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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山道遇险 ...
听他如此说,闻溪明白过来,他二人应是已知晓她与江樾舟要走山道去登阳县,专程候在门口等着。
闻溪不知他二人底细,自是不敢随口答应下来;可到时走了山道,又难免会碰上,若是此时一口回绝,恐他二人因失了面子又起别的心思;再者,若是一起走,倒也算是个伴,倘或遇险,也能多个人搭把手。
她细细思量一阵,权衡利弊后,爽朗开口道:“好啊。不过——”她转了话锋,“我又如何信你二人呢?”
那站在马车旁的人急声辩解:“我周大哥可是常走这条山道的,对此路很是熟悉。昨日我喂马时知晓你二位也要去登阳县,便与周大哥说了,这山道很是凶险,他才答应要……”
见他话一股脑地往外倒,车上之人立即“欸”了一声制止他,一双小眼里闪着精光,直勾勾盯着闻溪瞧。
闻溪被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着,顿感一阵恶寒。
素不相识,他二人当真有这般好心?
若没记错,昨晚客店中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壮汉,她方才去牵草棚时,里面空空,并未见到昨日那匹马。想来他应当是先行离开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跳上驴车,一面尽力装作茫然懵懂般问道:“你二人去登阳县是……”
那坐在车上之人见她要先走,立即吩咐道:“周二万,赶车。”
名唤“周二万”的人老实应声,麻利跳上马车朝前面的驴车追去,与闻溪解释道:“我家中爹娘生了重病,看病买药的钱早已用光。听说登阳县的山药能卖个高价钱,我便想着贩些卖,好尽早凑齐爹娘药费。周昌大哥见我一人,担心我的安危,便送我一道。”
听罢,闻溪默不作声地继续赶车。
周二万的话里有几分虚几分实,暂不得而知。他着急用钱,却又不以劣质山药滥竽充数,而是想去登阳县贩真正的上好山药。依此来看,他要么是本性纯善,要么,是在说谎;至于他口中的“周大哥”周昌,也就是那位长得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他是否真担心周二万的安危,还是,另有企图?
见她久不说话,周昌问道:“这山道险阻,你二位为何不走官道?”
他微眯起眼,朝右看去。从昨晚她进客店起,自己便注意到她了,果然是个明扬貌美的女人,唯一不足的是她这夫君竟是个病秧子。
周昌心里有些隐隐的不服气,自己身强体康,又有本事,身边却没得个如此美艳的女人,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一个病秧子?
左边灼热的视线似一排银针,扎得闻溪如坐针毡,奈何今日此行又的确须得走那条山道,免不了要与他虚与委蛇。
闻溪立时调整过来,稍稍侧头朝他一笑,“我与夫君着急赶去登阳县给亲戚拜寿,不料路上遭劫匪抢劫一通,这才……”点到为止,凭他如何想去便是。
周昌怀疑地朝她看去,见她一身素衣,身上也无任何首饰,又看了眼驴车,瞧着果真是有些破烂。他清楚记得她昨晚只要了热汤,看来她方才的话有七八分真。
两厢人各自打着心里的小算盘,迎着旭日朝前继续赶路。
*
未时初刻,烈阳毒辣,高悬头顶。
闻溪跳下车来牵过驴,跟在周昌的马车后头。一路行来,她留神观察了一下,周二万虽负责赶车,却并不识路,常要回头问周昌如何走;周昌不仅指路,偶尔还会回过头来朝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一边好心提醒她何处有碎石何处有陡坡。
照此来看,周昌应确实是常走这条山道的。
这条山径越往里走越狭窄,待走至尽头,才算是真正进了山中险道。
闻溪早早便叫江樾舟下了车,以防驴受到惊吓掀翻了车来。
时值四月,草木芳菲。这条路本就人烟罕至,四周疯长的杂草灌木约有半人多高,深绿的苍耳子遍地都是,稍有不防,衣裳便会被它倒勾了去。不知名的野花掺杂其间,倒也别有一番山林野趣。
只是越走,周遭的景色便显得越发渗人起来。
周遭粗壮的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将才还烈日当头,此时只觉阴风阵阵,令人禁不住缩了缩脖颈。山鹰乌鸦野鸟盘旋在半空中,飞掠而过时,带起树叶呼哗作响,袭人耳膜。
方才走了几步,驴不安地高高扬起前蹄,止步不前,似要掉头往回走去。
闻溪立即将引绳攥得极紧,身子不由得跟着打了个趔趄,蓦地撞上一面结实的胸膛。
一只大手及时揽在她腰侧。
她有一瞬间的恍神,立时回想起了那日在家门前,自己往后退却时,他伸出那只受伤的手来揽在自己腰后,将自己拉回正位。
如烙铁一般的滚烫。
江樾舟的声音清冽低沉,“小心。”
“多、多谢。”
前头的周昌听到动静,扶着车身回头瞧去。见是那对夫妇离得很近,似在说话。他正要将视线收回,倏地一顿,又定睛细看,目光落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男人的一只大手正紧揽着。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那只大手几乎将女人的柳腰整个掌住。
周昌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他视线上移,看向那只大手的主人,正是女人的病秧子夫君。周昌冷不丁撞上他此刻恰好看过来的视线,眼皮忽地重重一跳。
分明隔着段距离,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却如这丛林间蛰伏已久的野兽般,有股迫人的危险,像是要冲出来将自己生生撕碎。
周昌的心猛地一跳,竟被这眼神震住,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这病秧子怎地瞧着如此吓人?他眨眨眼,再看去时,却见男人虚弱至极的咳嗽起来,哪里还有几息前看他时那骇人的眼神?
定是这山林间光线昏暗的缘故,自己瞧花了眼。
那厢闻溪终于安抚住驴,一转头,江樾舟仍站在她身侧不足半步的距离,几乎是要贴在她身上。
“莫担心。”她以为他是害怕,便出言安慰道:“咱们尽量留个心神,仔细小心着脚下。”
“嗯。”
江樾舟乖顺应声,却未挪开半步。闻溪只得牵着驴谨慎朝前走,袖口忽地一紧,她顿住步子偏头看去,江樾舟白皙修长的指尖正攥着她垂下的左袖口。
她抬眸朝他看去,对上他无辜又无助的漆眸。
闻溪:“……”
行吧。
她右手牵着驴,左手袖子被他攥着,一左一右,像是动物园里的饲养员,一面要哄着驴莫要发性子,一面要宽抚他莫紧张。
往里一直走,视野尽暗,远处甚至起了雾,也可能不是雾,闻溪辨不太清。打眼望过去时,白茫茫一片,上空却又是绿叶枝繁,瞧着颇有些怪异。
说是山道,实则根本没有路。
四人、一马一驴,莫不如说是来开荒的,艰难地破出一条道来。
齐腰的茅草迎面而来,边缘锋利如刀刃,专趁人不备时,在其细嫩的皮肤上悄悄划开一条血线。开始时人并无痛感,甚至不易察觉,待反应过来时,横七竖八的血线密密麻麻,遍布人裸露在外的体肤上。
粗略估摸一番时辰,应当也不过申时,可这山道间、四下望去,阴森暗诡,竟瞧不见一丝光亮,连日头的热气也不曾渗透进来,教人直起鸡皮疙瘩。
风声在头顶呜咽,乌鸦乱叫,雀鸟噪鸣,一些不知名的虫子争相恐后地冒出头来,不会飞的扒拉在树上,会飞的直往人眼皮子底下钻。
闻溪顾得了脚下,顾不得乱飞的虫蝇,只能时不时甩头,暂时赶跑它们。
周遭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闻溪崩紧神经,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她凝神细听,眉头越拧越紧,这好像不是风拂过树叶、拂过茅草的声音,倒像是蛇在吐信子。
而且还在不断朝他们靠近。
“走快些!”闻溪当机立断,“有蛇!”
必须赶紧离开此处,天晓得这山道间的蛇是毒蛇还是蟒蛇?倘或被咬一口,当即毙命或是大有可能。
闻溪一向是苟命要紧,当即右手攥牢驴车引绳,左手顺着袖口牵紧江樾舟的手,脚下生风,一心三用,急速朝前奔去。
“周、周大哥?蛇……她方才是说有蛇吗?”
周昌啐了一口,脚下也跟着疾步跑起来,朝周二万喝道:“快!”
“周大哥,马、马车怎么办?”周二万显然未料到这种情况,声音不由得带着无助的哭腔。
周昌看了眼前头两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又回头看向惊惶无措的周二万,心中恼怒,暗骂他如此没用。
周二万为了给爹娘凑齐药费,想倒卖山药。若不是为了能在其中赚上一笔,加上周二万央求他,他才不会有这般好心去管周二万爹娘的死活。
他气得脸一抖,脚步却不停,冲周二万吼道:“牵着!跟上!”
窸窣的声音渐近,听在耳边,彷佛四周都是蛇,不断靠拢,即刻索命。
周昌确实走过这条山道,可从未遇到过蛇,当下心里也不禁有些慌。然而一抬头,他看到前方那对夫妇的背影时,尤其是那女人的背影,从后看去,纤姿婀娜,窈窕有致。
心中一个念头顿起,他立即加快步子追了过去。再往前,便是陡峭山崖,他不会记错。
闻溪牵着一人一驴,连大气都不敢出,跑得飞快。脸上、颈侧一阵火辣辣的疼,方才好几次险些踩崴了脚,却不敢停下。
身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她回过头去,见是周昌追了上来。
“往前走——”周昌上气不接下气,朝前抬了抬下颌。
闻溪先前看过图,那位老板标注过此地有山崖,只是不知具体在何处、距离有多远。不过与眼下被蛇吃掉的险境相比,还是先朝前再走走看。
她稍稍放缓了步子,一面竖起耳朵留神周遭有无蛇的动静,一面谨慎提防前方是否有崖。
就在她提着心、崩着弦时,变故陡生。
身侧之人突然闷哼一声。
与她握紧的那只手旋即被一股外力冲撞开,江樾舟忽地跌倒在地朝前滚去,闻溪一时失衡,跟着朝前扑去,却只来得及抓住他一片青色衣角。
“江樾舟——”
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将那片衣角从她手心粗鲁掰开,而后抬脚朝地上之人狠狠一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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