又下楼去板店取。
赵安恕没拿滑板,他揣着手机,晃悠在小路上,好在他家离滑板店很近,没走多久,他就看到了板店。
他眯起眼睛看到板店的同时,也在板店的楼梯是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下,莫名有些开心。
赵安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那个身影越来清晰的时候,何漠精致的侧脸映入眼帘,同时一并看见的还有他侧脸上那道细长的血痕,就像是名贵的瓷器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刚才有些开心的心情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烦躁,赵安恕紧缩起眉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何漠身前,厉声道:“你脸上是谁弄的,他在哪儿?你别怕,我在这边也不是白混的,告诉我,我叫人修理他。”
何漠看着面前认真而愤怒的赵安恕有些失神,过了好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低下头说:“多谢你了,但没有必要。”
“怎么会没有必要?”赵安恕盯着他,烦躁中掺杂着疑问。
何漠淡淡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在血缘关系上,他算是我父亲。”
赵安恕又一次愣住了,静了良久,他说:“走吧,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再和我一起吃点烧烤吧,我认识一家,是真的好吃。”
说罢,赵安恕也没等何漠回应,拎起他的书包,一把抓住他的手就走向烧烤店。
烧烤店离板店很近,何漠跟着赵安恕拐了几个弯就到了地方,即使是深夜,店里依然灯火通明,屋内屋外坐着好几桌食客,正在尽兴撸串。
赵安恕大步走进烧烤店,和老板报了一塔菜名,老板不知是有提前准备还是什么原因,犹如手上生风,制作极快。
门口的何漠站了一会儿,刚打算选把椅子坐下,就看见赵安恕拎着一大袋烤串和几提啤酒走出店门,肩上还背着他的书包。
赵安恕笑了笑:“走吧,外面太乱了,去我家吃吧,我家就在这附近。”说罢,赵安恕迈开腿就走,身上继续背着何漠的书包。
何漠迟疑了一下,看着赵安恕的背影和自己的书包,最终跟了上去。
这是个老旧小区,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何漠随着赵安恕来到一栋楼前,破旧的单元门早已失去了上锁的能力。
赵安恕用力一拉单元门,门缝发出“吱呀”的一声,可能是楼低的原因,楼里面没有电梯,幽暗昏黄的灯光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古旧的色彩。
爬到第三层,赵安恕指了指一扇门,那门什么也没贴,更没有挂对联,显得空荡荡,他说:“这是我家。”他说完,掏出钥匙,瞥见略有点紧张的何漠,于是赵安恕又补充了一句:“放心,我家就我一个人,怎么放松怎么来。”
赵安恕的家不怎么整洁,但也不是非常乱,四处透露出生活的气息,莫名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门口的鞋架上摆放着非常多的板鞋,而且大部分鞋都非常破,尤其是左鞋的侧面,补着很多补丁。
何漠顺带瞟了一眼赵安恕现在脚下的鞋,发现他现在脚下这双鞋的补丁最多,多到几乎不可思议。
“我家比较乱,不用换鞋了,随便坐。”赵安恕一边说一边去储物柜里翻找东西。
何漠坐刚坐到沙发上,就见赵安恕就从储物柜里翻出来个医药箱,然后抱着翻出来的医用箱坐在他身旁。
赵安恕掏出一瓶处理外伤的药,抬头看着何漠脸上那道狭长的血痕说:“我给你上些药吧,脸上不处理好容易留疤,可能有点疼,忍一下。”
赵安恕说完,便拿着药往何漠脸上涂,看着赵安恕的举动,何漠突然有些慌乱,他想往后面躲,但可惜的是他身后是沙发靠背,他并不能钻到沙发里,于是何漠躲无可躲,只好看着赵安恕将药涂到他的脸上。
赵安恕凑到何漠面前,认真地看着何漠脸上的伤痕,然后用棉签仔细将伤药涂在何漠脸上,涂完药赵安恕又用嘴轻轻吹了吹伤口,最后微皱眉头问何漠:“还疼吗?”
何漠睫毛微颤,然后轻轻说了句:“还好,不疼。”
“这几天小心,不要让伤口碰水,”赵安恕认真地说,说完之后赵安恕指了一下卫生间:“卫生间在那边,洗完手咱们吃饭,我去准备一下饭。”
赵安恕说完起身走进厨房,厨房很小,是个半开放式的,和客厅之间就隔了一个半磨砂面的玻璃墙,赵安恕洗了洗手,随后取出几个盘放在桌上。
何漠洗完手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赵安恕打开电视,并将打包好的烧烤拿出来,摆在盘里,然后拆出几罐啤酒放在桌上,肉串的香味没有了遮拦立刻四散开来,飘在空气中,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赵安恕做完这些,一屁股瘫在沙发上:“真香啊!”感叹完,他拿起遥控器问何漠:“想看个什么频道?”
“都可以。”何漠说。
“这个点也没什么台了,要不看个电影频道?”赵安恕又问。
“行。”
赵安恕抬手按了按遥控器,电视画面一跳转,正好切到一个身穿红衣的纸娃娃的镜头,那娃娃没有眼珠,怪渗人的。
“是个恐怖片。”赵安恕拿起几根烤串,递给何漠,同时问:“你看恐怖片吗?”
何漠接过烤串,说道:“我都可以,不过平常不怎么看电视选不出来。”
“那快算了,要不看个别的。”赵安恕跷着腿,吃了口烤串:“我还挺信一些神乎的事,所以也不怎么看这种类型的。”
说罢,他又换了几个频道,可能是太晚的缘故,几个频道都是停播,剩下一连几个播的都是动画片,而且几乎播的都是同一个动画,绿油油的森林里有两头熊在跑。
“要不就看看动画片吧,回顾回顾童年。”赵安恕笑着说。
“好啊。”何漠回应道。
电视画面里,两头熊一前一后的奔跑着,跑姿夸张滑稽,还时不时回头冲身后的光头男人做着鬼脸,那光头男人气喘吁吁的追着,一边大喊别跑,样子很是狼狈。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熊出没。”赵安恕回忆道。
何漠看着动画,静了一会儿,眉眼低垂随后说:“我小时候几乎没有看过动画片。”
赵安恕愣了一下,随后他拿了罐啤酒,拉开拉环,随着他的动作,啤酒发出“嗤”的一声,冒出一股白色泡沫。
他喝了一口,阻止了泡流到手上:“我小时候经常闲着的时候自己看动画片,有一天我爸晚上回来,正好我在看动画片,他坐我旁边陪我看了一会儿。”
“刚看没多久,他说有一批货需要急拉,立刻就要走,可是我不想他走,他就说明天回来继续陪我看。”他说到这儿,浅笑了一下,又喝了几口啤酒:“现在看,大概是因为他出门的时候瞎立flag.吧,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见活着的他。”
“后来我就不怎么看动画片了,偶有几次,都是我姥姥陪着我,她希望我能开心点,但我仍不想看。”赵安恕摸出支烟,顺手点燃,烟头火星忽明忽暗:“不过现在都没什么了,我姥姥去年年初也走了。”
烟雾散开,近乎将斜靠在沙发上的赵安恕围住。
“当时我很生气,他们一个个地都离开我,扔下我一个人,就这么嫌弃我?”赵安恕又笑了一下,“后来我想明白了,大概他们活着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不过人终究都是要死的,像我这种活着的人,如果没那么累,那就再活一活,反正好死不如赖活着,没必要那么执着于过去的那一些细枝末节。”
何漠看了看赵安恕,浅笑了一下:“确实,有些时候确实没必要执着于过去。”
“我有时候会想,他们这一辈子几乎没轻松过几天,怎么这样一闭眼就没了,也不知道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空荡荡的来,空荡荡的走,几十年后我也没了,他们那些老友更是早就入土了,这个世界没有人会记得他们,”赵安恕淡淡的说。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何漠说。
“是啊,我后来也这么想,”赵安恕又喝了口啤酒说:“而且他们或许也没消失,在某个地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这样的话,或许也就没那么没意义了。”
何漠吃了手中的烤串,也开了罐啤酒,喝了几口,嗓音清淡:“自我有记忆起,我母亲和我那爸就永远都是在吵架和战斗,除了在外人面前,几乎就没太平过。”
“后来我六岁那年我爸领了个女人回来,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那天他们和我妈大吵一架,然后我妈终于和他离了婚,她一走了之,把我留给我爸,从那以后我变成了家里唯一的外人,而我也再有没见过她。”
“她这么久没见你或许是有什么原因吧。”赵安恕盯着手里的酒瓶:“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我妈了,因为我妈因为我难产过世了。”
何漠看着赵安恕,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不过现在都没什么关系了,时间会打磨一切,淘洗出最珍贵的东西,”赵安恕手上的烟燃了半根,冒着莹莹的火光,他坐在烟雾里,电视机的光亮映亮了半边脸,“现在我也想明白了,与其停在过去,不如活在当下,迎接未来。”
说到这儿,赵安恕笑了笑:“一不小心说的这么沉重,哎 ,管他的呢,我们活一天算一天,过一天赢一天。”
“活一天算一天。”何漠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后他突然举起酒瓶,咧嘴一笑,看向赵安恕:“对啊,管他的,咱们过一天赢一天,来,敬这个操蛋的世界。”
赵安恕看着何漠,也咧嘴一笑,漏出两颗小虎牙,他拿起酒瓶,和何漠一碰杯:“对,敬这个操蛋的世界。”
随后两人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