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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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白发青年陡然睁眼，厉声而喝，却没能让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青阳回神。
年幼的孩童像是被摄了魂魄，只是呆呆盯着青年睁开的双眼，脑中空白一片——那是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瞳，如最上等的松烟墨，深重浓黑，无波无光，不含半点杂质。然而青阳很快注意到，虽然青年注视的方向准确无误，但那双眼茫然无焦，空洞洞的没有映出任何东西，很明显，发出喝问的青年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迟疑地向旁边移了一小步，青阳敏锐地看见青年略侧过头，似乎在倾听什么，随即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是谁……在那里？”
“我乃华真君门下，玄宗第八代弟子青阳子。”
青阳定了定神，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你是何人？”
“青阳？”
青年脸色微微一变，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既然是玄宗弟子，难道你的师尊没有告诉过你，此地乃玄宗禁地，不可擅入。樵老呢，他怎会放你进来？”
“禁地？”
青阳一愣，这才明白乐雕缘明明只是外门弟子，为何居所外会有结界存在——原来乐雕缘居住在此，竟是为了看顾禁地。他一时有些后悔，不是为自己，而是怕自己莽撞的行为为乐雕缘带来麻烦。
“和师叔祖无关，是我趁他不在偷偷跑进来的！”
“若无口令，你如何能进入。”青年面无表情地淡淡道：“这次，是樵老失职了。”
“真的和师叔祖无关！那个什么口令，是、是我偷听到……”青阳急了，听得对方口吻中似有怪罪之意，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就想理论，可他还没跑近水池，一股极为柔和的力量就阻挡在他身前，将他弹了出去跌倒在地上。青阳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屁股，爬起来就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空气——果然，这种感觉，是结界！
青年虽然看不见，但听觉相当灵敏，几乎可代替视觉，他耳朵微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看来你和樵老的关系倒是真的好……不过玄宗的小道长，你应该明白这个世上无论是何人，只要做错了事，都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可是这次，错的是我啊，师叔祖什么都不知道……”青阳有些泄气，“大哥哥，你要怎么罚我都成，就是别怪师叔祖好不好？”
“我非玄宗弟子，你们的处罚，也非我能决定。”
青年垂睫，掩了墨色双瞳，他眉间淡紫色的灵玉流光轻转，随即池内白雾升腾，氤氲飘渺似如仙境。但青阳看着这梦幻景色却忽然觉得一阵眼花，脑中的思绪似乎变得浑沌起来，时间仿佛变得极快又极慢，所有景物变成一根根细线扭曲起来，然后他视线里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一片紫光之中，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听见青年轻声的叹息：“你去吧，自己保重。”
再度醒来的时候，青阳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白玉砖上，身边是紫金盘龙青玉柱，头顶是不停旋转的周天星辰法相，而一个人盘坐在他身边，低眉垂目，似乎睡得正香。
“掌门？”
看清那人的脸时，青阳下意识叫了出来，然后他才回过神——自己这是在天波殿？什么时候自己跑这里来了？
“哟，醒了。”
掌门一开口，倒吓了青阳一跳，他仔细看了看身边的紫袍道者，呃，感情刚才其实掌门一直是睁着眼的？
“你小子长大了，倒是本事了，居然有事没事就朝禁地里跑啊。”
似笑非笑盯着青阳，直把小道士看得一身冷汗，苍才揪住青阳的耳朵使劲一扭：“这下是教你要谨记玄宗戒条，不该做的事不做，不该听的话不听，不该想的，统统给我忘掉！嗯，你才多大点啊，就学着别人闯禁地？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个山崖跳了就是，何必去挑战闯禁地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儿呢？”
青阳眼泪汪汪看着掌门，有心想分辩几句自己真不知道那是禁地，但苍一路数落直如江流奔腾川流不息他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直到苍说得满意了松了手，青阳才垂着头垮着肩膀小声道：“掌门，青阳知错了。”
“嗯，知错就好。”苍点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已经和华真君说过了，你回去自己找他领罚，记住，师弟……乐雕缘那里你不可再去，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说到最后一句，苍的语气严厉起来，青阳颤了下，还是问道：“那，那师叔祖他……掌门，您会罚他么？”
苍有些意外地看了青阳一眼，却没答话，只是摇摇头挥手让青阳出去，青阳失望地走出殿外，然后垂头丧气回到了五霓峰。
回到五霓峰后，青阳第一次领教了华真君的怒火，平常冷漠懒散的道者爆发起来，竟让青阳有了进入地狱的错觉。他天天□□练得苦不堪言，稍微一松懈华真君就是一道火咒冰霜诀或者是雷电术丢了过来，几个月下来，青阳身上就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不是被火烧得焦黑就是冻伤要不就是皮肉翻烂，而此时华真君在他心中，直与妖魔鬼怪无异了。
不过华真君下手极有分寸，青阳身上伤虽多，却均无大碍，每日华真君还会用药来调理青阳的身体——虽然那味道，用“难以恭维”都是种赞美，用青阳的话来说，那简直是一闻到就让人想把三天前的饭都吐出来的极品，华真君所谓的惩罚和这药比起来，都像是给蚊子挠痒痒，毫无威力可言。
日子一天一天这么过去，华真君似乎存心要把青阳身上所有的精力都榨干免得他又跑出去惹事，每天的功课重得让青阳连思想开小差的时间都没……于是直到几个月后，青阳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乐雕缘了。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跑去问了华真君，一脸木讷的师尊大人想了半天才道乐雕缘似乎是被掌门派去做什么事了，末了他又沉下脸开始关心青阳的修行进度，于是为了一句问话，青阳当天的功课又多了十几条，直让他欲哭无泪。
不过华真君的高压训练效果也是明显的，几个月里，青阳的境界不但稳固了，修为也稳稳当当进入了辟谷期第二层，若无意外，待到开年，进入第三层绝对没有问题。
进入辟谷期后和之前的筑基、化气不同，境界一共分为了五层，按照正常速度，每突破一层所需要的时间都是前一层的几倍不止，青阳能进境得如此快速，虽要归功于他的天资，但华真君手段也起了大作用，只是青阳小孩子心性，心里对华真君又怕又敬，却是更怀念一派温和慈爱的乐雕缘了。
而且每次想到乐雕缘，青阳总会忍不住联想到那日所见的白发青年。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只见过一面，连名字也不知道，但青年给他的印象就深得想忘也忘不了。有段时间青阳晃神得厉害，身体本能地做着功课，心思却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青年的身上去，晚上明明累得快死，却偏偏睡不着，脑子里塞得满满的全是青年的身影，就像着了魔障。
“莫非是妖精鬼怪……”
托腮看着漫天星光，青阳敲了敲自己的头，懊恼地嘟囔：“所以掌门才把他……关在禁地里？”自己瞎琢磨了一会儿，青阳鬼使神差拿了笔铺了纸在上面画了起来。他从未学过画艺，笔法生疏可笑，画出的线条也歪歪扭扭，但凭着记忆，青阳楞是在纸上勾勒出青年的形象——虽然完全不像。
呆呆看着自己画的画，等回过神，青阳顿时臊得脸上一阵通红，他连忙将画揉成一团扔出屋外，想想不对又干脆对着纸团补了个火咒，这才倒回床上睡了过去。可青阳没发现的是，在他屋外的阴影处静静立着一人，将他所有的行动都收入眼底，那人见青阳已熟睡，这才从隐藏身形的所在走了出来，雪白的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赫然正是玄宗的掌门，苍。
他走到那一团灰烬前，双指并拢一挥，满地灰烬立刻飘到空中，然后诡异地一阵扭曲，片刻之后，竟是重新恢复成了之前的白纸。苍抓过白纸，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东西，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手指抚过孩童歪歪扭扭的线条，苍表情复杂地低声念出了青阳在人物肖像旁所写的字，然后轻轻叹息。
“白莲……白莲啊……”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白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