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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夺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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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进透明的窗帘纱,洋洋洒洒地溢了小半个屋。床上的被子动了动,刚刚睡醒的郑子言就地伸了个懒腰,然后迷迷糊糊地把手机拿过来一看:
下午两点。
自从高考结束之后他一直习惯性早上睡下午起,所以他此刻并不想起床,于是闭上眼睛,躺回去默默地回味着刚刚的梦境。
如他所愿,刚刚突然退出的梦境像潮水一样涌起,扑进了他的耳朵和口鼻中。
真实得不像是梦。
眼前是高考前铺天盖地长到看不见边的卷子,还有最后高考最后一门考完出门时的骤雨和泥泞的裤边;周围夹杂着好友鲁安祈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叫唤声,还有裹挟着电流杂音的,聒噪而延续的铃声……
那就是他不久前经历的一切,混乱而又令人安心。
只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梦的最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脸贴在一个人的手上,他仰头看他,然后轻声叫了一声哥哥。
那个人愣了一下,然后逐渐松开了手。
他的耳边有人在和他说话。
你还太小。
你要长大。
……
与此同时,郑子言也愣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白色的天花板。
但是惊动他的不是天花板,而是门口一声轻微而异常的响动,有点像刻意隐藏的脚步。
又一声,很轻很轻,像是时间久了的地板被踩到的声音。
郑子言猛地翻身坐了起来,迅速戴上眼镜,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把手丝毫没有动静,房间里外都很安静,仿佛他刚刚听到的那一阵响动只是他的错觉。
郑子言站起身,鞋也没敢穿,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他就这样谨慎地摁下门把手,很慢很慢地推开门……
“砰”的一声,冲气波撩起郑子言额前的头发,郑子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气波在空中化成一个看着就劣质的彩带烟花。
“……”郑子言抬手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然后随着纷纷扬扬地飘落的彩色丝带一起沉默了。
“surprise~”他的“好哥哥”郑亦唯蹲在门口,手里举着一个花里胡哨的纸制彩带筒粲然一笑,“早啊,言言。”
从郑亦唯表情里带着笑容和愉悦里看得出来,是刚睡醒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逗他。
也合理,郑子言那个破破烂烂的睡眠习惯就是跟他哥郑亦唯学的。
郑子言沉默了半晌,抬手拂了两下落到头发上彩带,深吸一口气,然后带着怨气蹦出一个字:“哥……”
郑亦唯对上了郑子言的眼睛,终于忍不住偏开头笑了。
他一直认为这个弟弟长得真的很漂亮,郑子言天生冷白,五官精致得很。可是就是那双眼睛。有点圆就算了,眼尾还带着点下垂。明明是深色,看人的时候和刚刚出生的幼犬别无二致,实在是可爱。
由于六岁的年龄差,这几年郑子言变声和长高的时候郑亦唯呆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少,还是对郑子言小时候的印象比较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有时候郑亦唯和郑子言相处时总是感觉身边的少年有点陌生;直到对上郑子言那双眼睛,瞬间心软。
郑亦唯站起身还是比郑子言略高了一些,他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靠在墙边:“怎么,长大了就话少了?之前性格那么活泼,现在……”
“长大不就……这样了嘛。”
感觉到郑子言的局促,郑亦唯抱起胳膊,停止了逗他:“长大了?……挺好的。”
他记忆里的郑子言,好像还是那个十岁时刚被他妈接来的样子。
又懵懂又可怜。
地上有点冰,郑子言还没穿鞋,所以抬脚准备告辞:“哥,我去洗漱。”
郑亦唯比了一个“OK”,转身下楼:“去吧,那我去找我妈玩了。”
郑亦唯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以后多了个习惯:在他妈林叙楹的非工作时间“打扰”她。
这个点,林叙楹应该刚吃完午饭。郑亦唯猜想她应该在书房,直接下楼溜去林叙楹的书房找她。
虽说房子是复式,但是也有了几年历史,到底算不上新。楼梯有一半没有开灯,隐藏在黑暗中,郑亦唯明明暗暗地顺着扶手溜到二楼,然后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妈?”郑亦唯没等里面回复,直接推开门朝里面探了个头,“干啥呢?”
书房是落地窗,下午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泄了大半个屋子。林叙楹靠在椅背上,几乎是被郑亦唯复制粘贴走的深色杏眼没什么明显动静地眨了眨,镜框边的金丝镜链微微晃动。
林叙楹听到声音扭头,看见他,眼睛瞬间亮了:“呀,你回来啦?”
“是的呀~”郑亦唯语气自带波浪线地笑嘻嘻进了书房,顺手关上了门,“昨天晚上刚回来。”
“晚上?哦,那我开会呢,应该不知道。”林叙楹招招手把他叫过来,拽拽他的衣角笑眯眯地抬头看他,“长高了,帅的。”
“还长呀,不至于吧,我都二十四了。”
“四十二也是我儿子。”
郑亦唯留意到林叙楹桌面草稿纸上毫无意义的笔划,于是扶着桌子弯下身翻着看了看:“妈你这是干啥呢?”
“唉,焦虑,”林叙楹往椅背上一靠,叹了口气,声音一下子疲惫了,“郑子言今天出高考成绩。”
郑亦唯看了看时间,哭笑不得:“这还十几个小时呢,有必要吗。”
“二十四年以来第一次解放……二十四年啊!”林叙楹提及此,实在忍不住靠在椅子上长叹,“自从你出生以来我哪闲过啊!”
“辛苦啦。”郑亦唯缠在她的电脑椅靠背上笑嘻嘻地跟她聊天,“什么时候去h市看看我啊。”
“我去干啥啊,你这不是都回来了吗……”
“妈!!你不爱我了!我不是你最爱的崽了!!”
“好好好,去去去,有空就去、有空就去……郑亦唯你别晃我凳子!”
门被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郑子言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妈?哥哥?”
“嗯?进来啊,躲什么。”
郑亦唯听得出来,几乎是瞬间,林叙楹,连声音都及时地收敛了。官方,温柔,带了点浅浅的居高临下,反正完全不是刚刚那种对自己孩子的语气。
郑亦唯有两个亲生的双胞胎弟弟,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他比谁都熟悉林叙楹对自己孩子的状态。
得了应允,郑子言推开门。林叙楹笑意未敛,冲郑子言招招手。
郑子言入目即是林叙楹身后的立体书柜,其中有一层满满的都是属于林叙楹的荣誉。其实明眼人很容易一眼能看出来,林叙楹一直是实打实的事业型。可此时郑子言最在乎的不是林叙楹的身份,而是她刚刚看向郑亦唯的眼神。
林叙楹看向自己孩子的眼神永远是那种温柔,纵容,以及藏都藏不住的爱意;哪怕郑亦唯都已经大学毕业了,还是可以小孩子一样跟她撒娇闹着玩。可是每当郑子言注意到林叙楹的那种眼神,总会想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因为即使年龄还小也记得,她看着他的眼神里似乎都是算计。
至于收养他的林叙楹……怎么说呢,这几年来他很感激林叙楹,但是他也实在没法跟林叙楹自然地撒娇。
他要怎么说呢。
阿姨,对不起,当时我妈妈不该插手你的婚姻。
真要这样说,他开不了口。
但是这些年以来,林叙楹收养了他是真的,对他的照顾和关心是真的。不然郑子言现在不可能改口跟她喊妈。
就这几步路,郑子言走得五味杂陈,好像比已经走过了的小半辈子还累。
林叙楹坐在凳子上把玩着手里的笔,抬头看着他的深色瞳孔里带了一点点审视:“今天就要出成绩了,紧张吗?”
真说成绩,郑子言倒是不在意,他只觉得现在很紧张,周围所有细微的动静都牵扯着他的神经,而他脑子里反复思考着是说“保守”还是说“正常”。
旁边刚进门打扫卫生的姜姨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
轻笑像一阵涟漪,冲击着郑子言的耳朵,姜姨继续语气温柔地说:“言言啊,你分肯定不低的,你看你几个哥哥,一个二个都那么优秀,你们家基因那么好,你能差到哪里去啊。”
郑子言只感觉讽刺。
站在林叙楹身后的郑亦唯保持着笑容,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郑子言嘴边的“我又不是她孩子,她跟我有什么关系”立马咽了回去。他面上立马人畜无害地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是啊,所以说不紧张。”
林叙楹点点头,然后扭头问郑亦唯:“昨晚就你一个人回来?林卿怜呢?”
郑亦唯站起身,抬起胳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他忙,我是抽空回来的。”
林卿怜就是郑亦唯那位见过家长的名正言顺的小男朋友,因为大学学医天天忙得团团转,实在挪不开时间回家。
他还有点难过,不过郑亦唯当时是这样安慰他的:“意思到了就行,我帮你转达一下。”
林叙楹听到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特意赶回来的?”
“是的呀。”郑亦唯抱起胳膊,得意一笑,“见证我弟的高光时刻。”
“那你这一趟回来还算麻烦哦。”
“不麻烦啊,还有沈励千和我一起呢。”郑亦唯这一句还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看着郑子言,一脸神秘,“沈励千也是特意回来的,我看他比我还关心郑子言。”
林叙楹也扭头对着郑子言笑了:“那敢情好啊,郑子言又算多一个哥哥。”
沈励千的妈妈沈奕倾跟林叙楹从小关系就好,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沈励千跟郑亦唯关系也好得很,甚至就连沈励千跟郑亦唯的生日都只差了一天。所以真要说沈励千回来关心一下郑子言,这实在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现在提到沈励千这个名字,郑亦唯明显感觉郑子言整个人突然不对劲了。
他眼睛乱瞟,表情带着莫名的心虚。郑亦唯有点意外地看了他半天,话赶话地开口逗他:“言言,我提到沈励千你紧张什么?你之前那么喜欢人家,去人家家里待了多久了都。”
林叙楹管不过来的时候就喜欢把郑子言往沈奕倾家里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郑子言几乎是沈励千带大的。
同时被两道目光关注的郑子言手抖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的行为更不对劲了。郑子言越搞越乱,刚走两步就听见林叙楹意味深长地冷不丁开口:“言言,顺拐了。”
郑亦唯略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郑子言身上的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快要开始查分才结束。郑亦唯坐在电脑面前,期待地搓了搓手。郑子言默不作声地端着杯子坐了过去:“哥你紧张什么,我就一高考出分……”
郑亦唯看了看郑子言,他整个人丝毫不抖,确实心态很稳。
郑亦唯笑了:“我问老……咳,余老师了,他说你真的很优秀,管班也特别有能力,都在期待你这一次的成绩呢。”
郑子言愣了一下,看向郑亦唯:“余老师……?”
“是啊,毕竟他也教过我嘛。”
郑亦唯和郑子言的年龄刚好卡了六岁,余鹏程主任从教郑亦唯开始就因为能力过于优异,在年级主任这个称号就没下过,刚好带完郑亦唯过了一届又开始带郑子言。
对于郑亦唯来说,高中时候绝对是他印象最深刻的时候,所以跟很多老师同学依然保持联系。郑亦唯有余鹏程的联系方式,也实在是正常。
郑子言下意识地问:“哥,你怎么那么关心我啊。”
“因为……你是我弟啊,这个理由够了吗?”
郑子言看着笑得如常的郑亦唯,愣了愣,忍不住低下头,揣测着郑亦唯的意思。
郑亦唯心里轻叹,这小孩,还真一直是……疑心重。
他正准备直起身子说郑子言两句,就听见郑子言小声地嘀咕:“哥,你真觉得我是你弟弟吗。”
“嗯?”郑亦唯很快明白了郑子言的意思,手一挥拍了拍他,“那都多久的事了,我说你是你就是。”
郑亦唯能感觉得到,郑子言往他身边靠了靠。
郑亦唯定的铃声骤响,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郑亦唯蹲在电脑前,期待地搓搓手,跟郑子言画饼:“言崽你信我,你肯定能考好的,让我们猜猜你是两位数的排名还是三位数的排名……”
万众瞩目的期待下,电脑转了转,卡了。
“网好像有点……”郑亦唯不信邪地再次伸手在键盘上又敲了两次,看着有点异常的界面,皱着眉自言自语地嘀咕,“屏蔽了?等等这什么……”
他轻声念出最下面的一行字:“您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60,请稍后……”
郑亦唯还没读完就已经明白了意思,他猛地扭头看向郑子言,睁圆了眼睛震惊半天才蹦出两个字:“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