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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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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薇揣着崔知衍母亲送来的手书,想了很多天。
这张手书被凌薇掖进了衣袖内侧的口袋里,待她终于想起来,将信件拿出来想再看一遍的时候,发现信上的字迹已经晕开了深深浅浅圈痕。
信上“知衍吾儿”四个字,笔画边缘洇散,墨水交融,横折与竖勾搅成一团,成了一摊混沌的墨污,哪还有半分端庄模样。
知衍。
崔知衍。
书房内静得只剩凌薇轻微的呼吸声,她手指轻颤抖,触碰上这两个字。
刹那间,时光仿若倒流,眼前的书房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日烂漫的杏林。
彼时,她初为公主府女官,受命去礼部领节礼,公主并不受宠,早年还有与蛮夷为质的经历,连带着凌薇这个公主女官都备受冷落,等了许久也不曾有人理会,只让她明日再来。
僵持半晌后,凌薇终究还是无奈妥协,气鼓鼓地转身离开。
她那次是第一次为长公主外出办事,虽然领的是不重要的福橘,便是她将福橘吃完公主也定然不会在意,可她自觉差事不利,辜负公主的信任。
凌薇不想直接回府被公主瞧初端倪,跑到礼部外杏林中平复心头的愤懑。
不经意间瞧见了一群争执的贵人,其中有道清隽身影吸引了凌薇的目光。
崔知衍彼时初入礼部,身作普通官员的青服,衣角随风轻拂,身姿挺拔如松。
他对面站着几位礼部大官,甚至还有皇子。
对方是腰金拖紫的王公贵人,可他神色从容,卑不亢地应对各方诘问,出口的话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身居低位却敢于与高官们据理力争的崔知衍仿若自带光芒,叫人移不开眼。
凌薇瞧得有些痴了,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她攥紧拳头,转身大步流星地折返礼部。
这一回,她全然没了方才的怯懦,撸起袖子,杏眸圆睁,直将那发放节礼的小吏骂得哑口无言,只得乖乖将节礼交给凌薇。
凌薇接过装满了寓意吉祥的福橘的匣子,心头畅快无比。
再度路过杏林时,大官、皇子们已然散去,只剩崔知衍手握书卷,闲适地站在漫天飞花之中,仿佛从诗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凌薇满心的欢喜急需宣泄,想也没想便快步走到崔知衍跟前,盈盈一笑,脆声道:“多谢公子!”
崔知衍似是有些讶异,挑眉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凌薇被瞧得双颊绯红,愈发局促,慌乱间从匣子里掏出个福橘,递到崔知衍面前,结结巴巴地解释:“公子,我方才与那小吏吵了一架才拿到福橘,现下口干舌燥的。想必公子刚刚也费了不少唇舌应对,这福橘清甜,给你解解渴。”
崔知衍愣了一瞬,旋即展颜轻笑,接福橘时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的,温热的触感让凌薇柔心跳陡然加快。
后来和崔知衍因长公主大婚又有了几次接触,凌薇才知道他是新科状元郎,家世不输王公贵族,只是其不愿走承荫的路子,才会来礼部做一青袍小官。
崔知衍才情卓绝、品性高洁,端的是世间难寻的佳公子。
接触的时日久了,情愫暗生。
她便不知不觉中动了心。
凌薇也知要将这份喜爱埋在心底,可心里阴郁角落爱意滋攀,逐渐便扭曲的形状。
崔知衍与她说话时,她便总是想,这样风流酝藉的翩翩公子,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她知道自己是抛头露面的女官,很难嫁入高门,崔知衍再好,也很难是她的。
但她心中又总是不甘,难免郁郁寡欢,这份情意不知不觉的便被公主发现。
长公主说她不甘心是因为没得到,若是得到了便会放下。
还给了凌薇一瓶药。
凌薇拿着那瓶药,也如现在拿着这张手书一般,犹豫了很久。
她过往的经历告诉她女儿家需保持贞操。
可公主说那些都是骗人的鬼话,若她不先下手为强,崔知衍成婚后就成别人的了。
公主问了凌薇一个问题,若崔知衍已成婚,她是否能克制住不喜爱崔知衍。
凌薇不知道。
公主便说:“不知道就是不能。既然如此,不如你先得到一个干净的崔知衍,总比他婚后你还与他勾搭纠缠,搞那些乌七八糟的污秽事要强。”
凌薇还是下不了决心。
直到她看到崔知衍和某家小姐面对面说话,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断了,她用那瓶药得到了崔知衍。
她做了完全的准备,因而事情倒是顺利。
就是崔知衍的那处与他的脸颇不般配,凌薇着实疼的厉害,恍惚中有种被公主骗了的后悔之感。
她莽撞的很,一来二去,便将原本昏迷的崔知衍弄的快醒了,看到他眼皮微睁,凌薇心里怕的很。
好在长公主已替她铺好退路,她无需为后事担忧,就算崔知衍醒来要发火,她也能全身而退。
未料到清醒过来的崔知衍,竟全心投入这场欢爱。
凌薇已记不太清这场欢爱的细节,只记得从一开始,自己便心跳的很快,崔知衍醒来后更是心跳如雷,她哑着声音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
崔知衍一直在亲她,细细的吸吮她的耳垂,不许她逃。
风歇雨停后,他将她搂在热乎乎的胸膛里,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身上,笑的开怀,只说自己等了这一天许久。
拉着凌薇要她对他负责。
又说要与凌薇天长地久。
她那时满心欢喜,还以为自己得遇良人。
只是公主总说凌薇傻,又说她自己后悔,赔了夫人又折兵,眼下唯一中用的女官也要跟男人跑了。
凌薇嬉笑着说让公主不要担心。她走前定会拉扯一个能顶替她的姑娘出来。
她带着崔知衍见挚友师长,去见公主,见碧霞祠师太,带他与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相识。
她甚至想过,多年以后,与他一同出现在她生长的那个边陲小城,与他一同出现在在那个,一纸婚书把她聘给了性情乖戾的蛮夷富商做妾的父亲面前。
或许那时她已与崔知衍有了自己的孩儿。
她夫贤子孝,而父亲一家依旧是以往那副蝇营狗苟的小人模样,全然没了当年颐指气使把她随意发嫁的威风。
至于她的继母和异母弟妹,到了她面前,亦是畏畏缩缩。
父亲一家跪在地上求她原谅,求她帮扶家里,而凌薇一甩衣袖,转身便走。
光是想想便觉得心头畅快无比。
她那时多天真,以为有了良人,便能与良人共荣辱。
凌薇不是不知道身份悬殊,她只是被崔知衍翩翩君子的伪装蒙蔽了双眼,被他表现出来的爱意欺骗,以为他真的能为了她对抗世俗。
哪怕是他不娶,她不嫁呢。
谁承想,他从未想过娶她为妻。
凌薇的指尖颤抖着轻抚纸面上“知衍”二字,紧接着,双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攥紧信纸。
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直将宣纸揉搓成团。
良久,她平复下来,垂眼看了看手中软塌塌皱巴巴的书信,下定决心。
这日下值后,她登了大理寺丞江沐清的门。
江沐清近些日子与凌薇交集颇多,陶相案牵扯的人很多,调查时需要太府寺配合提供物资。
查抄罪臣时,抄出来罪臣家私充公,便需要太府寺接受入库。
江沐清与凌薇同为长公主派系,做事情时互相配合提供援手,早已对公主器重的这位年轻姑娘颇有好感。
江沐清本人早就想与凌薇建立私交。
苦于她性子清冷,难以投其所好。
凌薇这人,一不喜饮酒,二不喜赌博,三不喜男色,想投其所好实在困难。
今日见凌薇主动登门拜会,又听凌薇是有所求,所求之事有刚好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江沐清欣喜不已。
她面露为难状:“照理说,难得凌寺令托我一次,我本当义不容辞,只是这被关押的男眷,具是罪臣家眷,我也不好徇私。”
凌薇如今新任了太府寺令,外人见了都会尊称一声寺令。
凌薇鞠礼道:“江寺丞这是哪里的话,您在大理寺威名赫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人不赞?”
“此次前来,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知晓江寺丞您向来高义,才冒昧相求。”
“将来如有江寺丞所需,我凌薇定当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且赎买罪臣男眷之事,本就是法理允许,您只需提前审理裴家男眷,让我能赎买便可。”
江沐清背负双手,听到凌薇的话,她轻轻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轻咳一声,神色稍显严肃,说道:“凌寺令客气了,今日你既有难处,我且看看能如何周旋,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罢,她双手将凌薇扶起,目光在凌薇身上停留片刻:“你我同属长公主麾下,本就应相互扶持。”
江沐清眼神中闪过一丝深意,“日后你我在这朝堂之上,还需彼此照应才是。”
凌薇再拜,道:“多亏江寺丞仗义相助,这份恩情,凌薇自当铭记于心。”
江沐清听了十分受用,被捧的心满意足,遂吩咐仆从收拾行装,也不需等第二天了,亲自领凌薇去了大理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