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故事在秋

9、自己

　　“你刚在笑什么？”徐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笑这几只鸡，有点像你。”陈一清拉下徐行的手，转身笑着看他。
　　“鸡？像我？”徐行一脸懵圈，指了指还在巡逻的鸡，又指了指自己。
　　“对啊，神态举止，非常像。”陈一清认真地说。
　　徐行的目光在地上的鸡和陈一清脸上徘徊，“我觉得你像黄鼠狼，不安好心，你是不是还想着柠檬鸡爪啊？”
　　“我想着你小时候呢。”陈一清说完抬手去摸徐行的头。
　　徐行躲开陈一清的手，然后直接抓住了他的双手不让他动，“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哪里像鸡了！”
　　“威风凛凛，神采飞扬。”陈一清笑，“是个很可爱的……山大王。”
　　“你……那都是小时候了，以后不许说了。”徐行假装生气哼一声，甩开陈一清的手。
　　“不说了，你刚藏哪了啊，我一直没看到你。”陈一清往徐行身后张望。
　　“我躲在巷子口另一边呢，你一进来我就跟上了。”徐行得意地说，“反应挺快嘛，你来回跑那几下我都差点没跟住。”
　　“等我多转几圈熟悉了，到时候我们再玩一次吧。”陈一清开心地说。同时心里好像还有个小时候的自己正在紧张地等着徐行答应他。
　　“好啊，以后没事的时候我们都来这里逛，你想玩我就陪你。”徐行揽住陈一清，“大哥够意思吧。”
　　陈一清没说话，只是笑着往徐行肩上轻锤一下。小时候的他正在心里手舞足蹈。
　　两人站在原地看日落，看山林飞鸟，看小时候的自己。直到一声带着怀疑的“徐行？”，把他们思绪拉回。
　　陈一清回头看见了一个大约五十岁，提着满满一篮子蔬菜的女人。
　　“罗婶，摘菜回来了啊。”徐行揽着他的手在肩上拍了拍，对罗婶介绍说，“我朋友陈一清，他来这找我玩。”
　　“罗婶你好。”陈一清微微点头对罗婶打招呼。
　　“你好。”罗婶也点头回应，“那你们接着聊天，我以为徐行来捡鸡蛋呢。”
　　“上次捡的还没吃完呢。”徐行笑着说，“等吃完了再来捡，罗婶有什么要帮忙的直说啊。”
　　“好，那我先进去了，你们聊。”罗婶说完朝他们挥挥手，推门进屋。
　　“我们再去老桥那边走走吧。”徐行朝老桥方向微抬下巴。
　　陈一清嗯一声跟他一起往老桥走去，远远看到前面有棵柿子树，徐行留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跑过去了。
　　陈一清慢悠悠地往前走，看着徐行在柿子树下伸长胳膊跳着去摘柿子，脑海里不禁想象着小时候的徐行和他的那群小伙伴一起摘柿子的场景。爬树的，用棍子打的，奋力跃起的……好不热闹。
　　“有能吃的吗？”陈一清走近徐行，冲他大声问。
　　“有，但是太高了打不下来，等我爬上去摘。”徐行说完又瞄准柿子扔了个石头。
　　“徐爷爷上次给我的那两个柿子是不是就在这里摘的啊？”陈一清走到树下边抬头看边绕着树走。
　　“不知道，村里有些院子里也有柿子树，我们没去看。”徐行抓着两根比较粗的树枝，一脚踩着树干一蹬，轻巧地爬上了树。
　　陈一清看着他灵活地身影，忍不住笑出声，心想徐行小时候肯定没少爬，真是山大王啊。
　　笑完又想到小时候的自己，只有一个人在房间看书的时候能抬头看看窗外。而窗外，也只能看到一小片蓝天。
　　“砰”一声，徐行跳到陈一清身边，“是不是又在笑我？”
　　陈一清看着徐行手里的一个小柿子，有点震惊加好奇，“就一个能吃吗？”
　　“嗯，其他还不够熟。”徐行把柿子递给陈一清，“吃吧。”
　　“所以你爬上去就是为了摘这一个柿子啊？”陈一清双手接过，抬头看着树上一些黄柿子问，“那些看着好像也熟了。”
　　“那些吃也能吃，就是吃完以后嘴里发涩。”徐行解释。
　　“哦～你吃吗，上次我吃过了。”陈一清又把柿子递回给徐行。
　　“我不吃，去年吃了好多，不想吃了。”徐行摇摇头。
　　“去年国庆你知道爷爷摔了以后就辞职了吗？”
　　“嗯，回去跟老板说了以后，老板就给我结清工资了，还说以后再想去上班给他打电话就好。”
　　“那老板人挺好的。”
　　“嗯，老板和同事都很好。我感觉自己也挺幸运的，工作那几年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同事之间关系也好。”
　　“那确实是幸运的，没有那么多烦心事。不过我现在觉得我也挺幸运的。”
　　徐行听完陈一清的话，看着他眨眨眼，故作羞涩地开玩笑说：“是因为认识了我吗？”
　　“对啊，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陈一清认真说。
　　徐行确实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自己。
　　一句“陪小时候的陈一清玩”，他真的在心里感受到了一阵尘封了很久很久的开心，还有一丝久到陌生的委屈。
　　轮到徐行楞住了，随即他又笑起来，“我只是开个玩笑，不认识我你也会看见不一样的自己。”
　　“可能吧，毕竟以前我也想不到还真会有待在山里什么都不干的时候。”陈一清拿着柿子往前走，“但是没有你的话应该要花很长时间吧。”
　　因为没有人会陪小时候的陈一清玩，包括他自己。
　　“时间不算什么，最后看见了就行。”徐行低头跟着走。
　　一时无话，只有隐约流水声和阵阵窸窣虫鸣?。
　　流水声渐渐放大，他们走到了老桥上。静静听了会溪水声，陈一清伸着懒腰对徐行说：“回去吗？把鸡翅吃完，今天就完美结束了。”
　　“好，走吧。”两人又慢慢走回去，路上遇到几个散步的老人，徐行都一一打了招呼。
　　简单两声问好，自然随意地回应，看得陈一清心里唏嘘。不用假装低头玩手机没看见，不用距离老远就开始纠结尴尬。
　　回屋后，陈一清把拿了一路的柿子放在房间桌上，又跟徐行一起吃完了鸡翅，吃完后觉得还没吃饱，两人又分着吃了包上午买的泡面。
　　吃完后陈一清以徐行中午做了鸡翅为由制止了他洗碗的行为，开了电脑让徐行去看昨晚没看完的电影，自己则是洗好碗后赶上了电影结尾。
　　“我觉得，人就是在不同的关系里扮演着不一样的自己。”徐行看完以后感叹，“下午你说的看见不一样的自己，其实应该是要看见最真实的自己。”
　　“可是最真实的自己会在什么关系里表现出来呢？”陈一清觉得徐行的话很有意思。
　　“在所有关系里，真心觉得最舒服最放松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应该就是真实的自己了。”徐行闭着眼睛仰头靠在床尾。
　　“看来还是要多跟你待着，跟你相处的时候，我就感觉很放松。”陈一清也学徐行闭着眼睛，“应该是真实的我吧。”
　　应该吧，真心话也跟徐行说过了，也大着胆子跟徐行耍赖提要求。没被拒绝，真好。
　　“这应该不算吧，我们才刚认识几天而已，而且都是在吃和玩，感觉不是。”徐行皱着眉，依然闭着眼。
　　“那怎么才算呢？”陈一清声音很小，像是自言自语。
　　他有点想不通，自己在徐行面前的状态比以前松弛多了，可能是还没有达到“最”的程度吧。
　　“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刚开始的印象都是不错的，等我们相处久了，就能判断了。”徐行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着陈一清。
　　陈一清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是没睁眼，也没说话。
　　是这样吗？要相处多久才能判断呢？可惜，他找不到参照点，以前认识的室友同事，在他心里都不属于朋友。那些特定环境里无法避免的人际关系，即使不是朋友，他也会尽量保持着看上去不错的关系。
　　就像室友让他帮忙带饭占座，同事让他帮忙改几张图，虽然他不愿意，但还是会假装热情地答应，因为他不想在别人嘴里听到自己不好的评价。
　　对徐行一开始也是这样，认识的第一天晚上放鸽子没去吃饭，他的想法就是徐行会对他生气，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
　　‘我只是一直在别人的眼光里扮演着一个评价还不错的人。’陈一清心里突然浮现这么一句。
　　也是，总是想着别人会怎么评价自己，怎么看待自己，不累才怪。
　　陈一清好像有点想通了，之所以跟徐行待着会觉得舒服放松，是因为徐行还没有让他做过什么自己并不愿意做的事，甚至还在尽量让他开心。
　　那徐行，也在自己的眼光里扮演一个得到他评价不错的人吗？那他是不是也会觉得累。
　　陈一清又想不通了，自己和“自己”真的好复杂。
　　“别想了，真实哪那么容易找到啊，慢慢找。”徐行摸摸陈一清的头。
　　“没把我当狗吧？”陈一清睁开眼睛笑着对徐行说，“是啊，慢慢找吧。”
　　“你是我雪哥，但是你的头发摸着真的好舒服。”徐行坏笑着说，“确实有点像在摸小狗。”
　　陈一清双手往徐行头上招呼，摸到他头发后乱七八糟一通乱揉，徐行也有样学样。
　　两人玩闹一阵，头发都变成了鸟窝，停手后互相看着对方大声笑起来。
　　“几点了？”徐行理着自己的头发问。
　　“我看下。”陈一清找到手机看时间，“快八点了。”
　　“行，那我回去了。”徐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今天也是开心的一天。再过两天我们去割稻子。好好养精蓄锐，会很累的哦。”
　　“好，那这两天我就待在屋里睡觉了，有事给我发消息吧，我能看到，就是可能不及时。”陈一清摸着自己的头发说。
　　“好，我走了。”
　　徐行往门口走去，陈一清跟着他走出大门，看着他身影消失后回屋锁门。
　　洗完澡，陈一清闭眼躺在床上，静静听着外面的虫鸣水声合奏，心想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别人的看法，明明都是一些过客而已。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不通越要想，陈一清在床上翻来覆去，逐渐烦躁。他索性拿了把椅子上了屋顶，反坐在椅子上听歌看星星。
　　陈一清双手搭在椅背上，头枕在手上，看着天边点点星光，轻声哼着歌。
　　不想了，晚上还是比较适合发呆。
　　压下脑海里的纷乱思绪，他沉浸在音乐里，不知不觉慢慢睡着了。
　　陈一清做了个梦。
　　梦里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徐行还是现在的样子，带着他在村里一圈圈的跑，小陈一清笑得很开心。
　　他们一起跑到了白天那棵柿子树下，小陈一清也想爬树，但是梦里的他太小了，怎么都爬不上去。
　　于是徐行一把将他举起，放在了树杈上，扶着他的手和背一点点带他爬树，护着他摘到了第一个柿子。
　　小陈一清拿着柿子直接扑到了徐行怀里，徐行抱着他转圈，两人很开心很开心。
　　屋顶上的陈一清也在曦光里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