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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他在隐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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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则是山壁不平,硌得背疼,四肢也伸展不开;二则是半梦半醒间,总是听得一阵惨叫呼痛声,模模糊糊,隐约与周昌的声音很是相像。
她甚觉晦气地皱皱眉,竟教此等小人搅了自己好梦!
如此反复,她终是强睁开迷蒙的睡眼,望着灰沉沉的天色恨恨咬牙,周昌的惨呼声好似仍环绕在耳侧,短短续续扰人耳膜,真是个噩梦!
看时辰,近寅时正。
她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偏头看去,江樾舟还未醒,睡颜安静乖觉,脸上灰扑扑地沾着些污垢尘泥,仍难掩周身卓然气质。
今日需得加紧赶路,尽早寻个医馆请大夫替他瞧瞧才行,若落下个病根可不好。闻溪暗暗思量着,又不免心中怪道,他身上竟并未起高热。
正踟蹰着是否要叫醒他时,闻溪忽地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抬手一碰,立即疼得嘶了一声,触到好几条长且细的伤痕。
指尖上隐约有干涸血渍,身体倒暂未出现别的症状,应当不是中毒,只不知是被何所伤。
昨夜跑得急,又忙着救江樾舟,竟并未察觉。
不知周昌与周二万是否走出了山道,闻溪揉揉眼,看了眼天色,轻推身侧之人,“江樾舟?醒醒。”见他迷糊转醒,她才解释道:“咱们先上山崖去,今日得尽早动身。”
那头菜驴最好是听话地待在原地。
江樾舟“嗯”了一声,正要起身,忽听她问“你身子可有不适”,他才想起自己“有伤”在身。昨夜爽快地教训了周昌一番,一时竟差点露了馅儿。
他将要起身的动作蓦地顿住,立即抚着胸口轻咳一声,状似无力般,幽幽望向她,嗓音低弱,“只是有些疼……”
闻溪不疑有他,“再挺会儿,咱们出了山道,尽快找个大夫瞧瞧。”
她低头麻利地收拾好包袱,“咦?”将包袱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她纳闷道:“你昨日那身脏衣怎么找不见了?”
“咳……许是夜里风大,被吹走了。”
“……”
闻溪一噎,也不再多说,矮身探出头去查看上崖路线。此时的天色比昨夜她来寻他时亮了不少,至少能大致清楚地瞧清脚下石头,只要踩稳爬上去应是不难。
她当先踩上邻近一块山石,回头朝江樾舟伸出手,“来,你借着我的力慢慢挪过来……”
两人这般一前一后往上挪,倒是比昨晚更省力了些。
直到还差最后一步便能攀上崖边。
直到崖边静躺着的大蛇在睡觉。
闻溪立时倒抽一口冷气,险些就要惊呼出声吵醒了这尊大蛇。
她与它的距离不过一手臂长,这条大蛇至少碗口粗,通体赤青色,肚皮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盘着尾巴似在歇息,又似乎是早已料到今日晨间有口福,特在此守株待人。
完了!
闻溪此刻脑海中一片空白,瞬间宕机,这情况属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本以为那些蛇早回了窝,没成想还有漏网的。
她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恐一个呼吸便教大蛇听了去。整个人就这般立定住,不敢挪动半寸。
可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蛇迟早会醒,她亦不可能僵在此处化成一座“望夫石”。手心顷刻间便冒出了涔涔密汗,她心知急不得,却仍不免感到害怕。
闻溪转着僵硬的脖子觑眼往下瞧去,正巧撞上江樾舟投过来的好奇目光。他矮了她一个身子,踩在下方的石上。闻溪眨眨眼,拼命朝他使眼色,示意崖边有大蛇,需趁它未醒之际赶紧逃离。
她逐渐矮低身子,猫下腰往回退去,一边示意江樾舟慢慢挪开步子。
孰料才将将退下两步,身旁之人却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
睡在崖边的蛇瞬间被惊醒,一双闪着幽光的眼睛犀利地盯过来。
闻溪:“……”
早不咳、晚不咳,偏生赶在这命悬一线时咳?!
她的酒楼大业啊!
先前说要搏一搏,如今果真是在拿命搏。
两人一蛇,静静对峙。
哪一方都没有先动手的意思。
闻溪与蛇的绿眼睛对视着,头皮一阵发麻,天灵盖简直都在颤抖。
再多待一瞬便多一分不可测的危险。
葬身蛇口是确定的、必死无疑的险,倘或直接、大胆地往下坠、朝山崖下落,指不定可搏得一线生机。
闻溪一颗心将要跳出嗓子眼,她当机立断,捏了捏江樾舟的手心当信号,递过去一个快逃的眼神,示意赶紧往崖下方撤。
江樾舟却不解道:“怎地往回走?”他视线越过闻溪,朝上看去,“那是死蛇。”
“……?”
闻溪猛然扭转头抬首看去,心中震惊难掩。
明明、明明前一刻还睁着个绿眼睛与她对峙着,为何此刻却……她壮着三分胆子稍稍凑近看去,大蛇闭上了眼,身子瘫着,肚皮一动不动,确是没了声息。
“怎么会?莫不是蛇成了精,在诓人?”她疑惑不解地问江樾舟,“方才,我朝你眨眼时,你可有看到这蛇?”
江樾舟状似茫然地摇摇头。
“怪了,它那会还是醒着的呢!”
闻溪兀自纳闷,忽听得江樾舟痛呼一声,才记起他还有伤,耽误不得,忙避开大蛇,攀上了崖。
“当心。”
江樾舟借着她的力道爬了上来,待闻溪转身的片刻,他立即抽回插在蛇身上的匕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
他故意咳嗽引蛇惊醒,可不过区区一条蛇,她何以表现得这般害怕?那条大蛇方才已在她背后,冲她张开了大口,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她现已进了蛇肚。而她竟丝毫不曾察觉,是当真无所知、还是故意逼得他动手?
*
紧着脚程又赶了两日,两人终于在天摸黑时到了柳家村。
好在一路并未再遇到周昌和周二万,闻溪心里记挂着江樾舟的伤势,方到柳家村并不着急寻地方借宿,先赶着驴车去了医馆。
老大夫一边摸着山羊胡一边诊脉,眉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时不时掀开眼皮瞅一眼病人。从脉相上来看,此人身子康健得很,可从面相上……他眯着眼睛细瞧去,见病人面无血色,一脸病容憔悴之态,不禁有些犹疑。
又看向等在一旁面色担忧焦灼的妇人,他起身去抓药,示意妇人跟上。
“大夫,他身子……”
老大夫沉吟片刻,捋着山羊胡,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安静坐在方案旁的病人。对方似有所觉般,转头望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盈满泪光,仿若垂危之人的哀怜。
他收回目光,自己行医坐诊几十载,也不是没见过此类病人。他看向妇人,不答反问:“你夫君平日里吃何药方?”
妇人吞吐道:“这……我不知……”复又想起什么,忙解开背上包袱,“不过此行出门带了……咦?”她翻翻找找,拧眉疑惑,“药材没了……莫不是吃完了?还是落在山道了?”
果不其然。
老大夫了然一笑,示意她不必再找。
“你夫君身子无碍。”
“怎可能?”
妇人不可置信,“大夫,我二人路上遇险,他坠下崖,怎是无碍?当真是轻伤么?他本就有旧疾在身,莫不是伤了五脏瞧不出来?”
轻伤?旧疾?
病人安好无恙,只左手有一伤口,可那已是数日前的伤。
老大夫扬手打断了她的问话,早已看出病人对她的隐瞒,当下也不好点破,只道:“确无碍,你多留心些便是。”
“……好。”
……
闻溪轻轻敲门,一道豪爽的女声在门内响起,“欸——来喽!”脚步声紧跟着由远及近。
门打开后,露出一张和蔼热切的脸。
“大婶,多有打扰,我二人想借宿一晚……”闻溪指了指大门前挂着的灯笼,其上模糊写着“住宿”二字。
柳家村客栈少且贵,多数本地村民自家房舍宽敞有余,便借租出去,也可挣些房费补贴家用。
“不打扰不打扰,快快快,进来!唤我柳竹婶即可。”
“多谢柳竹婶。”
柳竹热心地从她手中牵过驴车,栓在自家草棚下。回转身来,打量面前这对夫妇,男子俊俏得很,女子亦是貌美。她在心里一叹,真个是般配哩!
她引着二人进了屋,“放心哩,我这屋子干净得很。”又热情地端来热茶,“两位是初次来咱们柳家村罢?”
闻溪笑着点点头,将包袱搁在桌上。这屋子很是整洁,柳竹婶应是收拾得很勤快,比前几日住的客店好多了。
“嗐哟!”柳竹借着烛火看清她的脸,皱眉惊呼,“可疼哩!脸上怎地被茅草划得恁厉害?”
“啊?”闻溪怔愣一瞬,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柳竹转身出门,拿个药膏过来递给她,“来,这药管用得很,净脸后记着抹上些。”
“多谢柳竹婶。”
“客气甚。”柳竹的眼神看向她脏了的衣裳,问道:“两位莫不是走的那山道?”
“正是。”闻溪赧然一笑,如今到了柳家村,便也不隐瞒,道:“山道近些,想着贩些山药。”
柳竹闻言,惊喜地嗐哟一声,“你买多少哩,可有数?”
“我……”话方至嘴边,闻溪咽了回去,转了话头,笑问:“柳竹婶可有卖?”
柳竹乐呵地摇摇头,“是我家大郎与二郎,他们种了不少哩。你若是想买,正巧我明日可带你去瞧瞧。”
“多谢,那就劳烦柳竹婶了。”
“客气甚。”
闻溪对着铜镜一面疼得龇牙,一面手抹药膏涂在脸上。不看不知,不仅脸颊,颈侧也有被划伤的痕迹,甚至还有未消退的暗紫色掐痕。
整张脸被涂成了花狸猫,闻溪凑近铜镜,发现左下角还有张精致的脸,正是江樾舟。她撇撇嘴,没错过他嘴角划过的一抹笑意,此人,居然在笑话她!
*
隔日一早,闻溪睡醒时,全身酸痛。赶路时不曾知觉,甚至还特有劲;眼下得了片刻歇息,身子立时躲起了懒。
闻溪躺在床上挣扎半晌,最后咬牙翻身下了床。
屋里却不见江樾舟的身影。
正纳闷时,房门被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