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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达摩克利斯之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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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我多说,越时川就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的眼尾低垂下去,看起来就像是朵枯萎了的桃花。
我像是没看到他的泄气,没事人一样拍拍他的后背。
“小川,就算慕阳哥结婚了。”
“你也还是我的弟弟呀。”
越时川听罢,脸上的神情越发沮丧。
我看着他这耷拉着耳朵的样子,莫名想起了手机上的萨摩耶委屈表情包。
放下怀里的黑猫,越时川默默地走到那堆散落的,各地都是的积木零件,蹲下身,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
黑猫虽然小小的一个,但意外的不怕生。它迈着四只短腿,巡视这不足五十平方的小房间一圈后,最终选择在越时川身侧趴下。
越时川停下捡零件的动作,眼神落在那团黑色上,伸头轻轻拍了拍它的头。
然后,他又把视线移回地上那几滩色彩鲜艳的零部件间上,从始至终都没往我这看一眼。
我拉上门,好心帮他收拾地上的零件,但却没想到这狗崽子竟敢不承我的情。
视线看向被越时川拍开的手,我眯起眼。
“不要你。”越时川头低着,不肯看我。
我站起身,以俯视的角度看了几秒蜷缩起半身,像是钻进某种坚硬外壳的越时川,抬脚就是一踹。
趴在越时川另一边的黑猫显然比他的主人敏感,察觉到我的意图后,纵身一跃,卧到了沙发边上。
它橙黄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像是在好奇长发男人眼下那几颗晶莹的小玻璃珠。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一脚踩在越时川拍开我的那只手上,然后重重一碾。
“现在又在这当什么怨夫?”
我说完,也不管地上那人如何,推开门就要出去。
就在我跨出门的一刻,越时川冲上来,抱住了我。
我掰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我可以容忍宠物有点小脾气,但恃宠而骄以至于昏了头的除外。
瞧了眼通讯软件上不断冒出的红点,我把手机丢至一旁。
发动引擎,我刚准备发车,就看到了追到楼下,正隔着扇车窗盯着我的越时川。
咚咚两声后,我摇下了车窗。
越时川还是之前那副哑巴样,嘴抿的紧紧的。
我斜眼看他一眼,脚踩下了油门。
后视镜里,越时川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黑点。
我向前开着,视线从灯红酒绿的街道穿过。
只是打发时间的玩意,
不是吗?
......
一连四五天,越时川都没有再联系过我。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把他拉黑了的原因,不过那又怎么样?
我垂下眸,翻动着手上的文件。
“秦总,人已经来了。”
秘书退开一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女人。
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尽管资料上显示她的年龄还不过五十,可那满脸的皱纹却让她看起来和七八十岁的老太太也差不了多少。
“范女士,请坐。”
范文配像是没有听见般,直愣愣地看着桌面上的照片。
半晌,她才回过神,双唇颤抖地念出了照片上的人名。
“林国伟!”
“放轻松,范女士。”秘书上前,想安抚她的情绪,却被我挥手打断。
“你真的如那个女人所说,能帮我报仇?!”范文配冲到我面前,即使隔着一张桌子,我还是能看到她眼底的那抹血色。
那是由经年的仇恨才能酝酿而成的,某种极致的痛苦。
“当然。”我笑着说道。
“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你所需的一切服务。”
范文佩的女儿范珍在两年前被林国伟性侵后,患上了重度抑郁。
尽管范文配手上有着充足的证据,但因为林家的势力,官司还是一输再输,最终法院宣判终审,林国伟无罪释放,并要求范文配给予被告方巨额的名誉损失费。
绝望的重压下,范珍于今年年初,范文配出门购置年货时,在卧室割腕自杀。
等范文配拿着女儿最爱的麦芽糖回来时,房间里只剩了下她一人的心跳。
......
“林叔,有时候,”推回手上的企划案,我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对面的人粗暴打断。
“慕阳,你还小。”林国伟盯着面前的企划案,嘴里的说教意味极重,“很多事你不懂。”
哈,一个一辈子都依附林家这棵大树的米虫有什么资格教我做事?
他不会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份企划的外包对象是他情妇的公司吧?
我表面上洗耳恭听,心里却烦躁的很。
要不是秦未不肯让我进秦家的中心,我也不会替林知瑶来受这鸟气。
毕竟年轻一辈里,也就林知瑶能和秦未斗个两下。况且,我的视线移向柜子上的一尊玉佛。
我不见佛,自有佛来寻我。要怪就怪秦未手段太狠,让手下的人生了异心,以至于让我这个假太子,真狸猫即将有了登台的机会。
想到几天后的晚宴,我的嘴角几乎要抑制不住。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秦未那张脸露出难看的神情了。
见我走神,林国伟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拿起企划案,朝我脸上一摔。
“秦慕阳,要不是秦未,你看A城谁会把你当盘菜!”
“一个和林知瑶一样的弃子而已,也敢在我面前嚣张?”
a4纸锋利的边角划过眼下,引起细微的痛意。我抬起拇指往那一抹,果不其然已经有了道细小的血痕。
“做事不要太过分,林叔。”我站起身,幽幽地盯着那人离开的身影。
“会遭报应的。”
随着砰的一声,大门合上。
我闭上眼,在座位上冥神一会后,秘书推门而进,
“一切都安排好了,秦总。”
我颔首,随意拿起桌上的一副眼镜,跟着秘书下了楼。
刚出电梯,我如愿听到了几声尖叫,以及鞋子奔走在地面的踢踏声。
在秘书的引领下,我慢步走到了案发现场。
范文配跪在地上,泪水从她沟壑的面庞滴落,晕湿了水泥制成的地面。
“珍珍,妈妈替你报仇了啊!'
“替你报仇了啊!”
她攥着掌心那张黑白照片,声嘶力竭地吼道。
林国伟躺在她旁边,嘴张的大大的,像是濒死的鱼的嘴唇。
银白的刀刃插在他的腹部,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薄光。
那把自两年前就悬在林国伟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在今天落下。
那我呢?一个顶替了他人身份的狸猫,什么时候会得到属于自己的报应呢?
十一岁那年,我费尽心思举报刘百学杀人,却被安然无恙从局子里回来的他差点打死。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那个常年在外赌博,但只要回来就会给我和韩春带糖吃的母亲。
她似乎在流泪,但直到消失,她也没有牵起我的手。
十九岁,离开村子前,我对秦未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带韩春走。
第二,让刘百学生不如死。
第三,给我一张五百万的卡。
秦未看了我一眼,拿出一份合同。
秦父死前将百分之二十一的股份留给了他未见面的小儿子,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给了他的养子秦未。
我看着那份百分之十一的股权转让合同,签了字。
整个秦家都在秦未的掌控下,在我提出这三个要求的那刻,就已经失去了和他平等谈判的资格。
在我们离开的那天晚上,刘百学不知道被谁揍了一顿,从此瘫痪。越晴和他本就是搭伙夫妻,这件事后立即带着越时川跑了。
而到了A城后,经过多方打听,我最终找到了合适的护工。
瞧着那人阴狠的面容,我满意地点头。
“只要这个人活着就行。”
护工瞥了眼刘百学的照片,眼睛明显一亮。
“雇主的要求就是我的责任。”他说着,眼底的光彩几乎溢出。
“那你可得好好照顾他。”我加重语调。
护工笑着回答道:“当然。”
从那天开始,刘百学被殴打的录像每天都会准时发送到我的邮箱,这也成了我无聊时间里的一大消遣。
卡我则在这事一年后以匿名的方式寄给了越时川,我对他的确有愧疚,但也只有那么一点。
听着范文配越发凄厉的哭声,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网上那个极具讨论度的话题
——迟来的正义是正义吗?
我认为不是。
刘百学是因为秦未出手才得到了报应,范文配也是由于我和林知瑶的安排才得以复仇。
看起来是正义的到达,实际上不过是强权的再一次博弈。
我挥挥手,东南那侧的保安立即上前,将林国伟抬到进了公司的一处隔间里。至少在救护车抵达前,那的医护人员会保证他活着。
而一条街外,救护车和警车的鸣声也隐隐传来。
“抱歉,这里现在不允许进入。”
外面的争执声响起。我抬眼,看向了站在人群前的长发男子。
他神色焦急,向来柔顺的长发也有些毛躁,桃花形状的眼睁着,目光在前方的事故场地来回扫视。
“刚刚躺在这里的人去哪了?”
“他长什么样子?”
”他伤的重不重?”
安保人员面对他的追问,面上显现出烦躁来。他拦住想往前冲的越时川,冷冷地回答道。
“无可奉告。”
我躲在暗处,心情也随着那人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而有所好转。
所以只要我能一直站在天平倾斜的一端,即便是正义女神降临,也无法对我下达审判。
这就是正义的真相。
见他问遍周围一圈人,眼睛也红的吓人后,我挥开保安,走到了他面前。
“是在找我吗?”
越时川看到我,眼眶更红了。
我有时候也挺想不明白的,明明都是个成年人了,越时川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字还没出口,越时川就把我摁到了他怀里。
淡淡的香味从他的衣袖传来,我伸出手,拨开那人垂在我脸侧的发丝,却无意间与越时川琥珀色的眼瞳相视。
此时,救护车和警车也终于抵达了现场。
也许是耳畔救护车的尖锐爆鸣,也许是眼前刺目的红蓝闪灯,又或者是蜂拥人群里,面前人的颤抖。
总之,我鬼使神差地,第一次地,真心抱住了他。
黄色警戒线两岸,有人在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