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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袖断章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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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里居然可以任由他纵马!上官那颜惊愕不已。
望陌居高临下看着她,笑道:“本王要出宫一趟,可以顺便捎上你。上不上马?”
上官那颜略一思索,拉住了他伸来的手,踩上了马镫,越身而上,侧坐到了望陌身前。望陌牵紧了马缰,一扬鞭,大宛马扬蹄飞奔。一骑便向宫外驶去。
宫城守卫见皇宫之内有人纵马,欲要拦阻。望陌轩眉一扬,喝道:“谁敢拦本王的驾!”
守卫一见是四皇子,错愕之际,大宛马已奔出了宫门。
朱雀大街之宽广,可由骏马肆意奔驰。上官那颜在马上兴奋了一阵,对望陌的嫌隙被呼啸的疾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时辰尚早,要不要先游逛长安?”望陌在她耳边笑问。
上官那颜瞳孔一亮,“殿下不是出宫有事么?”
“逛长安难道不是要事么?”他吐出的气息吹到她耳根,痒痒的。
“长安我都逛了无数遍了,不知你要走什么路线?”上官那颜心内跃跃欲试,却还是先稳了心神试他一试。
“东西市?”他提议。
“没甚新意!”
“平康坊?”望陌故意调笑道。平康坊是长安风流之所。
“无甚稀奇!”
“口气倒不小,你都去过?”望陌奇道。
“四殿下,我在长安长大,什么地方没去过!”她颇为得意。
“上官大人的千金如此不同凡响啊!”望陌一面虚赞,一面起了促狭的心思,“我就不信好玩的地方你都知道!”
“我对长安比对上官府还要熟悉,四殿下。”她语气颇有不屑。
“哦,是么?”望陌一转马头,大笑道:“本王让你见识见识真正好玩的地方!保证你从不知晓!”
长安城东鳞次栉比的勾栏瓦舍深处,道路曲折,迂回婉转,人迹渐稀。被望陌强迫化了男妆的上官那颜在马上不时打盹,不信望陌能挖掘个新鲜的去处。不知在这深巷中行了多久,她一觉醒来,依稀听见几声丝竹,侧耳细听,竟有几分雅致。
望陌在一处烟柳环绕的硕大楼阁前停了马,大宛马鼻息喷在柳枝下,立即有一少年从楼阁底层的偏房里迎了出来,帮着牵马。望陌翻身下马后,上官那颜也跳了下来,抬头看了眼高悬的牌额——醉仙楼。她心内诧异,不知是何地,跟着望陌穿花拂柳,登上楼阁。
木楼咯吱作响,楼内的丝竹之音灌入耳中,上官那颜满心好奇。望陌推开了大门,清郁酒香扑面而来,上官那颜蓦地睁开了惺忪的眼,楼内三三两两少年相聚对饮,神态或狎昵或清冷,或娇憨或沉敛,精致镂刻的楼阁内,一幅春意盎然的曼妙画卷铺展在眼前。
上官那颜呆立在朱门绣帘外,望陌得意笑道:“如何?京城绝域地,烟柳章台楼。可曾听闻?”
她认输,摇了摇头。
当下,望陌便迈步入内,看她还在犹豫,便激道:“不敢玩了?”
她眸子一亮,瞥他一眼,大无畏地走进了楼阁。
“哟,四公子来了,这么久了也不想人家么?”一个涂脂抹粉的男人通身绫罗,白面无须,妖娆地迎来。
“正是思念蓉姐姐才亟不可待赶来嘛!”望陌将那男人的纤腰一搂,一指点他额头,便打情骂俏开来。
上官那颜瞧得目瞪口呆,心里响了一个炸雷,望陌是这里的常客,望陌原来是断袖!
“咦,这个俊俏的弟弟是谁?四公子又有新欢了?”那男人从望陌的肩头看到了男装的上官那颜,半含酸地问。
“这是颜小哥,初次来醉仙楼,蓉姐姐招呼几个小兄弟过来,颜小哥可不会亏待了他们!”望陌看了眼上官那颜,满眼笑意。
上官那颜扛着压力,淡定地站在一边。
“四公子带来的朋友必是簪缨之家了,奴家哪里敢怠慢!”那蓉姐姐一扭腰,手帕一摇,尖着嗓子冲四下喊:“小春、小紫、小苏、小越快来给颜公子敬酒!”
正散落几处嬉闹行酒令的少年们听见喊声,纷纷起身聚了过来。四个少年均是十四五的年纪,五官灵秀异常,衣着素雅,行如风柳。围到上官那颜身边后,四个少年笑着便将她拉到一处雅座上,一个给她擦汗,一个给她倒酒,一个给她打扇,一个给她说笑话。
上官那颜躲闪不及,手忙脚乱,目光在熙攘的大厅里搜寻望陌的身影。厅里的客人大多衣着华贵,举止清雅,作陪的少年则无一不俊美。那个蓉姐姐年纪最大,想必便是这里的老鸨了。
她目光掠过无数的亲昵场面,终于寻到了望陌的影子。望陌一面跟那个蓉姐姐逗笑,一面扫了一眼她这里,似是试探,似是嘲弄。她心里升起一股劲,青楼而已,她又不是没有逛过。她要是局促了,反落得他取笑。
“颜公子看什么呢?”小紫挨着她坐下,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一手便要搂着她腰。
上官那颜还是禁不住脸红了,一手推开他的手,一手挡开酒杯,蹙了下眉头,“我不喝酒!”
四个少年都掩嘴低低笑了起来。
小苏隔着桌子探着身,打了下小紫的手,嗔道:“瞧你,吓着颜公子了!”
“颜公子是第一次来醉仙楼吧?”小春倒了杯茶送到上官那颜手边,笑眯眯问道。
她微微点头。
小越看她眉眼含羞似怯,觉得好玩,捧着头盯着她看,最后忍不住捏了一把她脸颊,“呀,好嫩!”
众少年又是一阵哄笑。
上官那颜脸红到脖子,终于怒了,她好歹也是宰相的千金,好歹也在长安混了这么些年,今日竟被这几个比她小的毛头给调戏了!简直岂有此理!
“很好笑么?”她冷冷道:“会行酒令么?会喝酒么?”
少年们一看,见她终有了嫖客们惯常的路子,便都跃跃欲试,“行酒令都会!酒么也还能喝四五杯!”
“行怎样的酒令?”她眼睛扫向他们。
“掷骰、猜拳、猜数……”小紫兴奋道。
她眼睛微闭,缓缓道:“太粗俗的就算了,本公子既是客人,便得依我。”
“好好,依你!”小越又凑过身来,随时打算再捏她一捏。
“那就行浪淘沙手打令!我为主人,从我开始!”上官那颜眸子含笑,“你们会这个么?”
小春挠了挠头,“似乎玩过,不太记得了。我们平时都行花枝令的。”
“没多大区别,现在我说一遍令辞和手势,你们记好了。”上官那颜遂一句句道来,四个少年均暗自聆记。
重复了三遍后,上官那颜将酒杯放到桌子中央,笑道:“现在从我开始,谁输了就自罚一杯。”
众少年点头,满是期待地望着她。
上官那颜便开始了行主令,“今日一玳筵中。”说着指了指席上。
接下来是小紫,赶紧续道:“酒侣相逢。”说着指了指同饮众人。
之后是小春接道:“大家满满泛金钟。”说着指了指众人,又指了指酒杯。
小苏起身笑道:“自起自酌还自饮。”他一面念着一面自酌一杯。
小越接道:“一笑春风。”念完便是一笑。
回到了上官那颜,她念道:“传语主人翁。”因她自己便是主人,所以无甚动作。
小紫接道:“两目口侬。”念罢指了指上官那颜,却忘了指自己。
上官那颜一声得意的笑,倒了杯酒,灌到了小紫嘴里。众人笑弯了腰。
如此,又接着下去,一轮又一轮。四个少年都不甚熟练,或多或少都被罚了酒。唯独主人上官那颜头脑清醒,口齿清晰,一次也未出错。半个时辰下来,众少年被灌下不少酒,最后都伏倒桌上,醉如烂泥。
上官那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看着倒下的四人,自语道:“看收拾不了你们!”
望陌隔着老远,瞧见了这一幕,顿时被蓉姐姐灌来的酒呛了一下。
“四公子这是怎么了?酒辣了么?”蓉姐姐心疼地给他捶背。
这时,大厅前方垂帘内传来“铮”的一声,琴弦鸣动,琴音如春水破冰,缓缓响在嬉闹的厅堂里。
上官那颜抬眼看去,垂帘朦胧,瞧不真切内里。这琴音格致高拔,与她在巷子里听见的调子一致。她原想不到奏出这曲音韵的人,会在这烟花深处。
听了一曲后,上官那颜鬼使神差起了身,朝垂帘走去。
蓉姐姐脸色微变,立即起身,想过去阻拦。望陌一把拉住他,笑道:“蓉姐姐恁般小气么?”
“子夜可不是其他人,任由客人挑选。”蓉姐姐犯难了,“子夜可是有主的人!那主子可得罪不起!”
望陌在他腰上一捏,捏得他浑身没劲,“难道本公子就是得罪得起的?”他转过目光,注视了一眼已揭开垂帘的上官那颜,唇边隐隐泛起笑靥。
上官那颜拨起帘子后,长发及地的抚琴人缓缓抬起目光,慢悠悠回视过去,手下的琴弦却未停止。
上官那颜的心跳却停了一瞬。在看到他的容颜时,任何的形容辞藻都从她心里退去,只有一个词语从她脑海蹦了出来——琉璃。
她道不明是什么原因。也许是帘子上反射的浮光映在了他脸上,也许是他纯澈的眼眸倒映了她的华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