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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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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仇?
是啊,他跟匈奴人有着血海深仇!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方解他心头之恨!
此仇不报,他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男人颓唐地靠在门上,身子慢慢往下滑,像是支撑不住似的瘫坐在门槛上,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脸上满是绝望、痛苦和森森的恨意。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几年他不愿去想,每次想到都肝肠寸断。
他总是用酒来麻痹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够逃离那段惨痛的记忆,可午夜梦回时,他总能听见女儿在梦里的呼喊声,她在叫着,“爹,爹,救我!救救我!”
他本是晟朝人,世代生活在凉州一个边境村庄,在怀化将军坐镇下,匈奴虽偶有侵犯,但他们的生活还算安稳平静。
可三年前那场匈奴突袭,打碎了他的平静生活,让他从此落入无间地狱。这三年活着的每一天,都无比煎熬。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他的女儿春花十四岁生日,央着他进城给她买簪花。
春花母亲去世得早,那时有人想给他介绍女子相看,说孩子没有母亲不行。他不愿意,担心旁人进门后会对春花不好,于是独自一人一把屎一把尿,靠着杀猪把她养大。
他心疼她从小没了母亲,平日里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他都尽量满足她。
这次也是一样,春花冲着他一撒娇,他就心软了,答应进城给她买。
春花高兴的不行,抱着他的胳膊又蹦又跳,“我就知道爹最好了,等爹回来,我做上一大桌好吃的,咱们父女俩一起庆祝庆祝……”
他的女儿一手好厨艺让周围邻居羡慕地不得了,他也很是自豪,哈哈大笑道,“那爹就等着你大露一手了……”
可是,等他从城中返回,离村一里外就看见村里的方向燃起大烟,他不知道家中是否失火,很是担心,赶忙跑回来。走到村口,迎接他的,不是平日里笑脸相迎的村邻,而是燃烧的村子、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他整个人天旋地转,嘴里念叨着“春花”、“春花”,强撑着身体跑回家。
他的家中也燃起大火,他不顾一切的朝内跑去,叫着——
“春花!”“春花!”
“爹回来了!你在哪?”
“你快出来,别吓爹啊,春花……”
他被浓烟呛的连连咳嗽,却还是没听到任何回应。
他慌了。
春花房间、厨房、他的房间,他一一闯进查看,烈焰燎的他的皮肤生疼,可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在房间中到处搜索着春花的踪迹。
直到他闯进最后一间堂屋,看见饭桌被推倒,残羹冷炙,满地狼藉,地上一摊新鲜的血迹未干,血迹旁还有张巴掌大的破碎布料,他一看就知道是春花身上的,可还是不见春花身影。
他紧紧地抓着那块布料,在屋中如同无头苍蝇般乱闯乱叫,“春花!”“春花!”
最终他还是不抵浓烟,在房中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身边全是凉州军,村子里的火已灭。
他这才知道,匈奴屠村,杀了所有男子,掳走了妇孺,烧了整个村子。
因为他刚好去了城里,整个村子只活下他一人。
说到这里,男子浑浊的眼中流下一串泪水,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块沾染着鲜血的碎布和已经有些褪色的粉色桃花式样的簪花。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
林楚楚心中酸楚,她竟不知这中年男子竟然有如此沉痛的往事,她安慰他道:“张大叔,要错也是那些残暴嗜血的匈奴人的错,你何错之有?”
薛怀峥心中也有些沉重,他开口说道:“是凉州军之过,没有保护好周边百姓。”
张屠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深呼了口气,“让你们见笑了,好久不曾与人说起这些往事,有些失态了。”
“我不怪凉州军,怀化将军为凉州百姓已做的太多。”
“只是,我要让匈奴血债血偿!”
“所以您来黑刺城,是想为您的女儿报仇?”林楚楚问道。
张屠户点头,“村子被屠那天,我听见凉州军的人说,在村子里发现贼人遗漏的兵器,上面有匈奴军的狼图腾,应该是匈奴人所为。那天我就暗自发誓,一定要杀了匈奴军,为我女儿,为整个村子无辜丧命的人报仇。”
“我世代居住在凉州边境,知道晟朝之外的黑刺城,匈奴人、西域人、南夷人混居在此,所以我想来这里,一是打探匈奴军的情况,二是也想看看能否得知一些被匈奴掳走的妇孺的消息……”
没有看到女儿的尸体,他不死心,万一他的女儿还活着呢?
张屠户看着林楚楚,感慨的说道,“昨天我在客栈看见你,就想起了我的女儿,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有你这么大了,不,或许还比你大点……”
林楚楚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张大叔,你的女儿一定还活着,你们一定会有团聚的那一天的。”
张屠户眼中又泛起了泪花,“好,好,那大叔就借你吉言了。”
两人对话间,薛怀峥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林楚楚心中一惊,“薛怀峥!你怎么了?”
她焦急的用袖子擦着他嘴角的鲜血,“是不是伤势复发了?”
薛怀峥握住她的手,安慰式地捏了捏,笑着说,“我没事,别担心。”
林楚楚横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笑!都吐血了,还叫没事,那怎样才算有事?
张屠户见状,沉吟片刻道,“看这位公子伤势不轻,应该好好休养才是。如今匈奴军的人在城中大肆搜捕你们,想必每个客栈都不安全。我倒是有个地方,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天高地广,匈奴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林楚楚眼神一亮,她正愁在这黑刺城没地方落脚,如今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何乐而不为?
“张大叔您这是什么话?我们同为晟朝人,有共同的敌人匈奴,旁人信不过,还能信不过您吗?您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在哪?”
“是黑刺城外的一个草原,我在这黑刺城三年,常常在草原牧民处收些牛羊,屠宰后放到肉铺来卖。那里有我的一个毡包,但是不常住,你们可以去那躲躲修养几日……”
“那太好了!”
“正好今天我从牧民处收了些长毛羊,待会你们就躲进装长毛羊的木箱中,我送你们出城去草原。”
正说着,便听见外面传来掌柜的声音,“军爷,军爷,就是这儿,几个匈奴人在我的店铺里打砸,不知道老张咋样了……”
张屠户听到掌柜的回来了,连忙让他们俩躲进箱子中,知道他们俩的人越少越好。
等他们躲好后,张屠户这才出来,“掌柜的,我没事,那几个匈奴人已经走了……”
应付完城卫府,掌柜卸了整身的气力,才想起斥责老张,“你说说你,平日里不待见匈奴人就算了,这次竟然还想拔刀,幸好那几个匈奴人走的快,不然我看你有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掌柜也是晟朝人,知道张屠户是被屠村后来找女儿的,同族相连,平日里多有照料,要不是掌柜给了他这个活计,以张屠户的酗酒法,要想在黑刺城生存也有些艰难。
看见张屠户一脸沉默,掌柜也知道他的心事,没再多说,只是摆摆手道,“今天就不开张了,老张,你把铺里收拾一下,也回家休息吧。”
“好。”
等掌柜走了之后,张屠户让林楚楚和薛怀峥躲在牛车上的木箱中,他拉着牛车大摇大摆地出了城门。
出了城门不久,地广人稀,逐渐周围便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张屠户赶着牛车,“可以了,出来吧,这段路往前就没什么人了……”
林楚楚这才推开木箱,探出头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憋在箱子里可真难受。
林楚楚出来之后,见薛怀峥还没动静,以为他是没听见,于是敲敲装着薛怀峥的箱子,“薛怀峥,可以出来了。”
薛怀峥还是没有反应。
林楚楚暗道一声糟糕,打开箱子一看,薛怀峥已经昏过去了。
林楚楚将薛怀峥从箱子中打横抱出,放在她的身前。
张屠户无意间瞥到一眼,心中大惊,这姑娘,力气这么大?
林楚楚将薛怀峥的头放在她的腿上,拍拍他的脸,“薛怀峥,醒醒!”
薛怀峥依旧没有反应。
张屠户看出林楚楚心中着急,“姑娘,别担心,我知道草原上有个巫医,医术十分了得,草原上的牧民生病都是找他看的,他住的离我的毡包不远,等我们到了就请他过来看看……”
林楚楚的心这才放下些许,“多谢张大叔,您也别姑娘、姑娘的,多生分呀,您就叫我楚楚吧,我家里人都这样叫我……”
张屠户笑道:“好,楚楚。”
他瞥见林楚楚眉头依然微皱着,似在为躺在她腿上的男子感到担忧,不免生了些打趣的心思。
“楚楚,这公子是你的情郎吗?看你如此紧张他……”
林楚楚听见这话惊讶地望着张屠户。
他怎么会认为薛怀峥是她的情郎?
瞧见林楚楚这副神色,张屠户知道自己好像是说错话了,一掌拍在自己嘴巴上,“哎哟,瞧我这破嘴,整天竟瞎说,以前春花也老说我说话没谱,楚楚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别放心上啊……”
林楚楚连忙说道,“没事的,张大叔,我只是有点惊讶而已,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或许是见林楚楚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同是晟朝人又有救命之恩,张屠户觉得格外亲近,也久违地有了些八卦之心,“那你们……”
林楚楚坦然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张屠户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这么说好像,也算是?
林楚楚挠挠头,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张屠户说的草原总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