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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复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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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漓站在牢房外,见里面乌黑,一点声响都没有。但她知道万良一定在里面,她来牢房的次数多到记不清。
“呵!万良大人难道就不想知道现在能来见你的人是谁吗?”谭漓轻笑,摘下头上的帽子,抬眼看向乌黑的牢房里面。
她话音落地,牢房里面响起无数稻草摩擦、碾压的声音。里面虽然很黑,看不清,但还是能通过声音听出来万良有了动作,正往这边过来。
“是你?”他人还没有完全走出来,整个身影被黑暗笼罩,声音厚重带着疑惑。
谭漓微微一笑,“大人认识我?”
万良此时已经完全走到谭漓的面前,脚下的灯笼射|出来的微弱光亮隔在两人之间,隐约照亮两个人昏暗的面容。
万良仔细打量着谭漓的脸,双手背在身后,神色警惕,沉声道:“我不认识你。但是现在谁都不敢冒着被连累的风险进来,你却敢,可见这里面的用心不良啊。”
谭漓闻言轻声一笑,懒散地抬起眼眸朝他看过去。
他身上的衣衫完好,因是被冯大人亲自抓捕入狱,过程中并没有人滥用私刑,大家都知道他明日要被斩首,这一整日都没有人想过来搭理他。
谭漓心里忽然凄怆,总觉得替父亲不值。
她隐藏内心的思绪,冷漠地看着万良,语气中带着些喜悦,“你说得没错,我的确用心不良。大人就没有想过府里的那封信是谁写的吗?”
万良警惕的双眼瞬间变得通红,抬手指着谭漓,愤怒道:“原来是你!我本以为是冯文赋那小子故意放在我府里的,就是为了除掉我。原来是你,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谭漓看到万良这个反应很是高兴,弯着嘴角,眉眼轻抬,将自己的脸往他的方向凑了凑,眼睛仔细地观察万良脸上的表情,似乎是一个表情都不愿意错过,“你仔细看看我的脸,有没有觉得很像那个被你弹劾下狱的谭中书。”
她说得平静,语调并不婉转,这句话在万良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种恐怖的信号。他听完这句话后脸色有些发白,待仔细观察谭漓的相貌确实与谭崇渊有几分相似之后,像是见到了鬼一样,顿时僵着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整个人重新回到黑暗之中,被阴霾包围。
黑暗之中传来万良略微颤抖的声音,“你,不是回安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谭漓收回自己的脸,挺腰站好,看着牢房里万良模糊的身影,平静道:“大仇未报,不敢安歇。”
万良在黑暗中缓了一会,像是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有力道:“你还不知道冯文赋在朝中的实力吧?所有案件在他手里就没有过错案,虽然现在看来你是赢了,但其实,你到这里来让我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已经输了。等到明日我在刑场上喊出冤屈,他一定会带人彻查,到时候你,你们谭氏,全都要因为谋害官员下狱!”
谭漓脸色未变,看向万良的眼睛里平静无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你以为陛下为什么会定你的罪,是因为我伪造了你与娄国通信的信件,字迹一样,冯大人早已核对过。陛下能将你下狱,说明这件事情在冯大人那里是已经过关了的。你,”她抬手指着万良,“没有机会了。”
“只是可惜府里的其他人要因为你的过错一起被斩首,等你下黄泉的时候,恐怕没有人会为了烧纸,过来看你了。”谭漓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十分冰冷,仔细瞧会发现她眼中似有水光。
万良忽然冲过来,伸手想要抓住谭漓,被她往后一退,错开了。
他怒不可遏,双手抓着木柱,“你以为我在朝中混了那么多年,与其他大人没有关系?别看现在没人敢过来看我,可若是有蛛丝马迹,他们一定会替我申冤的!”
谭漓看着他抱着木柱的双手完好无损就觉得刺眼,心中愤愤不平,她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万大人赶上好时候了,陛下在中秋宴被刺杀,现在正是忌惮奸细的时候,若有人敢替你说话,只怕会被当成同党。”
她说完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边的裙摆没有适应,还在惯性地往前走,前后相撞轻轻在脚边摇摆。
顾凌不知何时来了这里,现下正双手抱臂,倚在冰冷的墙面上,看过来的眼神十分惊喜与意外。
他见谭漓看过来,微微一笑,松开手走过去。
身后万良怒骂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一声越过一声,顾凌走过来拉着谭漓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走。
谭漓手里提着灯笼,灯光微亮,只能照到前方寸余之地。顾凌拉着他走得步子飞快,好似根本不会担心会在黑暗中撞到什么,而他们也确实一路通行无阻,没有撞到东西。
顾凌拉着她一直出了牢房,在门口狱卒前停下来,取下腰间的钱袋,在手里颠了颠,扔给其中一名狱卒,拉着谭漓就走,头也不回地道:“替我好好照看里面的万大人。”
“是。”狱卒回答的声音落在身后,没一会便被风吹散了。
顾凌握着谭漓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旁若无人地拉着她一直往前走。好在这个时候通往牢狱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她不用太顾忌世俗的目光。
他握着的力道不松,微微有些紧,却也没到勒人的地步。头发高高地束在头顶,发尾随着动作在肩上左右拍打着。从这个角度看,发尾在身后一甩一甩,脚步轻快,好像带着些少年气,少了往日的冰冷。
带着平日里不一样的目光重新打量顾凌,好像又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他走得慢,步伐却大,身体走在谭漓的前面,身后是他着急骑过来的马匹和谭漓的马车。马匹被顾凌的人牵着,车夫架着马车也十分识趣地缓慢前行。
手腕上的力道一点没变,好似打算一直这样不松开了。谭漓虽然觉得有些耳热,却并不打算阻止顾凌的举动。
街道周围的商铺很少,就是有,大多都已经打烊了。没有灯火,此时的路上一片漆黑,偶尔会有好心的商铺在门口挂上灯笼,点上蜡烛,给过路人照明。
谭漓就这样被顾凌拉着走,在黑暗与光亮中来回穿梭,两个人的身影一时黑一时白,像是一直这个动作穿梭在时空之中好多年了。
谭漓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顾凌,眼睛紧紧盯着顾凌的后背,偶尔会看着他露出来的三分之一的侧脸。越是瞧着,心底越是难过。一想到他以后会和父亲一样,永远的死亡,心脏的位置就隐隐作痛,好似被针扎了一个小孔,缓慢地往外流着鲜血,永远都不能愈合,漫长又沉痛。
谭漓脚步步骤不变,眼泪早已流了满面,呼吸不顺的时候就张口小声地喘着气。不知是哪里不对劲被顾凌发现,他耳尖稍动,停下脚步转身望过来。
他看到谭漓脸上的两行泪痕一愣,整个人僵在原地,没了反应。
谭漓很不好意思地抽回自己的手,轻轻擦着眼泪。今日不知怎么了,心里一直想着他的结局,眼泪也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没一会,她的脸就被顾凌的手捧着,声音随着呼吸洒在谭漓的脸上,带来熟悉的松竹香,“你总是哭,给人的感觉却不是娇气……”他说着轻轻抬手,弯曲食指小心擦着谭漓脸上的泪珠,柔声道:“给我一种……我不了解你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走不进你的内心,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谭漓恍然抬眸,看着顾凌的眼睛,里面充满了疼惜与不舍,全部化为柔情通过眼神传递到谭漓的心里。
他看着谭漓良久,轻声询问:“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难过吗?”
谭漓泪眼婆娑地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顾凌,他却动作轻柔,满眼柔情。他方才的话像是在往眼睛里面加水,让她原本不受控制的眼泪更加不能自抑地往外翻涌。
她不知道要如何说,明明自己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却说走不进我的内心。
顾凌见谭漓哭得越发汹涌,捧着谭漓脸的手轻轻颤抖,他不顾其他的人目光,一把将谭漓抱在怀里,双手紧紧箍着谭漓的后背,两人之间的缝隙连风都进不来。
他微微低头,鼻尖碰到谭漓耳后的长发,闻到她头上的清冽的梅香,清淡又浓烈。
胸腔不断起伏,紧压着谭漓的胸口。谭漓的身体甚至能感受到他体内跳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坚硬有力又有些慌张的声音。
顾凌抱着谭漓好久。他见谭漓哭泣颤抖的身体好像平静了许多,微微松开,低头查看谭漓的状况,见她眼睛已经不再流泪了,只是鼻尖和眼角还是红的。
他想要出口询问谭漓如何,却被谭漓先开了口。她从自己的双臂中微微抬起头,眼角带着泪痕,虽然没有再哭,可眼中还是有泪水徘徊,“父亲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你是怎样的为人我也清楚,可你明明知道错的另有其人,为什么还要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谭漓第二次这样问了。
第一次,他没有给出回答,这一次他不想再那样了。
改变,是她在自己身边说得最多的一个词。他当然知道谭漓想要他改变什么。政治立场,他也曾动摇过,但现在他已经不打算变了。
如果自己动摇,那父亲的死算什么?整个家族为皇室卖命而牺牲的先辈又算什么?
顾凌不敢看谭漓的眼睛,轻轻错开视线,看着她的肩头,那里还有方才擦着自己鼻尖的发丝。即使是这个姿势,好似依然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