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之种》胡狸

1、意识从混沌中诞生。

　　意识从混沌中诞生。

　　飘忽于无边无际的黑暗，荡漾在柔软而又辽阔的水面上。

　　你对曾经发生的事情已经一无所知，唯一留下的感觉只有来自头部的剧烈疼痛，这个顽强的魔鬼，即使你来到这里也依旧穷追不舍。

　　疼痛如一阵阵的撞击，敲击着让意识安于混沌的堡垒。

　　原本你是安全的，但是来自右手的细小缝隙还是让它趁机钻了进来。

　　等等，右手？缝隙？它是哪来的？

　　尖锐的疼痛刺破了意识的黑暗。

　　“好痛！”

　　床上的青年剧烈地挣扎起来，下意识挥动的手臂不巧砸在一旁的金属输液架上，一声哐当的脆响，装着荧蓝色的药水瓶子从支架的卡扣上滑落下来，珍贵的药液从里面溅出，差点沾到扶着针筒的女孩身上。

　　“抱抱抱抱歉啊！”女孩慌乱地说着，手里的针筒差点没拿稳，这要是掉下去，非得让床上的青年再昏过去一次不可。

　　“叶教授？您没事吧？啊啊是我太笨手笨脚，我这就给您清理干净。”

　　正说着，女孩跑去拿清理工具，没注意到青年刚刚从昏迷当中清醒过来的苍白面色。

　　我这是……在医院？

　　青年晃了晃脑袋，试图从大脑里找回零碎的记忆，越是想要回想记忆，那不可读取的部分越来越大，越是想要探究，越是不能窥见模糊的部分究竟是什么，并且随着思考的深入，脆弱的记忆就会像被水泡透的纸张，轻轻一戳，就会留下一个空洞。

　　这样下去不行。

　　脑袋一阵阵发痛发胀，冷汗止不住从额头上往外冒，青年虚弱地看着抱着一大堆扫把、蹦蹦跳跳往回赶的女孩，指了指女孩，又指了指自己，抢在她开口之前，问道。

　　“你是……谁？还有，我又是谁？”

　　“啊？”女孩明显愣了一下，迷惑和震惊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来回切换。叶教授，不，叶缚先生，您是叶缚先生啊，我叫善水，啊！您不记得我没关系，但是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呢？难不成是车祸对您的大脑产生了影响？但是斌老师可没说这事啊！啊！请让我去把斌任老师喊来，他是您的主治医生，既然您醒了，我让他来看看您的身体情况！”

　　“等。”

　　叶缚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善水又马不停蹄地冲出房门，这时叶缚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的环境的情况。

　　这是一个目测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很像一个装修简陋的房间，右侧的墙壁上有一扇很小的窗户，在窗户下方，连接着一个类似于电脑一样的仪器，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根据自己仅存的记忆来看，上面记录的是自己近期的生理活动数据，但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昨天晚上十一点十五分二十秒的时候，曾有一瞬，上面标注的所有数值归零，然后恢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仪器出现过故障。

　　咚咚。

　　是房门被敲响的声音，随后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进入这个房间。

　　这个男人穿着白大褂，一副金丝眼镜，狐狸般挑起的眼尾藏在镜片的反光后面。

　　善水跟在他后面，像一只笨拙的尾巴。

　　“叶教授”男人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是逐渐高扬的声调藏匿不住他话语里的兴奋，”很高兴能再见到您。”

　　您？叶缚有些好奇，要是善水用敬语就算了，连这位救过自己一命，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医生都要使用敬语称的话，不免有些太不近人情，况且自己应该没有看上去那么……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斌任，您的主治医生，不过这么说不太准确，当初您遭遇车祸从来我们医院的时候不止有我一个人在竭尽全力尝试挽救您的生命。”斌任忽视叶缚脸上的疑问，接着说道，“不过我很开心您活了下来，毕竟根据您当时的情况，当时大部分的主任们都笃定您不可能再睁开眼。”

　　“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不清楚车祸发生的整个过程，不过根据送你们来到医院的医生回忆，当时是在高速路上，有一辆大型卡车和一辆掀翻在地的小型轿车。”

　　“你们？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

　　“当然，只不过很抱歉，逝者安息，除了您之外其他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叶缚皱了皱眉，试图回忆当时的情景，除了颠倒的车座和晃动的玻璃碎片，叶缚看到的人脸上全部抹上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对于当时自己为什么要乘坐那辆汽车，还有车祸是人为的还是意外事故，自己一点头绪也没有。
　　叶缚看着自己苍白如纸的手腕，青灰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由于这次意外事故，原本算不上强健的身体又瘦削几分。

　　斌任看出了叶缚的失落，伸出手拍了拍叶缚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太伤心，然后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善水使了个眼色。

　　“叶教授！”善水及时出声打断叶缚的思绪，“您，您不必这么伤心，我……我们会竭尽全力帮您恢复健康的，您的同伴在天堂看到您还活着的话肯定很开心的！”

　　“啊？”叶缚看着善水憋红了脸，竭尽全力说出安慰的话，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叶缚其实并不为同伴的死感到悲伤，说实在的，因为记不清曾经发生的事情，因此也就记不住那些与自己产生过联系的人，别人口中的同伴，在现在的叶缚心里就如同陌生人一般。与正常人不同的是，一般人还可能因为陌生人的死感到悲伤，但叶缚现在的内心静如止水。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斌任看到两人的互动，暗暗在内心补充了一句。

　　实验对象性格没有发生改变，整体上还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个体，与他人的互动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接下来是进一步观察是否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但是实验对象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需要做好应对突发情况随时发生的准备。

　　“咳咳。”斌任咳嗽一声，打断两人尴尬地对视。

　　“善水，叶教授才刚刚从昏迷当中醒来，可能需要麻烦你定期带叶教授去检查身体情况。”斌任对善水吩咐道，扭头看向叶缚的方向，“那叶教授，重新介绍一下，这位是善水，是我带领的一个学生，虽然她年轻，但是能够做好很多事情，平常的检查将由她指引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请不必感到紧张，待在这儿，就像待在家里一样就好。”

　　……

　　几天之后，中午。

　　叶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好了不少，只是总感觉昏昏沉沉，应该是那个蓝色药水的效果。

　　同时，在这个医院里待的时间越久，叶缚越感觉到这个医院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但由于近日意识总是处于恍惚的状态，要说这个医院有什么不太对劲，叶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硬要说的话，这个医院里的人可真少，在叶缚被善水带去检查时，走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检查路上看到的医生，似乎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是我多虑了吗？

　　叶缚意识模糊，眼睛飘向病房外。

　　此时房门没关，在叶缚的位置，能够清晰地看到走廊上的状况，一盆有半人高的金钱树摆在走廊正中间，是枯死的，医院里没有人能够照料它。

　　在这个枯死的盆栽背后，有一个明黄色的防火门，在走廊上的防火门，叶缚推测有门背后可能是应急逃生通道，简称楼梯间。但在防火门前面不知道为什么挂着禁止进入的条子。

　　禁止进入？为什么禁止进入？哪儿不应该是个通道吗？

　　大脑不太清醒的叶缚莫名开始执着于这个问题，在使命感和好奇心的驱动下，叶缚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不能移动的输液架，一点一点朝着防火门的方向走去。

　　门距离叶缚的位置不算太远，正常人走两步路的距离叶缚硬是走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腾挪到大门口，挂在架子上的药水瓶不出所料地又滑下来掉在地上摔碎了。

　　叶缚连个眼色都懒得给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珍贵药水，径直撕下封住大门的纸条，推门而入。

　　门内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常见的绿色指示灯。

　　哦，这里不是逃生通道。

　　确定好答案，叶缚正打算心满意足地离开，就在要转头之际，视野上面某个黑影似乎窜动了一下，还没等叶缚看清，那个黑影已经消失不见。

　　“啊啊啊！叶教授你在做什么！”

　　善水的声音从背后炸起。

　　“啊？我……”

　　没等叶缚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慌张地善水已经一把把他扛起，一个转身的功夫，叶缚又重新被安置在床上。

　　善水这小姑娘，做事虽然毛毛躁躁，但是力气却大得出奇。

　　“唔，这个药是这个月打碎的第二瓶了，每次配给的用量都是定好的，没有多余的，我问一下响重楼能不能额外多带一瓶过来。”

　　叶缚看着失落的善水又抱着一对拖把去处理门外的烂摊子，留下自己一人，脑袋里还残存这经受刺激后的恍惚。叶缚眯了眯眼，想要把恍惚赶出去。

　　响……重楼？为什么这个名字怎么耳熟？