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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婚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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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阳似火,热情奔放,倚在窗边的蔷薇花半掩着晚霞,闪闪如金珠。
碧波中映着湖畔亭榭,亭下笑语盈盈,都忙着乘凉品茗,随即送往那东阁的雅座中。
今日京城之内,国师张乐庭在东阁设宴,邀众多雅士齐聚。虽以赏木品茗为名,实则皆为张乐庭的珍藏木具而来。
京城之内,木作之风大盛,从宏伟宫殿到精致玩物,无一不体现出木作技艺的精湛。张乐庭作为此中翘楚,其对木具制作的痴迷,使得其所制作品,无论是书架桌椅,还是案几饰盒,皆是匠心独运,工艺精湛。那此珍藏品能入得了他眼的,那必是极好的。
但今日一瞧张乐庭,便见他的木具何止是极好,说是工艺回春都不为过。
“大人这木具色泽温润如玉,方才搬来可真真是与那新制家具无异!”
“可不,竟养得这般好色泽,叫我们险些不敢认!”
众人围着张乐庭左瞧右瞧,无不惊叹羡慕。
回想半年前张乐庭因收藏不慎,木具色泽黯淡无光,仿佛失了灵气。
可今日再见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木纹清晰,色泽鲜亮,整件家具散发着古色古香的韵味,哪里瞧得出已是历经岁月的古木。
众人略略寒暄几句,便都忍不住追问道:“大人快与我们好好说说,这到底是何种木具竟有如此奇效!”
张乐庭坐在上方,身着青木花长袍,头戴高冠,眉目含笑仪态从容。他嘱咐众人先别急,然后卖关子道:“说来你们都应该认识的,且我敢保证他所制木具,在这京城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丞相府的木具工艺大部分是宫廷木匠制作的,能得张乐庭这般高的评价,确实说明对方是个顶厉害的。
但还没来得及细问,右侧的紫色女子突然开口:“姑父可是在雅木斋得的木具?”
整个京城也就只有雅木斋最受欢迎,里面的家具、木雕、木具最受京城人士喜爱,甚至连宫中的贵妃娘娘都在用,木具出自那儿应该最有可能。
张乐庭却摇头,笑道:“雅木斋的家具虽精致,但我用着总觉得差了点火候,或许更适合你们年轻人的品味。”
由于雅木斋是惠叶丹外祖的家业,张乐庭在言辞上颇为克制,但他实际上对雅木斋并不看好。木具理应体现雅致,然而雅木斋的木具过于追求利润,丧失了其本质,只剩下了一种表面的奢华。
张乐庭进一步解释道:“‘匠心独运,木艺流芳’,本候最近使用的木具系列名为‘古韵集’,源自前朝著名木艺家族郑氏。相传前朝的和嘉皇帝的龙椅,便是使用最上乘的木材,才流传至今。”
郑氏家族的木艺传承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他们曾是前朝宫廷的御用木艺师,而“古韵集”正是当时备受推崇的宫廷木具。
尽管前朝已经灭亡了五十年,但提起郑氏的木具,人们依旧津津乐道。
听到张乐庭得到了郑氏的木具,大家都兴奋不已:“果然如此,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引荐一番!”
“精美的木具自然要与朋友们共享。”张乐庭有些迟疑:“只是这样冒昧,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的仆人进来通报,说人已经在侧厅等候。张乐庭面露喜色,连忙说道:“快请他进来。”
前院的偏厅,梁韵荷独自一人静静地站立,身披淡蓝色窄袖长裙,头戴浅紫色百迭冠,额前一枚简约的玉簪衬托出她的素雅气质。她的装束简洁而不乏精致,淡蓝色的衣裙上绘有细腻的花枝纹样,腰间束着一条柔软的丝带,垂落的丝穗随着她的轻移微微摆动。她的发髻上仅簪着一枚简约的玉簪,显得朴素而不失高贵。
郑管家前来通知他:“梁姑娘,老爷有请。”
梁韵荷点头,表示感谢,便跟着郑管家穿过月门往东阁而去。
张乐庭大师的东阁在京城中颇负盛名,室内以紫檀木为书架,花梨木为桌案。又以沉香木、金丝楠木为装饰,墙上挂着名家字画,书房的座椅以黄花梨木制成,书桌则是由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摆放着一架精美的黄杨木屏风,旁边的大书桌上则是用黄杨木雕琢而成的山水图。
这般奢华地使用名贵木材装饰书房,在王公大臣中也是独树一帜。不过这书房中的木具都是张乐庭与先皇平定外藩时所得,先皇知道张乐庭喜爱木具便全部赐给了他,而当初装饰书房时,当今皇上还亲手在黄杨木屏风上绘了一副《江山图》,可谓是皇恩浩荡,因此能来此东阁的也无不是京城的名流。
梁韵荷以前曾与父亲来过这里一次,但时过境迁,如今再次踏入这书房时,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女。
穿过月门,府中的管家将她领进屋内。
她向张乐庭行了一礼:“张大师安好。”
“很好,很好!”张乐庭忙拉过梁韵荷的手,笑道:“难得你今日肯来,快请坐。”
仆人端来座椅,就放在了张乐庭的身边,而书房内的诸位宾客们则无不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梁韵荷是谁,京城中无人不知。他的父亲梁洞生前是皇上的重臣,专管水利工程,器物制作。
而梁韵荷又与当时还是皇子的太子情同意合,两人一早就结下了深厚的婚姻。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自从梁洞获罪以后梁家就衰败了,梁韵荷又因被传性格孤傲被排挤出了苏府,怎么突然与张乐庭这般亲近了?
众人交头接耳,而一旁的紫色女子则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紫色女子是丞相府的嫡孙女惠叶丹,也是当初太后亲定的三皇子伴读,奈何彼时还是三皇子的太子只与梁韵荷交好,故而惠叶丹对梁韵荷心生嫉妒。
书房内一阵沉默,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悄悄地打量着梁韵荷。
曾听闻梁韵荷早年历经坎坷,生活颇为艰辛,但现在看来,她的美貌越发光彩照人。然而,她怎会拥有叶家的独家木作技艺?还能够亲自动手创作?
在场的众人心中不免疑惑,惠叶丹更是按捺不住,直接质疑道:“梁姑娘,这木作技艺是哪位高人指点的?”
他怎么也不相信,曾经落魄的梁韵荷会有这样的才能,很可能是有人在背后相助,想要借此机会攀附张乐庭。
“这木作技艺据说是叶家秘传,你不会是借花献佛吧?”
惠叶丹出席今日的雅集,梁韵荷并不感到意外。她迎上惠叶丹那充满挑衅的目光,淡定自若:“惠少爷误会了,这木作技艺确实是叶家所传,而且也是我亲手完成的。”
“是吗?那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真迹?”惠叶丹不放过任何细节,似乎铁了心要让她难堪。
“惠少爷总是这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梁韵荷面带清冷,反问一句。
“这还用想吗?如果是你自己做的,你早就拿出来显摆了,何必等到现在!” 惠叶丹一见到梁韵荷就无法保持冷静,似乎总想揭穿她的真面目。
张乐庭的眼神变得严厉,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和言行,不必如此为难一个大姑娘。
惠叶丹这才悻悻地哼了一声,讽刺道:“梁姑娘能掌握这门技艺,还真是攀附权贵的一条捷径!”
梁家已经败落,如果梁韵荷能攀上张乐庭,那她的未来确实不用发愁。只是,有惠叶丹在场,这层关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在场的众人一边品茶一边观望,他们的目光在梁韵荷和惠叶丹之间来回游移。
面对那些直白的审视和不屑的目光,梁韵荷镇定自若地坐着,她的双眼深邃而宁静,没有显露出任何的不安。
依靠权势又怎样?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全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并非依赖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她也不在乎别人现在怎么看待她,她只知道这些大官们别的不多,就是钱多。她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梁氏木艺的名声传播开来。
梁韵荷并没有表现得过分谦卑,而是认真地回答:“我有幸得到郑氏木艺的传承,只想着将木艺制作出来维持生计,别无他求。”
都说相由心生,梁韵荷这样柔和而坚定的态度,倒是让在场的人心生了几分同情。
曾经的豪门贵女沦落到靠手艺谋生,也是无奈之举。即使是有意攀附顾家,也是凭借自己的真本事。
倒是丞相府的惠叶丹,从小被宠坏了,说话尖酸刻薄,还与一女子计较。
有位大人同情地说:“难为你愿意做这些手艺活。”
面对惠叶丹这样的挑衅,梁韵荷依然保持着冷静和风度,张乐庭心中不禁对她产生了几分敬意,于是便接过话题说:“确实如此,梁家的某些人真是短视,看看这位如此温婉美丽的姑娘,竟然也能狠心如此对待。”
梁韵荷的父亲曾亲手为张乐庭打造过一件木制弓弩,这件武器不仅工艺精湛,更意外地帮助张乐庭可以远程设计击败匈奴。
因此张乐庭对梁韵荷一直怀有一份特别的好感。但更让张乐庭赞赏的是梁韵荷那种不随波逐流,勇敢独立的精神。
张乐庭言道:“‘精工细作,水利传世’,诸位方才热议的水利设计,乃是梁姑娘亲手规划,全凭她的才智,我的庄园才能如此风调雨顺。或许你们尚未耳闻,即便是工部尚书文大人的府邸也采纳了她的设计,这也让文家夫妇情深意重,新婚后不久便迎来了家庭的新成员。晚来得子,实在是令人闻之欢喜。”
男人们蠢蠢欲动心道,这叶氏木具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他们表面上都是风光富贵的富贵人家,可抵不过岁月无情,各自的私人物品又因为使用了不当的木材,经常容易损坏,他们心里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再退一步讲,即便已经看开了此事,可试问有哪个男子见自己家中陈设简陋会不伤感哀愁呢?
便有人先忍不住开口问道:“梁姑娘心思灵巧,可帮我来瞧瞧,我这书房的书架还有得救一救?”
这个也走上前拉着梁韵荷的手急道:“梁姑娘也帮我看看,我这卧室的床榻老爱发出吱吱声,这如何调?”
“我这客厅的茶几······”
“还有我······”
有人起了头,几位老爷们争先恐后的要梁韵荷设计木具,梁韵荷不敢擅自做主,瞧了一眼张乐庭向她请示。
张乐庭看着弯眉笑着,回了苏悠:“烦劳梁姑娘了。”
郑管家方才端来笔墨,又耗费了半个时辰才详细记录好了各位老爷的需求。
待园会结束,诸位先生一一拜别张乐庭并对其表示万分感谢,张乐庭得了面子心里甚喜,转头便又去夸梁韵荷。
梁韵荷忙道:“家具的耐用多取决于内调材质,外养维护。这原是先生与侯爷眼光独到,选择得当之功。韵荷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如此谦虚不居功,张乐庭越看越觉着喜欢:“今日园会可是累着你了。”
“韵荷该多谢先生才是。” 言毕,梁韵荷便又蹲身一拜。今日张乐庭特意帮她,她心里是感激的。但她也明白,天下没有白帮的忙。
张乐庭忙扶起他,拉着他的手,笑弯了眉眼:“没得这些话,我呀,偏生就喜欢你这样的可人儿。” “
张乐庭的热络,梁韵荷还是有些不适应。
惠叶丹称张乐庭一句叔父,按理张乐庭应该也会讨厌他才对,何来的帮她呢?
就和当初主动找她一样,令人想不通。许是瞧梁韵荷不太自在,张乐庭便派人送她回去了。
他起身也准备走,惠叶丹突然从屏风架后面出来,一脸闷气:“叔父为何对他那般客气!”
惠叶丹劝道:“你这气性倒是真要改改,梁韵荷如今的身份你还有何可记恨的?”
“叔父难道忘了?”惠叶丹也不管旁边的丫鬟婆子在场,冷着脸直接道,“他是个克星扫把星,叔父与梁韵荷来往,就不怕被他那煞星坏运给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