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标记》宿眠星

8、委屈

　　沈星眠效率极高，吃过早饭就出发，刚好赶上开学典礼。

　　他刷完身份验证，就被人从身后拍了拍肩膀。

　　“眠眠？”

　　沈星眠转过身，努力在记忆里搜索这张脸来。

　　“真的是你？我是AO生物系的林墨啊，跟你同届，你还记得我吗？”

　　林墨个子矮，顶着张娃娃脸，混在新生堆里毫无违和感。

　　“你转去机甲系后，我还去找过你呢。可他们说你请了长假，我还以为你这学期也不会来了呢。”

　　林墨说罢就拉着他朝生物系的座位区去。

　　沈星眠不可避免地又碰上几张熟面孔，只是之前相处时间短，实在跟这些人熟不起来。

　　他本欲寻个机会脱身，却被林墨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你跟埃尔将军关系真好，两个月前他回来帮你取包裹，我还向他问了你的近况呢。”

　　当年沈星眠实验失败、蓄意销毁实验数据，已算违纪行为。他本人又倔，死活不肯跟那个判他违规进行生理实验的老教授道歉，最后事情闹到校领导跟前，直接给他开了退学处分。

　　也是处分发布次日，埃尔将军到访，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班里那个孤僻的omega早就结婚了，结婚对象对象多少还跟上头有点关系。

　　下等星来的平民omega能进入帝国学院已非易事，沈星眠入学那阵儿还得了好一阵关注，现下伴侣身份暴露，更是直接在校园论坛上了一周热门。

　　再之后，沈星眠转进机甲系，彻底从帝国军事学院AO生物系除名。

　　论坛帖被管理删除，“沈星眠”也在论坛消声灭迹。

　　“两个月前，你见过埃尔？”沈星眠眉心一跳，“他拿走了什么？！”

　　“好像是一个信封……”

　　“白色的，上面还有一大片太阳花印章，对不对？”

　　林墨连连点头，“我当时还好奇，帝国通信技术这么发达，这种边际星流通的联络工具，怎么会出现在首星……”

　　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沈星眠坐回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台上发言的新生代表。

　　两个月前，埃尔分明告诉他，边际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次日一早他本人就奔赴战场。

　　而沈星眠也是那个时候，跟边际星彻底断了联系。

　　种种因素推动，他索性接了任务亲自跑一趟边际星。

　　之前去联络点查看包裹信息未果，他还以为是那边又出了什么事，现下看来，恐怕跟埃尔那天拿走的信脱不了关系。

　　典礼结束，沈星眠谢绝林墨的聚餐邀请，心事重重回了闻家。

　　胃部长久空虚带来阵阵绞痛，沈星眠上台阶时一脚踩空，手里的袋子直接飞了出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沈星眠迟钝地看向头顶。

　　“两个小时。”揽住他的男人面无表情，微蹙的眉像在诉说主人的不耐，“沈星眠，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因是初夏，怀中人衣衫单薄，闻昼有意避让，却还是不免碰到衣摆下纤瘦的腰身。

　　更要命的事，这个距离，让他能更直观地感受到omega的信息素。

　　清甜的薄荷味让人瞬间清醒，却又像条小尾巴，在他心头拨弄。

　　长达两个月的囚禁、禁闭室里的殊死一搏，沈星眠从未想过放弃，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去。

　　可如今边际星的联络中断，他好像瞬间失了灯塔，一切努力白费，悉数成为化不开的委屈蒙在心上。

　　夹杂着被名义丈夫欺骗带来的憎恨。

　　不想让闻昼看出异样，沈星眠跨上台阶，趁男人转身之际，埋头揽住他的腰身。

　　“我想要埃尔的遗物，”沈星眠的声音带着哭腔，“闻昼，你帮帮我好不好？”

　　omega刚成年就结婚，这三年又被人养得很好，浑身稚气未脱却又带着股独有的倔，短暂相处下来，闻昼只觉得这是他难以应对的类型。

　　而沈星眠的请求，也让他不禁思索。

　　埃尔死因成谜，死亡消息也并未放出，所有物品都是一级保密状态。

　　“我……帮你申请。”

　　闻昼话落，就感觉到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在他胸口留下一片濡湿。

　　沈星眠不敢抬头，只抽抽鼻子止住泪，努力调整情绪，“能告诉我一个具体的时间嘛。”

　　闻昼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浑身僵硬，只有胳膊能动，“下周一例会结束，我会带回来。”

　　他迟疑片刻，伸手在人后背轻轻拍打，“不要撒娇。你的要求我会尽可能满足。”

　　朋友的伴侣还很年轻，这两天闻昼一直都有关注他的状态，见人照常吃吃喝喝，还以为他已经能平静接受亲人离世的事实了。

　　现下看来，委屈与难过全压在心底。

　　闻昼眸子微暗。

　　他们二人的婚约千万不能让沈星眠知道。

　　尽管这是为了帮他脱离管理局控制的无奈之举。

　　闻昼的信誉度在沈星眠这里还是蛮高的，见对方似是忘了自己鸽他俩小时的事，便动作灵巧地从他怀里抽身，跟男人拉开距离。

　　“谢谢您。”沈星眠笑。

　　至于闻昼说让他不要撒娇。

　　无中生有的事儿，他才不会放在心上。

　　怀里一空，闻昼垂眸扫了眼领口的褶皱，视线略过omega眼尾的红时又被烫了一下。

　　“不许对我笑。”闻昼别过头，“你的笑……很难看。”

　　太过于勉强，就会显得虚假。

　　注射大量镇定药物勉强压下去的烦躁，让这位易感期的alpha选择逃离。

　　闻昼快步进屋，留下表情凝固的omega。

　　一腔委屈哽在心口，沈星眠深吸口气，木着脸跟了上去。

　　这算什么，人前君子？

　　让他不要撒娇，还说他笑得难看，那之前是谁把人按墙上的？

　　一顿饭下来沈星眠心里憋着气，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好在这么些时间，够他将上午乱糟糟的思绪重新整理。

　　“你有什么事要说？”

　　对面的omega冷不丁来这一句，闻昼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复又放回桌上，“你的发情热还没结束，洛希不建议你现在返回学校。”

　　把洛希搬出来倒也是个借口，只是闻昼比较在意……

　　“还好，请您跟洛医生打声招呼，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沈星眠慢条斯理地擦手，“我的体质特殊，发情热时间跟周期都不太固定，想必洛医生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吧。”

　　连闻先生都不叫了。

　　闻昼心里燥意更甚，可他实在不知道omega这突兀的距离感从何而来。

　　还是说，omega都很在意这种私事被人提及？

　　想不明白，闻昼索性不想。

　　药效撑到现在已然极限，他起身，语调生硬，“随你。”

　　婚约事大，为表尊重、也为亲自给友人的妻子道歉，闻昼选择中断治疗来见沈星眠。

　　可友人的妻子好像要比他想象中的，更爱友人，甚至上午那会儿，只因从旁人口中听到友人的消息，就能失魂落魄地在街边游荡。

　　沈星眠的一举一动，闻昼都有了解，只是现在，他忽然起了中断监管的念头。但私心又驱使他，想要更加了解沈星眠，看看他能为已故的爱人做到哪一步。

　　特别是听到沈星眠朝他这个陌生alpha撒娇、只为看一眼先生遗物时，这种割裂感愈发清晰。

　　都是高匹配度惹的祸。

　　回疗养室的路上，闻上将脚下生风，周身气压低得让洛希不自主搓了搓胳膊。

　　谁又惹他了？

　　他眼神示意拿着控制面板匆匆赶来的林逊。

　　收到上将消息一刻不停赶来的林逊气息不稳，他扶正镜框，“不知道呢。我只是来确认，新的训练计划关于“omega信息素抵抗”这部分，模拟匹配度是否真的增加了10个百分点。”

　　“也还好吧，才10点而已。”

　　信息素对抗是帝国公民的必修课，能从军事学院毕业的alpha都需要有至少65点的抵抗值，60％匹配度以下的完全不用担心。

　　毕竟匹配度能上85％的都是极少数。

　　而帝国军人的抵抗值大多在70到80点之间。

　　林逊冷笑，“是啊，从明天开始，你这边估计又要忙起来呢。提到85点就已经练倒一片，不过增加10点而已。”

　　洛希眨眨眼，“我觉得有必要仔细确认一遍，上将正在气头上，脑子不清醒呢。”

　　林逊只觉心累。

　　他不过是去处理攒下的事务，半天的功夫，闻昼就又要暴走。

　　身为让闻昼“暴走”的始作俑者，在第一军团众人疯狂加练、洛希拼命加班时，沈星眠能吃能睡，打卡上课比谁都快。

　　他之前只是明面走了转系手续，学籍挂在机甲系，本人并未听过几节机甲课。

　　新知带来的冲击不小，视野也着实开阔不少。

　　“每一驾机甲都有它的命门，正如远古认知中，将心脏视为生命的关键所在。这处命门即机甲的“心脏”，是机甲设计师留给人类的最后一道保障。”

　　“当然，这处关键还需你们自己观察，每位机甲设计师都有自己的风格，他们通常会将命门设在你们意想不到地方。如需意外，不会轻易透露。”

　　“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谁还有问题，欢迎课后找我探讨。”

　　下课铃刚响，屋里就是一阵骚动，等讲师关闭课件，教室后排已经空了。

　　这算常事，毕竟机甲设计课只是辅修，远没有实战课程吸引力大。

　　只是最近后排多了个生面孔，除了偶尔早课时蔫巴，其余时间看着是在全神贯注，甚至这会儿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约莫是哪个系来蹭课的吧。

　　年迈的教授收回视线，整理好教案就走下讲台。

　　“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生面孔喊的急，奔到他跟前站定，“关于机甲实验伦理学。”

　　实验伦理学？

　　老教授看了眼屋内零散坐着的几人，眼神示意对方跟他走。

　　教室靠窗一角，仰躺在靠背上的少年取下盖在脸上的课本，露出一双浅淡蓝眸。

　　“他是谁？”

　　旁边端坐的年长男人像是早有准备，呈上手中光屏，“埃尔先生的遗孀，原本公爵大人为您选定的下一任婚约对象。”

　　“原本？现在呢。”

　　“闻老将军亲自去登记处领的订婚协议。”

　　“只是订婚而已，”温莱坐直身子，合上课本，“正式结婚前，我们都有机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